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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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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祭礼之后,倾羽以伤重需要休养为由拒绝见任何人,所有的上门拜访庆贺皆被拒之门外,连本该举行的庆典也取消了。
星泉在东殿门口跪了已经一天一夜,事情败露后,相关人等皆被收监按律法处置了,可是倾羽放过了星泉,不处罚他,也不再愿意见他。
东殿寝宫内,白枢玉安静的躺在床上还没有醒过来,倾羽面色复杂的看着他那张曾经让自己痴迷的脸,天赐的轮廓或许只有在睡着时才会看着温柔一些,那双睥睨天下的眸子只要睁开,刺骨的寒意就会深深的伤害爱他的人,直到体无完肤。
倾羽答应过他伏羲祭礼之后也不离开他,因为那时候的他感动白枢玉为了忏悔所做的一切努力,他觉得世上再好也不过如此了,可这世上何来感同身受一说,没有亲身经历,即便是失去记忆的同一个人也没有资格替受害者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胸口断掉的骨头的痛与曾经白枢玉给他的刺骨寒意、锥心痛苦一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伤感这个词于倾羽来说或许有些久远,因为这个词在一千年前他绝望身死的时候就已经看尽了。
此刻的他坐在床边,一双绝美的桃花眼里是无言的复杂,他不直到白枢玉醒过来的时候要怎么去面对他,要如何去处理他给的、迟了千年的深情。
就这么在黑夜里睁了一夜的眼睛,白枢玉终于醒了。
“倾羽你在这……”
白枢玉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确认倾羽还在他身边,他紧紧的抱着床边安静坐着的倾羽,内心疯狂翻涌的是劫后余生,他像是跌入一场可怕的梦境里,无边际的黑暗折磨的他体无完肤,幸好他醒过来了,最爱的人还在身边。
“我的骨头断了。”
倾羽没有回应他的拥抱,也没有伸手去推他,不知为何,他甚至有些抗拒他的爱意,他承认他爱他,深深的爱着,甚至他在他睡着的时候都在期待他醒过来会紧紧的抱住自己。
“对不起。”
白枢玉赶忙将人松开,他想给倾羽检查一下伤口,所以小心的解开了他的衣带,少年雪白的身体上缠满了绷带,就像那三千年他为了留在自己身边咬牙扛下的所有伤痛,因为伤口太深即便上了药还是有血液渗透出来,可惜那时候,他从未给过狐狸一点儿心疼。
“换过药了吗?”
“天黑的时候换过。”
倾羽官方的回答了他,他强忍着心头涌动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白枢玉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反常,如果是往日里,他就是舌头上生了一个小小的泡都要拽着他嚷嚷半天,作天作地的要去揍做饭的秋绝。
屋子里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原本最亲密的两个人都沉默着,任由时间飞逝,虫鸣鸟语。
终于,殿外的小仙娥敲门要给倾羽换药打破了沉默。
“你全想起来了。”白枢玉像是在问倾羽,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全想起来了。”倾羽算是给他一个答案。
“嗯。”
屋子里空气的温度似乎骤然来到了冬日里,冰寒料峭的叫进来换药的小仙娥们打了个寒颤。
“殿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小仙娥们领命赶紧退了出去,她们紧紧的关了门才终于感觉到自己回到了人间,这两个人原来是多么亲昵啊,旁人看着都会觉得温暖幸福,怎么突然变成了冤家似的,她们相互摇了摇头,“嘭”的一声屋子里似乎有什么瓷器被摔碎了一般,吓得她们赶忙散了。
“倾羽,你答应过永远不离开我的。”
白枢玉看着脚边碎裂的瓷器,一如他的心一般,猛然碎裂,他从来不敢真的让他想起来,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如果真的在他还记得全部的情况下,他根本不会再有机会接近他。
他像个胆小鬼,知道倾羽忘记了一切才敢真的小心翼翼的走向他,他明白的太迟了,狐狸真的死了,铁了心要永远离开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再不能没有狐狸。
他承认自己的心承受不了倾羽哪怕一点儿含着恨意的眼神,这比凌迟他的灵魂还要痛苦。
“我是说过这话。”
倾羽没有否认,可这并不代表他现在能接受白枢玉寻求安慰心安的吻,天知道他有多想念白枢玉温柔的亲吻,他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子所到之处既小心又温柔,他在尽全力给自己所爱之人欢愉,如今骤然灌进他脑中的回忆可怕的让自己发抖,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那样吗?”
“过去哪样?你逼死我的那样吗?”
倾羽毫不留情面的回答像鞭子一样,抽的白枢玉剩下的半颗心疼到麻木,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去同眼前人确认他们之间是否还能剩下哪怕一点儿爱意。
“倾羽,你答应过的,你说你会原谅我的。”白枢玉像个可怜的孩子一样想去拉他的手,可是刚伸出来却又被倾羽周身无言的拒绝给狠狠的打退了。
“原谅你?”他原本还打算好聚好散,可怕的回忆却突然一遍遍的像刀子一样狠狠的将倾羽凌迟,深入骨髓的痛苦折磨了他三千年,没日没夜都在看不到希望的绝望里度过,行尸走肉一样终于被他逼得自毁摄魂石,他居然还有脸求原谅。
倾羽突然就抽出破阵对着他的腹部狠狠的刺了进去,看着白枢玉霎时惨白的脸色,他怒吼了出来:
“白枢玉,你凭什么这么作践我,凭什么?就因为我喜欢你吗?
“当初想留下我的是你,拒绝我的也是你,让我患得患失不放我走的还是你,最后说不可能在一起的又是你,我被你逼的都快疯了,你偏故意给我甜头,然后又狠狠的砸碎我最后的希望,我他妈死了你都不肯放过我!
“你这么作践我,你竟然还有脸来求我原谅?
“我告诉你,我倾羽此生,都不会与你再有任何瓜葛。
“我恨你!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今日这一剑,会刺穿你的心脏!”
白枢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伸手紧紧的握住破阵,身体和手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很快就在脚下汇成一个血滩,他竟赤红着双眼,朝倾羽走去,丝毫不顾那锋利的剑身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
倾羽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可是身体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终于,他被白枢玉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这样血腥的拥抱好似一个诀别,却没有解脱的意味。
“对不起,真的,原谅我吧。”
白枢玉费力地撑着身体,把自己的下巴轻轻的搁在他的肩上,想再嗅一嗅他身上浅浅的竹叶清香,可是他口中的血腥味道实在太浓了,浓到冲淡了一切。
“我可以原谅你。”
倾羽想伸手抱抱他,可是这时候抱他算什么呢?
如果是倾羽,他当然会原谅,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跟白枢玉这个男人在一起结为双修伴侣的准备,两个人一起努力,终于连自己的父亲都接受了。
可是狐狸呢,狐狸就活该被辜负被丢弃被伤害被凌迟一次又一次吗?他痛苦的笑了,笑得那么残忍:
“可狐狸不行。”
我可以原谅你,可狐狸不行。
“我不会离开你的——所以,你自己走吧。”
白枢玉再说不出话来,倾羽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他不想跟他撕破脸,他永远不愿意与他成为仇人,所以只能他自己走。
他终于还是双目赤红,跟着倾羽笑了出来,只是他的笑痛苦又绝望,就像当初最后一面时,狐狸留给他的、永世难忘的禁忌。
白枢玉离开之后,倾羽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良久,失去白枢玉的屋子连空气都是冷的,他痛苦的抱着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哪儿能那么容易呢,他承认他太爱白枢玉了,可是又无法说服自己忘记那些曾经他给过的伤害。
日子就这样安静的过了一年多,白枢玉一次都没有再来过青丘,青丘也叫倾羽重新支起结界不再与其他仙洲来往,没有人能离开青丘,也无法再进来,倾羽活脱脱把自家仙洲弄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这一年多时间,听闻魔界边境动荡不安,被他带兵镇压了下去,其他仙洲的秩序在白枢玉手里维持的很好,没有战乱和流离失所,大家都维持着被牵制住的和平。
那年秋尽,老狐王因为身体原因退位,倾羽作为青丘储君承袭王位,其他仙洲才有机会前来观礼,拜会一下这位低调又低调的上神。
拜帖是一个月前其他仙洲得到消息时就递上来的,倾羽亲自看了,他看着手中蓬莱的拜帖竟然是秋绝要亲自过来。
“他已经——没事了吗?”倾羽看着那两个金色的大字,不免想到一起求学时那个嚣张的老虎,他写的字同人一样的嚣张,龙飞凤舞非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来,他心间一时感慨万千,可是——如果真的让他来了,白枢玉会不会也一起跟过来?
要见他吗?见面了说什么呢?再吵架怎么办?再说出无可挽回的话怎么办?
还能原谅他吗?
承认吧,倾羽,你想他,想的都快疯了。
倾羽低垂着眼帘,乌黑纤长的睫毛在主人好看的脸上颤动出一片阴影,他沉默着,终于还是把这张拜帖单独抽了出来,与龙族的拜帖一起放在了代表拒绝的那一堆废纸里
“殿下,此番药王山也送来了拜帖,是花锦殿下。”
“小团子?”倾羽赶忙从宫人手中接过拜帖,淡淡的草药苦味萦绕在拜帖上,是小药仙的作风,“他已经没事了?”
“花锦殿下此刻就在殿外。”
“快请进来。”
“倾羽哥~~~”人还没进殿里就听到小药仙一如既往软糯可人的嗓音。
“小团子。”倾羽走过去接他,才走了几步就叫小药仙扑过来抱作一团。
“倾羽哥,我好想你啊。”小药仙撒娇似的抱着倾羽不肯撒手,“我好像还停留在我们还在上学那会,没想到一转眼你已经要继承王位了,嘿嘿,真好。”
“小团子,这一年多来,身体怎么样?”倾羽拍了拍他的胳膊,一如既往的不结实,他就不是一个练武的材料,书生一样儒雅的身体,看着柔柔弱弱顶好欺负的模样,可是那性子却比谁都要烈。
“我——我是仙草,要那么多修为也没用。”小药仙有些难过的低下头:“能维持人形就够了。”
“团子,你受苦了。”倾羽拉着他坐下,又好好的上下看他,虽然他体内的灵气并不十分充沛,可是能够重新获得生命活下去已经是奇迹了。
“也没有多受苦。”小药仙有些不好意思,这一年秋绝放下了一切围在他身边毫无怨言的照顾他,自己发脾气也忍着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好像在呵护一个脆弱的宝贝一样,他微微红了脸,道:“秋绝为了救我把他一身的修为都用在我身上了,我其实,没什么事了。”
“这样啊。”倾羽看着小药仙提起秋绝时脸上的红晕,不免问道:“那你与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我们——他非要缠着我,非要让我住到蓬莱。”小药仙见倾羽脸色不好赶忙解释道:“是因为蓬莱有太子殿下——不是,现在该叫战神了,一年前他用一片护心鳞给那里的一方花池储满了灵力,多亏了战神我才能只用一年多就不用再一动不能动的躺在床上的,不然就算我自己修炼千年也无法化作人形。”
“护心鳞……”倾羽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怎得心头一震,怪不得这一年多他都没有出现,长在心口的护心麟无论用什么方法剥下都是剧痛无比的,他一定伤了元气在休养身体。
“倾羽哥。”小药仙看出了倾羽眼中的心疼与不安,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不,去蓬莱看一下战神吧,他——他现在挺不好的。”
“他怎么了?”倾羽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血咒发作的很厉害,本来只是一个月一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给了我护心麟的缘故,血咒发作的十分频繁,我瞧他整个人都被折磨的快没人形了。”
小药仙想到那位原本强大到可怕的战神因为血咒发作时痛到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样子,连他自己这位旁观者都在为他而痛到窒息。
“倾羽哥,你要不看看他吧,真的,真的我看着都忍不住掉眼泪,他太可怜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疼到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