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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徐林(一) ...

  •   徐林出生时,林徐已经四岁。

      徐志娟与林家伟都是游手好闲,喜欢玩乐的人,他俩是在牌桌上认识的,一来二去看对眼,迅速被双方父母凑成一对打包扔出去。

      可能是出于新鲜和好奇,林徐出生的时候,他们还当了几天好父母,但轮到徐林,就没这样好的运气。

      况且,二胎没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又多缴了罚款,所以徐林一出生就时常被丢给老爹老娘,或者关在家里任其自生自灭,稍大一些,就变成丢给林徐。

      小时候,徐林姐弟没少在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家吃住,双方父母知道两人不靠谱,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尽可能对两个孩子好一些。

      去上户口时,他们连名字也没有,还是工作人员按照两人的姓氏随便取的。

      林徐大几岁,徐林的事几乎都是她在操心包揽。

      其实,很多事,她也不懂,全是磕磕绊绊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照抄周围的大人。

      好在是生活在小县城,民风淳朴,人心和善,邻居亲戚也乐意提点几句。

      ——

      徐林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九岁那年,他感冒发烧,老师让回家休息。

      徐志娟与林家伟不知在哪厮混,他没找到人,钱也不够,翻箱倒柜找了几片药吞下就躺下睡了。

      他烧得人事不省,直到听到客厅里尖利愤怒的人声和棍棒砸东西的碎裂声,才昏昏沉沉睁开眼。

      窗外一片漆黑,他忍着头重脚轻的不适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

      拉开门,他看见一地狼藉,桌椅散乱,玻璃瓷器稀碎,不知名液体四散,然后是十三岁的林徐脚踩沙发,一手揪着林家伟的衣领,一手拿着一把菜刀抵在他颈侧,恶狠狠地说着什么。

      林家伟吓得瑟瑟发抖,一旁的徐志娟畏畏缩缩想拉架又不敢,两人都被林徐砸东西,并拿刀要砍人的架势生生唬住。

      原来,是林徐放学回来,发现床上病得昏迷不醒的徐林,而所谓的父母二人喝的醉醺醺,正在客厅划拳玩乐。

      当时,林徐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战士,瘦弱的身影站在林家伟面前不输分毫,甚至更高大伟岸。

      在她的威胁逼迫下,林家伟拿钱买平安,又低三下四求饶,保证没有下次。

      最后,林徐收了钱,又半背半拖地带着他去看病。

      ——

      在徐林的人生中,林徐既是姐姐,也是引路人,更充当了父母应有的角色。

      她学会的生活技能,譬如:个人自理,家庭生活,安全防护,健康管理,社交礼仪,人际关系,都会在日常生活中身体力行地交给他。

      他不想读书,想早点进入社会,她追着他又打又骂,勒令他必须好好学习,一定要上大学。

      大到择校,选文理科,填报志愿,小到衣食住行,她都有参与。

      如果没有林徐,他可能现在在某个厂里拧螺丝,也可能染着黄毛整天无所事事从街头晃到街尾,还可能已经望着四方天端上了铁饭碗。

      更不要谈遇见樊如音,然后结婚之类的空话。

      似乎,他人生中的所有转折点,都与林徐有关,或者说,因为她,都走向了更好的一面。

      ——

      林徐大学毕业那年,在榕城实习,六个人住一起,主卧是一对情侣,次卧是一对闺蜜,她住最便宜的单间,另一个单间的拥有者就是樊如音。

      一年后,房租到期,两人一拍即合重新租了套二,有独立的卧室,也有宽敞明亮的客厅,地面是干净的,冰箱不会有人霸占,垃圾桶是不会满的,就连空气都带着香气。

      尽管一人强势外放,一人冷静内敛,但她们意外的合拍,相处的很好。

      大二那年的国庆,徐林十九岁,他第一次去榕城。

      在此之前,他知道有樊如音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不过,不知道名字,也不曾见过。

      那天是10月5日,徐林记得很清楚,他上午到榕城,中午与林徐在租住的家里吃完午饭,思考下午去哪里转一转。

      然后,樊如音回来了,她提着箱子,像是刚从外地回来。

      一身中式刺绣交领白衬衫搭深绿色长裙,裙边镶着白色花边,长发混着发箍垂下的丝带侧编,亭亭玉立,仙姿佚貌,像是闯入的森林仙子,透着一股早春初夏的清冷。

      他眼中闪过惊艳,呆愣在原地。

      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不远处,眉眼弯弯,朝他挥了挥手,温声打招呼,“你好啊,徐林。”

      语气温柔,态度和善。

      顿时,他慌乱不已,心跳异常踊跃,结结巴巴回了声“你好”。

      ——

      下午,三人一同出门去熊猫基地。

      节假日,游客很多,不少园子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人头。

      徐林第一次看熊猫,自然会多驻足片刻,偶尔甚至忘了时间,但他每一次回头,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中不远不近的樊如音。

      几次后,他才发现,她是在等他。

      林徐性子急躁,又大大咧咧,看完一个地方,就会去旁边下一个,从不会在意他有没有跟上来这些不重要的小事。

      樊如音不一样,心思细腻,性子柔和,会注意林徐的方向,也会留心他的存在。

      刹那间,徐林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像是有暖流缓缓淌过。

      从来没有人会小心翼翼顾及着他的情绪,会不动声色地停下来等他。

      樊如音是第一个。

      整个过程中,那道白衣绿裙的身影一直在身后,不催促,不急躁,观人赏景,不紧不慢,姿态闲适。

      结束后,他们一起往外走,樊如音边走边低头看手机,他隔着林徐,间或悄悄看她一眼,想些有的没的,自己心中预演了好几场大戏。

      结果,刚出门没走几步,她就朝他们挥手道别。

      林徐笑眯眯摆手,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看着樊如音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规规矩矩过斑马线,然后坐上路边的一辆Jeep,很快又扬长而去。

      徐林目瞪口呆,望着那个方向。

      林徐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回头,“看什么呢?走啦,去吃饭!”

      他收回视线,慢吞吞跟上去,听见林徐说,“那是音音的新男友,啧啧……听说退伍回来的……身材高大……虎背蜂腰螳螂腿……”

      想起刚看到驾驶座上男人锋利的侧影,他莫名其妙有些为樊如音鸣不平。

      为什么不把车开过来?为什么不下车来接她?为什么……

      ——

      那天晚上,樊如音回来得很晚。

      十点多,林徐在浴室洗头洗澡,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

      敲门的“笃笃”声响起时,他愣了几秒,才走向门口。

      门一开,酒香混着甜香一起扑面而来,走廊的灯应声亮起,他还没看清来人,倚在门框上的人脚步踉跄,徐林下意识扶住手臂,人也半靠在他怀里。

      他借着背后的光,看见熟悉的白衣绿裙,心跳漏跳了好几拍。

      身体本能的反应是想退开,握住手臂的手也瞬间松下来。

      可是,短暂的几秒后,樊如音退开稍许自己站稳了,轻笑看他,“是你啊。”

      然后,绕开他,进了门,徒留徐林在原地,以及走廊上清冷沉寂的灯光陪着他。

      樊如音缩在沙发上假寐休息,徐林什么也看不进去,手机上的游戏也变得没意思,心神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

      他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不好一直盯着樊如音,貌似木然地捏着手机正襟危坐,却不时扫过去一眼。

      灯光下,樊如音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影,浅淡的,柔和的,在他心底开出一朵朵小花。

      夜色温柔静谧,只有他们两个人。

      忽然,樊如音睁眼,身体前倾,去拿桌上的水壶,动作晃晃悠悠。

      徐林心虚,慌慌张张收回视线,停顿几瞬,又手忙脚乱接过水壶去帮忙。

      水杯递给樊如音时,她礼貌地道谢。

      “谢谢。”

      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笑意,声音却是低哑的,仿佛心情不佳。

      他看着她,很想说些什么,又没有立场,只点头“嗯”了一声作罢。

      随后,樊如音抱着手机回消息,两人也不再有任何交流。

      徐林捏着手机,无所事事地在页面上划过来划过去,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樊如音。

      面庞白皙,眉眼恬淡,垂下的绿色裙摆随风荡漾,一摇一荡,他的心底似乎也跟着泛起涟漪。

      他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视线只停留在下巴往下。

      蓦然,他看到樊如音的颈侧有一道突兀的红痕,好似漂亮清冷的瓷器有了一丝裂痕,扎眼得紧。

      他皱了皱眉,也没多想,以为是被什么虫蝇叮咬,心中暗怪它们多事讨厌。

      直到许久之后,某天在教室上大课,老师在上面讲枯燥乏味的理论知识,徐林忍不住走了会神。

      猛然间,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道红痕根本不是被什么虫蝇叮了,而是亲吻之后留下的痕迹。

      得出这个结论,他瞬间变得茫然,心脏抽痛了一下,淡淡的难过慢慢袭来。

      为樊如音有男朋友的事实难过,也为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心动难过。

      ——

      当天晚上,徐林人生头一次做了一个带着旖旎色彩的梦。

      梦中的人,身影朦胧,靠在他的怀里,没有退开。

      然后,仰起脸在他脸颊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似乎惊喜又愕然,低头去看梦中人的脸。

      那张脸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得分明,是樊如音的模样。

      白衣绿裙,笑容明媚。

      徐林一个激灵,直接吓醒了。

      窗外灰蒙蒙的,天还没亮,他睁着眼躺在床上,为自己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感到难堪。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觊觎肖想别人的女朋友。

      原本打算再呆一天,但他怕自己不能以平常心对待樊如音,更怕自己陷得太深,做出一些违背道德三观而无法挽回的事。

      所以,徐林立即改签,天亮后,寻了个借口与林徐说了一声,就飞速躲回学校。

      这一别,两年多时间,他再也不曾来过榕城。

      可是,人不来,与林徐联系时,偶尔还是能从她的口中听到樊如音的名字。

      不可抑制地,他又会将他们之间的初见回忆一遍。

      甚至,在林徐来学校看他那次,他鬼使神差地劝说她选那只穿绿裙子的长耳兔子,并强硬地自己买单。

      他似乎将心丢了一点点在那个地方。

      其实,他们的相处,满打满算也就半天,对话也只有简单的三言两语。

      她说,“你好啊,徐林。”

      她说,“是你啊。”

      她说,“谢谢。”

      而他,只说了一句扭扭捏捏的“你好”,以及一个沉闷的“嗯”字。

      然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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