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照寒潭》胖胖的加菲猫

30、第 30 章追凶

　　第三十章追凶

　　太妃虽被江浸月以金针强行从鬼门关拉回，但那一番气血逆冲心脉的剧创，如同狂风暴雨摧折过的老树，虽未倾倒，却也枝残叶败，元气大伤。她大部分时间陷入昏睡，即便醒来，也精神恹恹，连说话的力气都匮乏，只能依靠江浸月以药膳和温和针法徐徐温养，恢复速度远不如前。

　　慈宁宫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变得沉重压抑，甚至比王振倒台前更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紧绷。宫人们行走间步履更轻，眼神更低，生怕一个不慎，便触怒了那位周身散发着骇人寒气的靖安郡主。

　　沈寒霜的确处于暴怒的边缘。祖母再次遇险，且是在她自以为已将慈宁宫守得铁桶一般严密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对方竟敢利用她精心为祖母营造的、那片充满生机的庭院作为行凶之地！这不仅是谋杀，更是对她赤裸裸的挑衅与羞辱！

　　她站在那株已被连根掘起、烧成焦炭的金桂树原址，目光阴鸷地盯着那片翻新的泥土，仿佛要透过地面，将躲藏在暗处的毒蛇揪出来碾碎。侍卫呈上的那几片紫魇萝干枯花瓣，被她紧紧攥在掌心，几乎要碾成粉末。

　　“查！”她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对着肃立身旁的心腹侍卫统领，“给本宫掘地三尺！所有近日靠近过慈宁宫庭院的人，所有经手过花木养护、泥土运送的宫人，一个不漏！还有司药司、内务府……凡是与药材、花木有关的环节，都给本宫彻查！三日之内，本宫要看到结果！”

　　“是！郡主！”侍卫统领深知此事重大，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沈寒霜转身，大步走回寝殿。内殿里，江浸月刚为太妃施完针，正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仔细记录着脉案。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倦色，显然连日来的劳心劳力尚未恢复。

　　听到脚步声，江浸月抬起头。四目相对，沈寒霜看到她眼中那份属于医者的沉静与专注，心头翻涌的暴戾之气，莫名地被抚平了一丝。

　　“祖母如何？”沈寒霜走到榻边，看着祖母昏睡的容颜，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脉象比昨日稍稳，但底子亏空太甚，需长时间温补，急不得。”江浸月合上脉案，语气平静无波，“此次毒性引动气血，伤及心脉根本，即便日后康复，也……再难恢复如初了。”

　　沈寒霜的心狠狠一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沉默片刻，目光转向江浸月：“那‘醉仙灵芙’和紫魇萝……你可能确定其来源？或是从中找到指向凶手的线索？”

　　江浸月沉吟道：“醉仙灵芙不算罕见，太医院药库或有储存，一些勋贵府邸的花园也可能引种作为观赏。但其根茎汁液需新鲜提取方能有效，且要与特定补药结合，经浓郁花香催发，方能成事。对方对药性极为精通，绝非寻常之辈。至于这紫魇萝花瓣……”她拿起桌上被沈寒霜捏得不成样子的花瓣碎片，仔细分辨，“色泽暗紫，边缘卷曲，与之前我们在宫中所得，以及我父亲笔记中所载，一般无二。应是同一批，或至少是同一来源。”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寒霜：“郡主可还记得，之前那块御制徽墨上，刻着的‘御’字，以及胡掌柜提到的‘黑砾石’？”

　　沈寒霜眼神一凝：“你是说……”

　　“醉仙灵芙本身无毒，但其根茎汁液若与‘黑砾石’研磨的矿物碱混合，其引发气血逆乱的毒性会大大增强，且更难察觉。”江浸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对方此次手段，与之前毒害太妃的香毒，手法如出一辙！皆是用看似无害之物，结合隐秘的引子，达成阴损目的。这绝非巧合！”

　　沈寒霜眼中寒光大盛！串联起来了！之前的香毒，现在的花毒，都指向了南疆特有的“黑砾石”，以及那个隐藏在司药司、甚至可能更深处的幕后黑手！王振虽死，但他很可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元凶，依旧逍遥法外，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行动！

　　“看来，我们之前只砍掉了露出地面的毒草，却没能挖出深埋的根茎。”沈寒霜的声音冰冷刺骨，“这次，本宫定要将他连根拔起！”

　　接下来的两日，慈宁宫内外暗流汹涌。沈寒霜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明察暗访，将涉及庭院花木的宫人查了个底朝天，也确实揪出了几个被收买、负责在特定时间松动金桂树下泥土的小角色。但这些人所知有限，只说是受了不明身份的太监指使，拿了银钱办事，根本接触不到核心。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

　　然而，江浸月却并未放弃。她将自己关在临时辟出的小药房里，对着那几片紫魇萝花瓣和从树下泥土中提取到的、混合了醉仙灵芙汁液与微量矿物碱的残留物，反复研究，比对，试图从中找到更独特的标记。

　　她想起父亲笔记中曾提及，南疆各部族虽都用“黑砾石”，但因产地和提炼手法细微差别，其矿物碱的性状也会有极其微妙的差异。若能分辨出这矿物碱的独特之处，或许就能锁定其更具体的来源。

　　她运用了各种方法，水溶、火煅、与其他药材反应……不眠不休，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沈寒霜来看过几次，见她眼底布满血丝，劝她休息，却被她以“快了，就快有结果了”为由轻轻挡回。那份执拗与专注，让沈寒霜既心疼，又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太医院药库里，为了一个药方可以钻研数日的少女影子。

　　终于，在第三日深夜，江浸月盯着在特定药液中呈现出的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淡蓝色荧光的结晶，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找到了！这种特殊的荧光反应，是父亲笔记中记载的、仅产于滇南瘴气谷深处某个小部落的“黑砾石”才有的特征！那个部落人数稀少，与外界接触不多，他们所产的矿物碱，极少外流！

　　她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了沈寒霜。

　　“滇南瘴气谷……那个部落……”沈寒霜重复着这个地名，眼中精光闪烁，“我记得，去年滇南土司进贡的礼单中，除了龙血竭，似乎还有几样来自那个部落的稀奇贡品，其中……就有一盒据说能‘防腐保鲜’的奇异石粉！”

　　贡品！再次指向宫廷！

　　“司药司……不，或许不仅仅是司药司！”沈寒霜猛地站起身，在殿内踱步，“能够接触到历年贡品清单，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动用其中物品的……”她的目光投向皇宫深处，那个象征着内廷最高权力机构的方向——司礼监！虽然王振已死，但其旧部仍在，架构犹存！

　　“看来，我们需要再去会一会那些‘老朋友’了。”沈寒霜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刑部侍郎李文渊再次求见。

　　沈寒霜与江浸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个时候，李文渊前来，定然与追查之事有关。

　　李文渊进入偏殿，神色比上次更加肃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怒。他行礼后，直接呈上一份卷宗：“郡主，下官奉命清查王振余党及旧案，在核查司礼监部分留存档案时，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沈寒霜接过卷宗，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沉。卷宗记载，约在四年前，也就是容妃案发后不久，司礼监曾有一批标注为“废弃”的贡品被秘密处理，其中就包括了来自滇南那个部落的“防腐石粉”。而经手此事并签字核销的，是一名姓钱的内侍，此人……在王振倒台前半月，已“突发急病”暴毙！

　　又是死无对证！但这条线，却与江浸月的发现完美契合！

　　“此外，”李文渊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下官还查到，当年负责审理江太医一案的主审官之一，大理寺少卿周明达，其在老家的独子，于王振倒台前三日，在京郊……意外坠马身亡。”

　　沈寒霜瞳孔骤缩！周明达！她记得此人，素以铁面著称，当年审案时似乎并未明显偏向王振。但其独子突然身亡……是灭口？还是警告？

　　线索越来越多，指向的网也越来越大，牵扯的人也越来越深。对方不仅在宫内根基深厚，甚至能将手伸到前朝官员身上！

　　“李大人辛苦了。”沈寒霜合上卷宗，声音听不出情绪，“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李大人继续秘密追查，尤其是那个钱内侍的生前交往，以及周明达之子坠马的详情。”

　　“下官明白。”李文渊躬身应下，迟疑了一下，又道，“郡主，对方行事狠辣，不留痕迹，且似乎对宫内宫外动向极其了解……您与太妃娘娘，还需万分小心。”

　　送走李文渊，沈寒霜独自在偏殿坐了许久。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阴晴不定的脸。敌人比想象中更狡猾，更残忍，也更强大。他们躲在暗处，像毒蛇一样，伺机而动。

　　她起身，走向内殿。江浸月正为太妃擦拭脸颊，动作轻柔。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异常沉静，仿佛外界所有的波澜，都无法扰乱她守护病人的心。

　　沈寒霜走到她身边，看着祖母安睡的容颜，又看看江浸月专注的神情，心中那股因追凶受阻而升起的焦躁与暴戾，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坚定、更加冷硬的决心。

　　“浸月，”她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我们可能……惹上了一个非常麻烦的对手。”

　　江浸月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怕吗？”沈寒霜问。

　　江浸月终于抬起眼，看向她。那双清冽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

　　“怕，有用吗？”她轻轻反问，语气淡然，“从决定查明父亲冤案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如今，不过是路更难走一些罢了。”

　　沈寒霜看着她眼中那份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执拗与无畏，心中蓦地一软，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什么，最终却只是落在了祖母的锦被上，轻轻抚平一丝褶皱。

　　“是啊，怕没用。”沈寒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无边的黑夜，那里面，不再只有愤怒与杀意，更添了一种背负着重要之物、不得不前行的沉重与觉悟。

　　追凶之路，布满荆棘，且看不到尽头。

　　但她们，都已没有退路。

　　夜色深沉，将慈宁宫重重包裹，也将无数阴谋与杀机，隐藏在这片繁华似锦的宫阙之下。而点亮在这片黑暗中的微弱灯火，依旧固执地燃烧着，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