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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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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许三多,聊聊天?”
“聊什么?”许三多刚躺到床铺上,准备闭眼睡觉。虽然明天是周日,可以休息,但他还是严格遵守着平常的生物钟。
袁朗兴致勃勃地丢下赶完的报告,草草用温水擦了把脸,脱掉外套爬上床,躺到许三多身边:“你这一天天都干些什么呀?”
“训练、读书、看守房屋、打扫、维护设备……”许三多如数家珍。
“就这样?”
“嗯。”许三多点头。
自从七连散了以后,他就成了杂务兵,所有的训练只能靠自觉。至于其他的官面的借用、私下里的帮个忙,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你一个人守这多久了?”
“半年多了。”
“没想过放弃?”袁朗明知故问。他翻了个身,撑着头侧卧。
“想过。”许三多的话让袁朗收敛了笑意,“以前觉得撑不住,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整个宿舍楼就我一人,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想哭。闭上眼的时候总觉得他们还在,可一张开眼,就只有我一个人。”
许三多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让袁朗隐隐心疼。
袁朗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
“最开始的那个月,我跟人说了不到十句话,每次遇到六一他们,我都想冲过去和他们好好说说话,但是我不能。”
“那时候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团部跟我说转士官,我说转。我爸来信说复员回家,我说回。①”
“可我爸真来了,我又不想走。我舍不得我的战友们,舍不得这的一切。”
“我让我爸伤心了……但好不容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没这些不行,真不能走。”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快要消散在空气里。
他说了很多,把那些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
委屈,难过,快乐,悲伤……
好像在这个人面前,他能够放下全部戒备。
“费尽力气才争来继续在七连扫地的权利,以前最难忍受的孤独也就变成了平静。它不再是落在头上的命,而是我争来的,值得珍惜。②”
袁朗认真地倾听着。
“首长……我说的有点多,你别往心里去。”许三多后知后觉地别过头,避开了袁朗的视线。
本以为会继续孤独下去,直到军队有一天像对史今那样,说:“你走吧,我们需要更好的”,然后脱下这身军装离开。
但命运突然之间给予了他一份厚礼。
袁朗的出现让他一成不变的生活起了波澜。
那些温柔的馈赠,足以使一切鲜活起来。
心底那堵因为分离而砌起的高墙,在袁朗温柔的注视下分崩离析,最终露出本来的面貌。
那是一片开得极美的花林,五彩斑斓,每一朵花都迎着阳光盛放。
袁朗笑了笑,伸出手让他重新面向自己。
温热的手掌虚虚地拢在他的腰间,暧昧的动作在对方做来却极为自然。
“我很高兴,你愿意向我袒露心声。”
他知道许三多轻描淡写的话语里蕴含着多少悲伤,那些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一条荆棘遍布的路。
破茧成蝶也是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的。
12
突兀跨越的空间依然存在。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两个人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偶尔袁朗先睁眼,看到许三多在他怀里睡得正香,就会不动声色地笑笑,然后闭上眼假寐,等着许三多醒来后慢慢挪出自己的怀抱。
又或者是许三多先醒,在强迫自己离开袁朗怀抱的同时又贪恋那方温度。
他们决口不提可能会到来的分离。
这是上天赐予的奇妙缘分。
袁朗曾经问过许三多有没有来老A的打算,如果愿意,他可以破例去和铁路申请。
然而许三多摇了摇头。
“我服从团部的安排。”
袁朗气得扬起手,但到底没舍得下手,只是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啊……”
许三多傻傻地笑着。
袁朗也跟着他笑。
许三多依然雷打不动地保持着自己的训练,只是洗衣服打扫卫生的时候会带上袁朗的那份。
袁朗也每天笑眯眯地出门训练老A们,在收获他们的唉声叹气后神清气爽地借用齐桓寝室继续写各种计划。
偶尔提前回去,碰上许三多在看书,他也会凑上去,在对方遇到不明白的句子时点拨了几句,尽力把那些晦涩的文字解释的通俗易懂。
要是遇上他也不明白的,就让许三多抄下来,回头他去老A帮忙请教。
导致那段时间里齐桓一直挺好奇自家队长为什么突然对古典名著起了兴趣,老拿些奇奇怪怪的句子来考验三中队全体成员的文化素养。
要是答出来还好,答不出来的话……
与375峰顶的约会按下不提,他们还要随时准备接受猛得砸下来的削南瓜任务。
连虎曾经弱弱地提出抗议,奈何胳膊掰不过大腿。
以卵击石,下场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曾经深受其害的齐桓扶着快要虚脱的连虎,同情道:“兄弟,我懂你。”
连虎脸色煞白,声若蚊呐:“我能告他谋杀吗?”
齐桓拍了拍他的肩:“你不能和恋爱中的男人计较。”
这是他跑了十圈以后得出的宝贵结论。
是的,他们伟大的妖孽队长,恋爱了。
不然凭什么他的衣服那么干净那么香?
不然为啥他总是向自己打听有什么适合哄人的零食?
这他妈不是恋爱能是个啥?
他又揉了揉连虎的头,语气无比沉痛:“说好的一起单身到白头,结果他却先我们一步脱了单。”
连虎:“???”
啥玩意啊?
13
到了照例去团部报道的日子,正赶上王团长在办公室。
团长和气地留他说了会话,字里行间只字不提他将来的发展,也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他结束这段孤独岁月。
许三多也不问,安安分分地保持着军姿答话。
王团长对他很满意,临走前送了他一条从铁路那打劫来的烟,说是嘉奖。
“你可一定得拿着。”团长喝着泡好的花茶笑眯眯地叮嘱道,“自己不抽以后送人也可以。”
许三多不明就里地收下了礼物。
他自然是不抽烟的。
但是……
他想到袁朗每天晚上叼着没点燃的烟过瘾的模样,默默垂下了眼帘。
送给他的话……应该正合适。
许三多拿着团长送给他的烟拉开房门,然后愣在了原地。
寝室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如初。
那原本看起来可笑的半张床铺此刻完整如初。
整洁的宿舍空空荡荡,了无生气。
属于袁朗的那一部分完全消失了,连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
许三多关上门又开了一遍,还是刚才的模样。
他呆呆地环视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连手里的烟盒掉在了地上都没注意。
——他又是一个人了。
其实日子也没有多难过。
袁朗没有出现之前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训练,跟六连搭伙吃饭,回来打扫卫生,看会书,然后每两天去团部某干事那里报一次到。
没什么不一样。
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充实。
只是偶尔停下来看到放在床头的那包烟,才会恍然醒悟,哦,之前的一段时间,还是有人陪伴的。
又或者是在看书看到不理解的地方时,脱口而出的“袁朗”二字。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曾经沧海难为水,习惯了袁朗的温柔与包容,突然又回到了孑然一身的状态,那些曾经容忍的孤寂与酸楚再也难以压抑。
“我很想你。”
人前说不出口的思念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明明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好像签订了一生的契约。
“你的梦想总会在前边的什么地方等着你。”
他想起袁朗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那你呢?
你会不会在前面等着我的到来?
14
齐桓敏锐地发现袁朗又变了。
似乎是从某一个早晨开始,他们的队长仿佛失恋了一样。
制服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他们一样的洗衣粉的味道。
袁朗再也没有到他的寝室赶过报告。
也没有再拿那些奇怪的深奥的句子考过三中队。
一切好像回到了远点。
有的时候,你明知是枪口,但还不得不去撞。
至少对齐桓来说,现在就是这样的。
他站在袁朗的办公室里,保持着最正规的军姿,吸着最可怕的二手烟,还要忍受袁朗投来的“你是不是很闲”的危险视线。
“队长。”
“嗯。”
“那个……失恋而已,不要太放在心上。”
袁朗:“……”
谁失恋了!
他几乎要拍案而已。
我们还没确认恋爱关系呢!
袁朗辛酸地想到。
老天爷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他还没把小兄弟骗到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找机会说服他之后参加考核来老A,就被亲自体验了一次被王母娘娘拆散的牛郎织女的感觉。
也不知道许三多发现之后会怎么样。
他莫名有些心疼。
可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守。
他相信许三多一定能通过考核,来到老A,来到他身边。
——我在这儿等你,三多。
“您值得更好的。”
袁朗一把按灭了未燃尽的香烟。
“齐桓。”
“到。”
“你是不是很闲?”
“啊?”
“375十圈和帮我写报告,选一个吧。”
齐桓:“……”
“那个什么,队长,我突然想到铁大之前要我过去一趟来着,我先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袁朗笑眯眯地目送他出了办公室。
他站起身来,踱到窗边,夕阳的余韵还未散尽,天边红霞漫天,美不胜收。
“要不要去和铁大申请下,今年去三五三团的表演就由我们三中队接了呢。”
15
军事十项全能结束,许三多微笑着和伍六一还有高城他们告别,回到了钢七连。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赛场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敢确定,那就是袁朗。
那个让他难以忘怀的男人。
昏暗的楼道里回荡着他一个人孤独的脚步声。
他在寝室门口站定,拿出钥匙刚要开门。
突然,脖子被人从后勒住,许三多反应迅速地用脚钩住身后人的一条腿,猛地发力想要把对方翻转过来。那人急忙闪开,许三多也在暗淡的暮色下拉开了灯绳。
“我敢打赌你忘了我叫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
心跳与呼吸在同一时间加快,他抬头,暖色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
熟悉的军装,熟悉的面容……
袁朗穿着老A的制服,正站在楼梯口静静地注视着他。
“——袁朗!”
脱口而出的呼喊。
笑容扬起,眼眶泛红,他看着他,所有的悸动在一瞬间复苏。
“三多,好久不见。”
温柔的问候如同河流,滋润了那些隐忍的思念,心底原本枯萎的花朵再次绽放。
袁朗朝他微笑。
而他奔向他,就好像奔向了未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