《跟着雨点走吧》冬适意

3、舞室里璀璨的星光

　　“跳完这支舞，我们就下辈子再见面吧。”

　　寒冬。

　　冷风袭过那条去舞室的必经小巷，将冬的讯息传到每个从这行走的人身体里。

　　它路过附近已经光秃秃的树木，便如顽劣的孩童般探出指尖，散漫挑逗着枝叶尖，还不忘将残余的几片枯叶卷到空中，一圈一圈荡漾着冬日的裙摆，同落叶优雅降落，成为树根养料的部分。

　　我吸了吸鼻子，把有些灌风的围巾裹得更紧，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身侧很安静。
　　安静的让我有点不适应。

　　平时愣愣回应“嗯”的声音没有了，风声呼啸而过，透过冷冽，侵占我的体温，我的心脏。
　　她今天应该是赌气，我怎么叫她都装作没听到，所以没等我就去了舞室。

　　昨夜我和姐姐大吵了一架。

　　说好不理她的，所以我一个人跑出了家，在冷寂的街道感受刺眼的白光和刺骨的冬天。
　　但是离开才不到八个小时，我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脑海中浮现的居然不是争吵的情景，第一浮现的居然是姐姐平时装的满的藏不住要溢出笑意的眼眸，和她那听到我说话时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我好想你啊。
　　要不主动去道歉吧。

　　所以我在去舞室必经的小路上等她，想和姐姐跳我一直没学会的华尔兹。
　　这样，她应该就会看在我踩她脚的份儿上理理我吧。

　　鼻尖被冻的通红。

　　亲爱的姐姐。
　　这次怎么又是我主动求和。

　　我加快了步伐，从慢慢走到快快走，最后小跑着。
　　风把我的大衣撩起一小片尾摆，翻出来漏出里面的内衬。

　　“姐姐，等等我呀！”

　　我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大声喊着，期盼着她和以往一样回头，故意放慢脚步等我追上去。

　　但这次没有。
　　我好像真的把她惹生气了……

　　都不愿意理我了。

　　我只能撇撇嘴，幽怨地在背后瞪她一眼，一点一点靠近，攥住她的手腕，挽上她的手臂，把围巾从脖子上绕下来一大半，搭在她的脖子上，再踮起脚给她寄上另一边。

　　这样，应该就算约会吧！

　　嗯，吵架后的第一次约会。
　　虽然她并没有戴上，也并没有理我。

　　姐姐是不理人的冰块。

　　在温暖的手心里也能化成温柔的水吧。

　　……

　　到舞室总共姐姐需要260步。

　　她腿长，迈的步子要大一些。

　　我不一样，我要慢慢走。
　　我要拽着她，在她260步能走完的路上，陪我每天走满521步。

　　为什么不是520。
　　接吻应该也算一步吧！

　　每天在舞室前说一遍“我爱你”，这很浪漫诶！

　　姐姐今天走的很慢，故意在等我吧。
　　慢的不像她平时了。

　　她也想和好吧！

　　但她只有520步，没有最后那一步。
　　我会在今天找她要回来的。

　　一定。

　　……

　　舞室里开了一点点热空调，姐姐脸上起了点红晕，应该是热了，她在找皮筋挽发。

　　我急忙去包里找，却在伸手递给她的时候掉在了地上。

　　她似乎很意外，眼里应该是起太早打哈欠分泌出的生理盐水吧。

　　漂亮的雪花皮筋束缚着她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发丝柔柔垂着，像她在舞台上那次扮演的轻盈的精灵一般。
　　我坐在台下，看着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照亮她的面颊，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泛着柔光。
　　那一刻，她真的就像我世界中带来幸福的精灵。

　　而我，就是被她拯救的普通人类。

　　姐姐就是幸福本身。

　　和姐姐永远在一起，才叫幸福。

　　……

　　结束了她的工作，学生都走了后。
　　姐姐终于练起了华尔兹。

　　我脱了鞋，急忙握住她的手。

　　“姐姐，再教我一次吧！”
　　我可怜地望向她，她还是冷着脸，但握紧了我的手。

　　“左脚。”

　　“右脚。”

　　“你又踩到我的脚了。”

　　姐姐冷着脸，却低着头专心看着地面，喃喃着。

　　“知道了……”
　　我垂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姐姐。
　　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啊。

　　我伸手去捧姐姐的脸颊。

　　还未碰到，她却慢慢向墙面靠近。

　　姐姐蹲下了身子，埋着头，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我看着她的身体越来越矮，越来越低，像是有沉重的情绪压着她。
　　半晌，她慢慢抬起了头。

　　曾经盛满笑意的眼眸不见了，眼眶里是一滴一滴等待滚落的泪水，和挥之不去的空洞。
　　她的鼻尖有点泛红，和早上的我一样。

　　她很慢，很慢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点开了那个命名为“星光”的相册。

　　我凑过去看。
　　一共2558张相片。

　　倒映着我们的七年。
　　原来都七年了啊。

　　2000多个日夜，我怎么觉得过的这么快，快到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好好想念，怎么就过去了呢。
　　快到，我还没做好准备迎接我的妻子，没有存完钱买下一套我和姐姐的房子，就结束了呢。

　　我看着姐姐把相片一张一张点开，一张一张划走，一滴一滴泪在她脸上留下未干的痕迹。

　　姐姐，你为什么哭呢。
　　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我转了个圈，裙摆却变的透明了。

　　姐姐的眼泪用力捶打着我的心脏，像冷冽的寒风。

　　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脏。

　　我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却发现怎么都擦不掉。

　　姐姐。
　　抱抱好吗。

　　我想用双手圈住她蜷缩的身体。

　　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却穿透了姐姐的心脏，在舞室的灯光下，逐渐消失，变成和空气一样干净的东西。

　　我看着第2559张照片被姐姐加入相册。

　　是一张死亡证明。
　　上面的人，是我。

　　怪不得她不理我啊。
　　原来我在昨夜就离开了她。

　　姐姐知道的。

　　我的记忆力不好。

　　连变成灵魂都不记得了。

　　我看着姐姐点下“编辑相册名”的显示。

　　她用苦的发咸的泪水，打下了一行字。

　　“学会舞，买房子，嫁星星。”

　　她颤抖着抚摸着那枚和我手上情侣款式的戒指。
　　好像我当时亲手给她带上时那激动到发抖的指尖。

　　我的身体慢慢变透明了。

　　那枚戒指从我无名指上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到了她脚边。

　　她怔怔地看着那枚戒指。

　　不理人的冰块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

　　“跳完华尔兹，我们。”

　　我笑着闯进她的瞳孔。

　　“就下辈子再见面吧，姐姐。”

　　她的泪水蓄满了眼眶，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哭了，最后一支舞就不会是完美的结束了。

　　她对着不存在任何东西的空气。
　　郑重地，温柔地。

　　牵起那只她从前牵了无数次的手。

　　跳起了她妻子一直跳错的华尔兹。

　　但妻子这次特别棒。

　　没有再踩到她的脚。

　　她的泪，终在谢幕后，抱紧妻子的一瞬间，落在了那枚戒指上。

　　成了她心里最璀璨的星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