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世纪 火龙玦》杜若

1、序

　　“哒、哒、哒……”
　　听着这样节奏固定的脚步声，塞第安大宅里的人都知道，管家贝纳波先生来了。在塞第安家服务了三十年，他的人就像一台永远精准的机器，不会有一丁点儿的错失。
　　站在塞第安老爷房门口的四个年轻佣人，从贝纳波的身影出现在二楼走廊里那刻，就开始默数他的脚步。九十七步，从楼梯口走到最东面这个大房间的门口，贝纳波一定会不多不少地走上九十七步。
　　果然，数到九十六的时候，贝纳波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佣人正打算替他打开那扇精雕蔓藤的橡木门，出乎意料的，贝纳波站住了。
　　他侧过脸，好像想听听屋里面的动静似的，可是，周遭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贝纳波眉间拧出一小团阴影，“老爷还没起床？”
　　“没听见老爷起床。”
　　“都这会儿了……”贝纳波低声咕哝了一下，又问：“你也没进去看过？”
　　在塞第安家，哪儿有这规矩？佣人瞅着管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老爷没叫……”
　　贝纳波眉间的阴影大了一号，终于，他踏前那最后一步，自己把房门推开了。
　　阳光被厚厚的窗帘挡在外面，屋里一片阴暗。
　　贝纳波走到床边，从被子隆起的阴影，看得出有人还躺着。正要俯下身去看看清楚，床上的人开口了。
　　“贝纳波？去把窗帘拉开。”
　　贝纳波当然认得出主人的声音，此刻这声音变得有气无力，然而对管家来说，依然有着帝王般的尊严。
　　他走到窗边，却只将窗帘拉开三分之一，金色的阳光顿时涌了进来，恰恰铺到了塞第安家主人的象牙床边。
　　现在，他可以看清主人的面容。塞第安的脸色灰白，只有双颊潮红，看来触目。
　　“扶我起来。”
　　塞第安似乎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贝纳波把他架起来，在他背后放上几个垫子，让他靠好。
　　这才问：“您生病了？”
　　塞第安叹了口气，“是啊……”
　　“我去找医生。”
　　贝纳波刚转过身，塞第安就叫住了他：“等等。”
　　但是，贝纳波停下来等他吩咐，塞第安却又久久沉默。
　　他专注地望着窗外，那里是热那亚郊外的小山丘，每天早晨，太阳从山后升起，山丘的绿色，山顶的金色，天空的紫色组成连绵变化的迷人色彩。因为贪看这景象，他选择了这个房间，每天清晨，当他起床的时候，就会叫佣人拉开窗帘。然而现在，迷人的色彩已经被亮白的阳光替代。
　　“再好的太阳也会落山，从古至今，从来不变……”塞第安的声音像一根似有若无的丝线悬浮在空中，“贝纳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贝纳波忧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老爷，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塞第安全然不理会地笑了笑，继续说：“我快死啦，贝纳波。”
　　“我去找医生。”贝纳波第二遍说这话，同时不再迟疑地走向门边。
　　“去把他找回来吧。”
　　好像带着某种魔力，一听到这话，门口的身影立刻僵凝住了。
　　塞第安没有等他回过身来，虽然声音很轻，但他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忠诚的管家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去把那个人找回来吧，快一点，我想见他。”
　　管家回身望着主人，脸藏在门扇的暗影里，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微光。
　　他的回答却只有简单明了的一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