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半夏》夏**央

17、第 17 章

　　第十六章

　　生日这件事情其实很有意思，它从一个人出生起便伴随着这个人的成长，是人的一生中少数几件能够从生到死都忠诚的不离不弃的节日，只属于这个人自己的节日。为什么要庆祝？只能说，在理论上，能平安无事的让自己的生命又延长了一年，确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世事难料。所以从根本上，庆祝生日这件事表达的就是我们作为人类对于自己生命的一种珍惜吧。

　　可是有趣的就在于，生日这件原本很单纯的小事，在不同阶段的人生却被发挥出了不同的色彩。儿时最盼着过生日，理由真的可以简单到只是想要吃一口甜甜的蛋糕。到了敏感的青少年时期，对生日的期盼更多的是反映了teenager对于获得众人关注的一种渴望，还有越来越膨胀的小小愿望。而成年之后，特别是对于那些一只脚已经踏出青春的门槛，另一只脚却又死也不肯迈入中年的界限的尴尬成年人们，生日更多是带着一许失落与不甘的悲情色彩。然后这种悲情色彩随着晚年的来临，又被饱经风霜后最终归于平淡的庆幸所取替。

　　能活着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这个体会在我参加了英年早逝的程枫老师的葬礼之后变得更加深刻起来。可是我却无法知道，也不敢去想象，此刻在2011年的我，到底是否依旧活在那个时空呢？

　　命运给了我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能够再一次经历我的十七岁，我是不是该更加珍惜这个生日？毕竟不是所有人能一生中有两次十七岁的。

　　可是我到底该用一种怎样的心境来迎接这个第二次的十七岁？是新的人生起点，还是旧的过眼云烟？

　　自从那天杨逸提起了今年的巧克力泡芙之后，我这几天便一直陷入了这个对于生命与生日的自我探讨之中。之所以是自我探讨，只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别人陪我探讨。

　　高中生活依旧在紧凑的步调中径自前行，我的周围，所有人，都在努力地追赶着这个步调生怕落后。

　　只有我，身在这个时间的洪流中，心中却仿佛是静止的。只因为我已经远远超前了十年。

　　觉得很寂寞，无比寂寞。

　　没有人能理解此刻我的复杂心情，我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敞开心胸开怀畅谈的人。因为此刻的我，身体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心里却思考着完全超出这个身体这个年龄的复杂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注定没有答案，所有的心情都注定没人分担。

　　就这样坐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毫无头绪的胡思乱想，下课的铃声又响起。啊，于是我又翘了一节化学课，想到下节课是物理，于是站起身走向教学楼。

　　最近又开始逃课了，因为实在无法做到课堂集中精力听老师讲话，又怕被老师发现我走神故意找我麻烦。索性就直接不出现，这对那些老师来讲也是眼不见为净了吧。

　　只有物理课，我是绝对不会旷课的。

　　刚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小雪向我奔过来。

　　“未央，你怎么又翘龙哥的课？他刚刚都要发飙了！”小雪带着急切的神情问道。

　　“啊，我刚刚不太舒服，教室里太闷了，就去外面坐了一会。”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怎么了啊？最近怪怪的，上周六遇到程老师又发生了什么吗？”小雪把我拉到一边，握着我的手。

　　啊，她果然还是在意上次见到我和程枫在小篮球场的事情。

　　“没有啊，呵呵，就是我闲逛碰到了而已，没说几句话你就来找我了。”我极力表现的很平静，眼前却还是浮现出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站在微风中闪闪发光的人影。

　　“嗯，那就不提这个了，嘻嘻。后天你生日，我打算叫上雨蒙，茵茵和小初一起给你庆祝，咱们就先去吃麦当劳，然后一起逛街怎么样？”小雪露出期待的笑容。

　　“啊？呵呵，亲爱的太好啦！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们几个了，就这样定吧，我请客！”我开心的答道。

　　高中时候的生日基本上都是我们这几个好朋友一起过的。虽然每个女生都从心底里期待着到自己生日这一天能收到想要的礼物，可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偶像剧里的灰姑娘女主角，如果自己不提，生日这天基本上也就是平平淡淡的过去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像父母一样记住自己的生日。至于什么喜欢的男生会在自己生日这天送给自己生日礼物一类的事情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所以高一的时候我和这几个好朋友们定了一个规矩，就是为了不让生日这天自己凄凄惨惨的落单，我们互相庆祝生日，然后提前将自己想要的礼物都和每个人说好了，也免得到时候收到不想要的礼物让自己和送礼的让人都尴尬，更加避免了生日这天无人问津又难以开口的悲凉境地。

　　这样很好，我们相互取暖，因为我们都很脆弱。

　　“嗯，那就说好了，我下节课就去找她们几个。礼物我们早都准备好了，嘿嘿！”小雪笑得很开心。

　　“啊，是什么啊？”我激动的问。

　　“你傻了啊？自己管我们要的还问我！”小雪拍了我一下。

　　“啊，是哎，哈哈！”我尴尬的笑了。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我跟她们要了什么。刚刚太激动了，就问了这个不经过大脑的问题。

　　“哎，你还笑，为了你今年这个生日礼物啊，我都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地方去找才找到的！你等着我生日的时候非折腾死你不可！”小雪捏了我一把说。

　　“哈哈，我错啦我错啦，到时候肯定补偿你！”我搂了搂小雪的腰。

　　可我依旧想不起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呢？谁要过生日啊？”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乔苒。

　　“你这人怎么背后偷听人家说话啊！”小雪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哎，我不是故意的啊，只是要找夏未央说话，过来了就不小心听到生日礼物什么的，真对不起。”乔苒被小雪的态度吓到了，马上道歉起来。

　　“啊，没什么啊，我们闲聊而已的，呵呵，你找我什么事啊？”我实在不想让他知道我生日的事情，马上转移话题。

　　“啊，是这样的，那个，上节课间收的数学练习册，你还没交…不过没关系的，你要是忘了带的话，我就晚一点下午再送去范老师那…”乔苒看到我的表情很勉强的说。

　　糟了，还真的就没带。范怡可不是好惹的，还好身为数学课代表的乔苒来找我了。

　　“谢谢你啊，我忘在家了，中午回去拿，你晚一点交上去没事吗？”我很是感激的回答。

　　“没事没事，就和她说我上午忘了呗，呵呵。”乔苒挠挠头笑道。

　　“真是个老好人呢。”我看着乔苒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算了吧，他就是对你好！你不想告诉他你过生日啊？”小雪问。

　　“当然不要，我可不想再搞出什么麻烦来。就你们几个陪我就好啦！”我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哎，你就先在这么说吧，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男生，生日肯定会抛下我们的！”小雪笑嘻嘻的说。

　　有了喜欢的男生，会想和他一起过生日？听到这句话，我竟然不自觉的脸红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想到周六和程老师的约定呢？这分明是两码事啊！

　　更何况，我根本不确定他还会不会记得我们这随口的一个约定。

　　周六，他真的会去吗？可是周六的上午，我刚刚答应了要和小雪他们一起吃东西逛街啊！

　　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时间冲突问题，我实在是太挫了。

　　怎么办？抛下小雪她们去找程枫，我肯定做不到。跟她们说改个时间？可又找不到借口。搞不好被小雪这古灵精知道了我是要去找程枫，肯定很麻烦。告诉程枫周六我不去了？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啊，万一只有我自己把这个当回事，他根本没在意的话，那也太丢人了！就这样假装什么约定都没有，可是万一他真的去了怎么办？

　　他会去吗？真的会去吗？

　　绞尽了脑汁把从小到大全部认识的老师都拿出来分析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应该不会去的，毕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而且我是学生，他是老师，我是小孩，他是大人。通常对于小孩子说的各种天真的妄想，像他这样的大人，都会用安抚的态度答应着，可事实上也就是随口敷衍一下而已。

　　与天真的孩子相比，成年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会随口说出很多根本不会去做的事。

　　所以，程枫应该只是随口答应了一下我的随口要求而已。作为一个大人，他应该不会对这件事认真的。

　　谁叫我只是个他的学生而已，我们甚至连朋友的关系都没有确定。

　　确定了自己只是庸人自扰之后，我小小的嘲笑了一下自己之后，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

　　于是周五到了，我在上午课间操之后，意料之中的在课桌里发现了巧克力泡芙。看着十几年都不变的包装盒，我露出了欣慰的笑。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神不知鬼不觉啊？

　　“哎呀，好吃的！哪来的？”小雪看到那盒子惊叫起来。

　　我紧张的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吓死人了！”

　　“哦哦，我知道了，杨逸真的每年都送这个给你啊！”小雪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掩不住满眼的惊讶。

　　我和她说过这件事，她一直都不相信，总觉得杨逸这种低调老成的人做不出这么浪漫的事。

　　“嗨，他只是愿赌服输履行义务而已，你以为他甘心啊。”我忙解释道，对这件事，我更不愿意再去多想了。

　　“哈哈，你确定这家伙不是对你有意思？不喜欢你怎么能这么多年都坚持啊？”小雪边说边回头瞟了一眼坐在教室后面安静看书的杨逸。

　　“我确定，非常确定，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是真的很确定，从那天他的那句“该出手时就出手”之后，就更加确定了。

　　“嗯，你怎么这么确定？难道你问过他了？哈哈！”小雪对这些八卦事情极其感兴趣。

　　“哎，你到底要不要吃？要吃就闭嘴别问了！”说着，我塞了一只泡芙进小雪的嘴里。

　　那个泡芙样子长得很诱人，一口咬下去，浓浓的巧克力夹心流入口中，香甜之余，却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说不出的苦涩。亦如此刻我的心情。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小雪和我说好了明天上午9点约在麦当劳，便先收拾好东西去找她妈妈了。

　　“夏未央，太好啦你还在！”乔苒忽然从教室外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叫住我。

　　“啊？什么？”我有点诧异的抬起头。

　　“生日礼物，你明天过生日吧？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伸出手来。”

　　我不明所以的伸出了手掌。

　　乔苒伸出双手，在我的掌心上方摊开手掌，满满的紫色小花瓣洒在我的手上。

　　“这是…丁香花瓣？”我有点不知所措。

　　“嗯，好看吗？生日快乐！我知道你喜欢紫色，呵呵！”乔苒满脸兴奋的回答。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跑出了教室，我呆在那里，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

　　那一刹那，忽然很感动。紫色的小花瓣洒在掌心，还带着些许露珠，带着些许清香从掌心渗入血液，流遍全身。

　　从学校回家的一路上，掌心始终留着这个香气，回到家洗了澡，这个气味还在，我呆坐在床前闻着掌心的味道，又看到桌子上白色的巧克力泡芙盒子，嘴里回味起那一丝淡淡的苦，这些都是属于十七岁的青春的味道吧。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满校园的丁香花开的灿烂，我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穿梭在花香缭绕的小路上，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