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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惜夏跳楼了。
25岁。抑郁症。在一个冬天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而林惜夏,是我的妻子。
我是檀别冬。
林惜夏,生于夏天,死于冬天。
从高二的时候我就喜欢林惜夏了,林惜夏高一的时候是一个很优秀的女生。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高一那年的暑假。
林家破产,林惜夏成为家庭的牺牲品,作为利益工具,寻找联姻对象。
家庭的变故和父母的陌生平淡让她难以适应,在高二,她成为了新的被霸.凌的对象。
也是这年,我们初遇。
林惜夏是被父母从学校绑来学校的,她刚结束新一轮的霸.凌。身上脏脏的,眼圈红红的,在见到我和我的父母一瞬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似乎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从那天起,林惜夏住进了我们家。
我父母很照顾她。知道她的不情不愿,也一直想放她自由。
可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怎么可能在飞出可恨的牢笼?
林惜夏有着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不是从17岁开始的,可能从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
林惜夏一个人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吞,就这么将委屈瞒着所有人。是高三的模考的时候,我发现了她被霸.凌。
我的母亲很心疼她,把她转到了我们学校,她因为长期的精神压迫对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很警惕,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一群有爱的人。
好像林惜夏有在慢慢变好。
但林惜夏天生就是表演型人格,她骗过了所有人,在镜子面前,隐藏了自己的内心。
在“被迫”和我成为夫妻的第三年,她跳楼了。
那是一个阴天,乌云压顶,林惜夏将自己的痕迹抹去。
其实到死两个胆小鬼都不知道这场协议婚姻里藏着一份巨大的爱恋。
我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林惜夏自以为她一死了之便是最好结局,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让我来处理。
最终为了安抚她的父母,我终于倒了。不知是累的,还是伤心的。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我回到了初见林惜夏的时候。
17岁那一年,风华正茂。
林惜夏站在我家门口,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想,是梦的话,那我可以大胆一点,我不要再当胆小鬼了。
“林惜夏!”
我抱住了她。
不对,不是梦。很正式的触感。
林惜夏愣愣的看着我,她父母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谄媚的笑容想看到我和林惜夏这么亲密,脸都要笑烂了。
很讨厌。
我一拳打上了她父亲的脸。
会客厅乱成一团。
林惜夏母亲想拉我,但跃跃欲试的手暴露了真实想法;她的父亲极其想要还手,但碍于我是甲方,他是乙方,也无可奈何;我的父母多半也看不惯那俩畜.生,就静静地在旁边看着我给林惜夏出气。
林惜夏不为所动的看着我单方面殴打她的父亲,表情淡淡的,我很喜欢她这样,好像又回到了天之骄子的时候。
但天之骄子跌落神坛,好像是不可避免的。
过了一会儿,看我差不多快出完气了,终于有人上来将我拉开。这时候我才发现,愤怒充满的我的脑子,我好像杀红了眼。
“畜.生!你们两个畜.生!你们永生不得好死!”老管家拉住我,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是梦,气出了就行。
“别冬!不能没有礼貌!”我的父亲发话了,“张叔,带少爷下去,关屋子里,给林小姐安排一个房间。”
我被关进了屋子。但我还觉得没打够,畜.生道的畜.生怎么跑到人间来作威作福了?
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了,但是我发现这不是梦。我重生了。
小说里不真实的事情发生到了我的身上。
那是不是就是说,林惜夏说不定不会死了?
我父母处理好那俩畜生以后,便将林惜夏转到了我们学校,她少了一年的霸.凌,会好起来的吧。
那段日子,像是偷来的时光。
林惜夏转到我们学校后,被安排在我楼上那个班。
我每天早晨都会提前等在楼梯拐角,手里攥着温热的牛奶和豆沙包。她最初总是低着头快步走过,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像一道移动的阴影。我也不说话,只是把东西递过去,她迟疑几秒,接过去,指尖冰凉,从不看我。
第三次,她终于抬起眼睛。瞳孔很黑,像蒙了一层薄冰的深潭。
“你不用这样。”声音很淡,几乎被早读课的铃声淹没。
“没什么,只是顺路。”我说。
其实不顺路。我的教室在四楼,她在五楼。但我开始习惯绕远路,经过她的窗前。有时能看见她托着下巴听课,侧脸安静,有时看见她和同桌低声说话,嘴角有极淡的弧度。那个弧度让我心跳失序。
班主任特意找过我母亲:“林惜夏这孩子,太静了。作业成绩优秀,但又不回答问题,也不惹事,总的来说就是静得让人担心。”
母亲也没有任何办法,在回家后苦口婆心叹气,劝说我:“别冬,你多陪陪小夏。那孩子心里苦,但谁都不让碰。”
我开始找各种理由。数学笔记借她——虽然她成绩现在比我好。周末去图书馆“偶遇”——其实是我提前问了她的同桌。她看《百年孤独》,我就写简单的试卷。
坐在斜对角的位置,阳光从百叶窗缝隙切进来,落在她翻书的手指上。那些手指细白,指甲修得很短,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横过虎口。
“怎么弄的?”有一次我终于问出口。
她下意识蜷起手指。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玻璃。”她说,“高一的时候,教室的窗户。”
实则不然,那是被霸.凌的时候划得。
我不再问。但那天回家路上,经过精品店,我买了一大盒创可贴,各种卡通图案。第二天塞进她书包侧袋。她发现后愣了很久,然后抽出一张印着向日葵的,仔细贴在虎口那道旧疤上。
下午体育课时,她经过篮球场,举起那只贴了向日葵的手,朝我晃了晃。
我那时无比期待和他们班一起上体育课,以为可以见到林惜夏——虽然说天天都见。
那是重生后,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很浅,但又很真实。
春天的时候,学校组织出去研学。她走在队伍末尾,我故意落队,跟在他们班后面,和她并肩。她忽然停下,指着一株瘦弱的玉兰树:“你看,它要死了。”
树干上有深深的勒痕,是之前绑宣传横幅留下的。我蹲下去,从背包里掏出钥匙,小心翼翼把嵌进树皮的塑料绳割断。她看着我动作,忽然也蹲下来,用指尖碰了碰树干上的伤痕。“会留疤。”她说。
“但能活了。”我用钥匙割断最后一截绳子,抬起头。
她正看着我。眼睛里有很复杂的东西,像融化的冰层下湍急的暗流。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拂掉我肩头的落花。“檀别冬,”她叫我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风吹过,玉兰花簌簌地落。有一瓣停在她睫毛上,颤巍巍的。
“因为……”我喉咙有些发紧,“因为我想。”
她没有追问。但那天回程的大巴上,她靠窗睡着了,头不知不觉歪到我肩上。我僵直着身体不敢动,直到落日把她的头发染成琥珀色。她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玉兰凋谢前最后的甜腥。
那一刻我错觉时间真的可以重来,那些裂缝可以被风抚平,被花香填满。
高三的兵荒马乱里,她似乎真的在好起来。会主动问我题,会在我的草稿纸角落画小小的太阳和笑脸,会在我打球时悄悄往我课桌里塞矿泉水。
某次模拟成绩出来那天,她考了年级第七,班主任在班会上特意表扬她“进步显著”。全班鼓掌时,她低着头,耳尖通红。放学后我拦住她:“庆祝一下?”
我们去了学校后街的糖水铺。她点了一份红豆沙,小口小口地吃。灯光昏黄,蒸汽氤氲了她的镜片。她摘下来擦拭,我这才发现,她不戴眼镜时,眼睛其实很大,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总像含着未落的雨。
“檀别冬。”她又连名带姓地叫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最后还是让你失望了,你会怪我吗?”
勺子撞在碗沿,清脆一声响。我盯着她:“你不会。”
“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斩钉截铁,“林惜夏,你信我一次。”
她没说话,只是把红豆沙推过来:“太甜了,你吃吧。”
我接过勺子。碗沿还留着她嘴唇的温度。那晚我们沿着护城河走了很久,她说了很多话——关于小时候养过的金毛,关于曾经想当画家的梦想,关于夏天傍晚外婆摇的蒲扇和井里冰镇的西瓜。她说这些时语气平淡,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但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河岸的灯火。
“檀别冬,”临分别时,她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她顿了顿,“谢你让我觉得,活着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的事。”
那一刻,我几乎要相信奇迹。相信重生的意义就是拨乱反正,相信伤痕可以被覆盖,相信17岁那年的冬天之后,所有春天都会如期而至。
后来我常想,如果那时我能再敏感一点,如果我能在她偶尔的失神里看出端倪,如果我能明白她那些“如果”背后的决绝——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但我没有。我只是沉溺在她日渐增多的笑容里,以为光真的照进了深渊。
高考结束的下午,暴雨初歇。她站在校门口的合欢树下等我,白色校服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结束了。”她说,脸上有种解脱般的空白。
我们沿着湿漉漉的街道走,谁都没提对答案,没提志愿,没提未来。经过一家婚纱店时,她忽然停下。橱窗里模特穿着繁复的曳地白纱,头纱上缀满碎钻。
“真好看。”她轻声说。
“以后你穿会更好看。”我脱口而出。
她转过头看我,眼神很深,深得像要把我吸进去。然后她笑了,是那种很灿烂的、我第一次见的笑容。“檀别冬,”她说,“这三个月,我真的很开心。”
那是她最后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
后来无数个夜晚,我反复咀嚼那个笑容。才明白那不是喜悦,而是告别,是一个人在卸下所有表演后,终于显露的、温柔的绝望。
就像她在遗书里写的:“我努力过了。真的。但有些伤疤不是在表面,是在骨头里。每次我以为要愈合的时候,雨天就会疼。”
而那个时候,我天真地以为,属于我们的、真正的夏天,终于要来了。
天命和人愿,都是林惜夏自己的想法。
林惜夏在高考后的暑假跳楼了。
“小夏!”我冲到天台上的时候林惜夏正站在摇摇欲坠的天台边。
“小夏,你回来好不好,你下来好不好?”我带着哭腔说,“你不是已经好了吗?重来一世,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
“因为我们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林惜夏也重生了。
“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我们穿梭于各个时空,没办法改变的结局依旧没办法改变,檀别冬,你不要妄想改变结局了。”
“不,不行!林惜夏,我不许你死!我好不容易将你拉出的深渊,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走了之后,又像上辈子那样,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吗?我告诉你林惜夏,没门的!”我哭了出来,好像当时掉下深渊的不是林惜夏,而是我一样。
“你根本就没把我拉出过深渊,”林惜夏说,“你以为我走出来了吗?我没有,身处黑暗的人一辈子都活在黑暗里,一张被墨水滴过的纸它不会变得洁白。”
林惜夏在这个时空说了最后一句话:
“檀别冬,别救我了。我身来就该死,下到十八层.地狱,你很好,好到让我忘了,我不是这个可以接受你的爱的人。”
在18岁的夏天,林惜夏再一次离开了檀别冬。
檀别冬,生于冬天,困于夏天。
惜夏终没走出冬天,别冬好像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夏天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