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人间天堂 ...
-
赵亮说武晟退学了，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坏消息，至于是不是好消息嘛，所有人都沉默了。
即便武晟再混蛋，有人对他咬牙切齿，甚至有人对他恨之入骨……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笑不出来。
不等大家问他，赵亮已经按耐不住继续说道：“你们肯定想不到，武晟退学其实跟安欣有关。”
众人惊愕，最不能理解的是他俩会扯上关系，安欣的事就够让人揪心的了，再听到武晟这个名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到底怎么回事？”李来奇皱起眉头，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东滦镇的那个‘能人’还记得吗？”赵亮目光扫过众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大家的反应，“那个‘能人’……就是武晟的爸爸。”
“噢！！！”话音刚落，张伦双眼瞬间瞪大，顿时豁然开朗，“我说东滦镇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原来是武晟的爸爸呀，那就不稀奇了。这种衣冠禽兽，活该他遭报应。”
张伦突然冒出的口吐莲花多少让人有些不解，但别人不知道的是这些听起来很是解气的话，其实是说给许多多和李来奇听的，也只有他俩能从中听出弦外之音。
作为最了解他们的人，有些不方便表达的心里话他会直言不讳地替他们说出来。
不为别的，就为了痛快痛快！
心里痛快完了，李来奇还是忍不住问赵亮，“他爸犯事，跟他又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退学呢？”
赵亮双手一摊，看来他的情报里并没有武晟退学的原因，像那样反复无常的人，估计也很难有个确切的理由。
“大奇，这不重要！”刘罗光拍拍李来奇的肩膀，“不管因为什么，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何必纠结这些呢？”
“嗯！”李来奇点点头，神情淡然地慨叹道：“你们说，这个世界公平吗？有的人倾尽所有却求而不得，有的人坐拥一切却不懂得珍惜，有的人机关算尽却凄惨收场，有的人贪得无厌却终落得个一无所有。不能如愿的人好像只是生错了地方，押错了赌注，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这么高深的问题，不知道谁会回答他。
“看，好漂亮！”许多多突然指着天边的余晖喊道。
少年们迎着晚风，站在看台的最高处，一起欣赏远山间那即将消失却又无比绚烂的晚霞。
而刚才的那个问题，早就随风而去，被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
-
安欣的事情搞得学校风声鹤唳，就连正常的插班生也都要好好查一查底细，看看他究竟是本地物种还是天外来客，虚心求学的欢迎，降维打击的坚决抵制。
毕竟大学的名额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投机取巧占得的便宜不知道会葬送了谁的梦想，毁掉了谁的前程。
大学就那么有魅力吗？让所有的学生都趋之若鹜、前仆后继，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少壮不努力，落榜徒伤悲。
独木桥下过，回首又复归。
对考大学的执念，恐怕只有高四的学生最有发言权。
高四，也就是理科补习班，是所有高级中学的天花板。
之所以是天花板，原因很简单，甭管你是高五、高六还是高八高九，一律都是高四。
高四是梦想的回春炉，也是尊严的避难所。
都说高考是人生噩梦、苦不堪言，但滦中的理科补习班年年人满为患，绝大多数人都是不请自来的。最令人敬佩的是，他们既已看破红尘，偏偏还要再一头扎进去滚上一滚，与噩梦共舞，以苦涩为伴。
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必是真英雄。能下定决心复读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滦中传出一个说法：七班妖怪遍地，理补神魔横行。
这个说法的源头无从考证，但却经久不衰，在历届学生中口口相传，一传就传了很多年。
编出这句话的人肯定是个天才，区区十二个字就把滦中的“灵界”众生全都概括了进去，尤其是对“理补”的写照，那是相当精准。
补习班里的“神魔”五花八门，派系各异，有考了高分不幸滑档的、有低到发指心有不甘的、有稀里糊涂错过考试的、有以前学文后来转理的、有大学退学回炉再造的……最不可思议的是死磕清北八年抗战的，不服能行？
没有钢铁般意志的人是绝无可能坚持下来的，别说八年，八天都熬不住。
凡入理科补习班者，凭的不是信念，而是深深的执念。
-
有一天，路过补习班时，李来奇不经意地往里面瞅了一眼，不禁心头一震，一把拉住同行的张伦，指着教室里面说：“你看那人，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张伦定睛一看，“什么眼熟？那本来就是好吧！”说完便扒在补习班的门口大声喊道：“文达哥！”
陈文达闻声转过头，看到张伦和李来奇在向他招手，先是一脸茫然，随即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三人来到空中连廊，这里曾经是997班专属放风的地方。
“文达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张伦一脸关切。
“我昨天才报的到，本想着先适应两天看看，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你们发现了。”
“那……那你是……没考上？”张伦吞吞吐吐，问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嗯！”陈文达点点头，倒是丝毫没有避讳，“文科太难考了，我差得太远，所以转到了理科，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高考真的会让人成长，眼前的陈文达看起来少了几分张扬轻狂，多了几分深沉内敛，以前时刻保持的三七偏分也变成了清爽利落的寸头，整体气质更加地成熟稳重。
李来奇看到他难免会想起另外一个人来，于是忍不住问道：“学长，有五哥的消息吗？”
“嗯，打过一个电话，他去南方打工了。”
“打工？他不上学了吗？”张伦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说南方经济发展快，机会也很多，只要有能力，一样可以出人头地。”陈文达微微皱眉，语气有些惆怅，“我本来想去南方找他，跟他一起干，可他死活不同意，非让我复读一年再考。”
李来奇听着不解，“为什么？”
“他说，如果我和他一样，那他当初选择离开还有什么意义？”
“哦，他还是那么替别人着想。”李来奇喃喃道。
陈文达无奈地摇头笑笑，“所以我现在呀，最大的任务就是考大学，最好是南方的大学，大学毕业以后再去找他。”
“你有他的电话吗？我想……”
“没有，”李来奇话没说完，陈文达就一盆凉水泼了上去，“他用公共电话给我打的，他说闯出名堂之前，不想让任何人联系到他。”
“好吧！”李来奇轻轻叹了口气。
“噢对了，他还说让咱们一定要远离是非，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考大学更重要的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学长。”即便听到常凯的叮嘱，似乎也没能提起李来奇的兴趣，依然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沮丧，“学长，你俩再聊会儿，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李来奇低垂着头，在陈文达和张伦的注视下默默转过身去，他的背影孤单落寞，步伐沉重迟缓，仿佛脚上拖着千斤的枷锁，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李来奇，你会见到五哥的。”陈文达忽然叫住他，大声说道：“他让我告诉你，无论你考哪的大学，明年他都会去看你。”
李来奇转回身，对陈文达微笑着点点头，目光中的神采仿佛又恢复了几分。
-
大学，到底为什么会让滦中学子们如此着迷呢？
不，不是着迷，确切地说是着魔。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甚至连大学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们不信上帝，但在他们眼中大学就是天堂，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间天堂。
不是开玩笑，这是老师们说的，尤其是001班的谷万莲老师。
她经常跟同学们说，最后一年就得玩命学，再痛苦、再压抑、再憋屈也要坚持下去，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等考上大学你就轻松了，到时候你就彻底自由了，什么吃喝玩乐，什么恋爱交友……上了大学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没人管你。
这样的大学怎能不令人心驰神往，想象一下都会激动万分、无法自拔，谁不想去谁就是傻子。
为了提振同学们的信心，学校特意在国庆假期的时候邀请了往届的优秀校友回来做讲座，给学弟学妹们分享高考的复习和考试经验。
怎么才算是优秀校友呢？条件有且只有一个：考上好大学。甭管人家以前上学的时候什么样，哪怕就是个傻子，只要最后金榜题名，从此便可载入滦中的史册，尊称他一声“优秀校友”。
能成为“优秀校友”的人肯定不是真傻子，但一定得像傻子一样心无旁骛，摒弃各种心思杂念，将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集中在学习上，这样才能厚积薄发，最终在高考中旗开得胜，傻人有傻福大概也是这么个道理。
即便不能“傻”到这个份上，也不要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比傻子逆袭的还多。
这次邀请回来的两位优秀校友就属于这样人，其中一个名叫施仲雪，考上本省排名第一的最好的大学。
另一位名叫林宝礁，考上省外的一个普通本科院校，但名字相当霸气，叫什么金融科技大学，这又是金融又是科技的，听起来妥妥是社会顶层精英的摇篮，逼格直接拉满。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刚刚通知下去的时候，高一高二都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放假回家了，只有高三必须原地待命。
同学们还因此满腹牢骚，说人家大学生放假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结伴去旅行，怎一个“爽”字了得，活该自己是高三生，考上大学之前只能任人摆布。
-
放假第一天，优秀校友的讲座在阶梯大教室如期举办，全体高三年级和理科补习班都必须参加。
大学生么，又不是没见过，并不新鲜，但三四百人一起围观还是头一次，有种天使下界指点迷津，众凡人争相一睹仙容的感觉。
人还没到齐，整间教室已经座无虚席了，由于座位数量不够，最后有十几个人不得不坐在过道上。
满满登登一屋子人，比赶庙会看唱大戏还热闹，场面那是相当壮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