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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赵磊(二) ...

  •   郝既明回父母家的头一天,时祺就觉得二楼办公室静得能听见仙人掌开花儿的声儿。他照常溜达下楼,咨询室里就小林一个人在收拾档案,看见他愣了下:"时老师,郝医生不是请假了么?"
      "知道。"时祺面不改色地转身,"落东西了。"
      回到二楼,他盯着桌上那盆仙人掌出了会儿神。手机震了,郝既明发来张照片——
      一桌子家常菜,配文:「我妈非说我在外头饿成杆儿了」
      时祺回:「您这体积,饿三天也看不出区别」
      「嘴这么毒,想我想的?」
      「滚蛋」
      话是这么说,可时祺一上午都坐立不安的。老周送文件进来时实在没忍住:"祺哥,这份合同您盯了半个钟头了,是有什么问题?"
      时祺这才回过神,揉了揉眉心:"搁这儿吧。"
      下午有个棘手的案子。某知名企业家被爆出轨,对方还甩出来几张腻乎照片。时祺带着团队开了整仨钟头的危机公关会,最后定的方案连他自己都嫌磕碜。
      "就这么着吧。"他合上电脑,"媒体那头先压着,等我信儿。"
      下班点儿到了,时祺却不想回家。他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转磨,最后鬼使神差下了楼,溜达进郝既明的咨询室。
      咨询室里还飘着郝既明常用的那款雪松香薰的味儿。时祺在沙发上瘫着,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把他惊醒了。
      是郝既明打来的视频电话。
      "哪儿呢?"郝既明那边背景是个老式书房,他穿着家居服,整个人看着特松快。
      "办公室。"时祺把镜头一转,"加班。"
      "扯淡。"郝既明乐了,"那是我咨询室的沙发靠垫。"
      时祺:"……"
      "是不是一个人睡不着?"郝既明声儿带着笑。
      "有事说事,没事挂了啊。"
      "真有事。"郝既明正经起来,"赵磊今儿给我发消息了,说他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
      时祺挑眉:"可以啊。"
      "嗯。"郝既明顿了顿,"他还问你来着,说谢谢时老师教他的假动作。"
      俩人扯了半个多钟头,从病例侃到工作,最后唠到郝既明父母家那只肥猫。临挂前,郝既明突然说:"后天就回。"
      "嗯。"
      "给你带了我妈做的酱菜。"
      "不爱吃咸菜。"
      "知道,所以我让她少放了盐。"
      视频撂了后,时祺在咨询室又瘫了半天。空气里那雪松香好像更浓了,缠缠绕绕的往鼻子里钻。
      第二天时祺起了个大早,莫名其妙把办公室收拾了一遍,连那盆仙人掌的叶子都挨片擦干净。老周进来时吓一跳:"祺哥,您这是……"
      "大扫除。"时祺眼皮都不抬,"有意见?"
      "没……"老周小心翼翼地问,"那今儿的媒体见面会……"
      "照常。"
      见面会开得出奇顺当。时祺难得的好脾气让所有媒体人都受宠若惊,连最难缠的记者都没能让他炸毛。
      完事儿后,老周没忍住:"祺哥,您今儿心情挺美丽?"
      "还成。"时祺看了眼表,"下午别找我。"
      他提前溜了号,却不知该往哪儿去。开车在城里兜了半天风,最后停在了郝既明公寓楼下。看着那个熟悉的窗户,时祺觉得自己八成是魔怔了。
      手机响了,是郝既明:「明儿下午三点的飞机」
      时祺回:「知道了」
      「来接机么?」
      「看心情」
      话是这么说,可第二天下午两点,时祺已经杵在机场了。他靠着接机口的栏杆,看着航班信息屏上蹦跶的字儿,头一回觉得等待的工夫这么熬人。
      郝既明推着行李箱出来时,时祺下意识挺直了腰板。俩人隔着人潮对了一眼,郝既明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不是看心情么?"郝既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顺道儿。"时祺伸手要接行李箱,却被郝既明一把搂住。
      这个拥抱不长不短,刚够时祺闻见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感受到他胸膛的热乎气儿。
      "酱菜在箱子里。"郝既明松手,眼睛还弯着,"改良版,齁不死您。"
      回去的道儿上,郝既明聊着父母家的趣事儿,时祺安静开车。等红灯时,郝既明的手特自然地盖在他手背上。
      "这几天,"郝既明声儿轻轻的,"总觉得少点儿什么。"
      时祺目视前方,耳朵尖微微发红:"好好开您的车。"
      他动了动,还是没把手抽走。
      车停工作室楼下,郝既明从行李箱里掏出个玻璃罐:"尝尝?"
      时祺接过酱菜,指尖不经意擦过郝既明的手心。俩人同时顿了顿。
      "上去坐坐?"时祺问。
      "成啊。"
      夕阳西下,俩人的影子在身后越拉越长,渐渐融到一块儿。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时祺开门时钥匙串上那个像素仙人掌挂件叮当作响。郝既明眼尖看见了,嘴角一翘:"这挂件还留着呢?"
      "碍着您事儿了?"时祺面不改色地开门。
      "哪能啊。"郝既明跟着进门,"我高兴还来不及。"
      时祺没接话,把钥匙往桌上一扔。办公室收拾得锃光瓦亮,连文件都码得跟军训似的整齐。郝既明四下打量,乐了:"时总这是要大展宏图啊?连仙人掌都给擦出包浆了。"
      "少废话。"时祺从柜子里拿出茶杯,"喝什么?"
      "就您上次那个铁观音,不错。"
      沏茶的工夫,郝既明溜达到窗前。暮色渐沉,华灯初上,玻璃上映出俩人的身影。"这几天工作室没什么事吧?"他状似随意地问。
      "能有什么事。"时祺把茶杯递给他,"就小林天天念叨您。"
      "就小林?"郝既明接过茶杯,指尖故意在时祺手上多停留了一瞬。
      时祺睨他一眼:"德行。"
      茶香袅袅中,郝既明打开行李箱,除了那罐酱菜,又掏出个油纸包:"这我妈特意给您做的芝麻糖,说让您补补脑子。"
      "我脑子好得很。"时祺嘴上这么说,手却接过了油纸包。
      "是是是,时总英明。"郝既明笑着看他拆包装,"赵磊那事儿,谢了。"
      "谢什么?"时祺掰了块芝麻糖放进嘴里,"顺手的事儿。"
      "你那'顺手',可是救了个孩子。"郝既明神色认真起来,"他爸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孩子现在天天泡篮球场,整个人都开朗了。"
      时祺轻哼一声:"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缺个人带他玩儿。"
      "这话说的,"郝既明往前倾了倾身子,"要不您考虑考虑转行?我这正好缺个搭档。"
      "得了吧。"时祺又掰了块糖,"我那儿一摊子事儿还忙不过来呢。"
      "说到这个,"郝既明想起什么,"您那个出轨企业家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时祺皱眉:"甭提了。那主儿死活不承认,非要说是P的图。我让技术部门鉴定过了,原图,没修过。"
      "那您打算怎么办?"
      "凉拌。"时祺把最后一块糖塞进嘴里,"明儿开新闻发布会,他爱承认不承认。反正我的工作是降低负面影响,不是帮他说谎。"
      郝既明看着他嚼糖的样子,突然笑了:"您说您,明明最看不上这种破事儿,还得硬着头皮给人擦屁股。"
      "谁让我干的就是这行。"时祺把糖纸揉成一团,"要不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
      "我赌这主儿最后还得栽在同样的事儿上。"
      "赌注?"
      "一顿涮肉。"
      "成交。"
      茶喝到第三泡,窗外已经完全黑透了。郝既明看了眼表:"饿了,吃饭去?"
      "成。"时祺起身拿外套,"今儿可得狠狠宰您一顿。"
      结果最后去的还是常去的那家涮肉店。老板看见他俩,直接领到老位置,都不用点菜,直接上了一桌子。
      "可以啊,"时祺挑眉,"现在来吃饭都有VIP待遇了?"
      "那必须的。"郝既明给他调蘸料,"咱俩现在可是这儿的活招牌。"
      吃饭时,郝既明说起父母家的趣事,说那只肥猫现在胖得都快走不动道了,说老妈非逼着他带回来一堆土特产。时祺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两句话,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哎,您说,"郝既明突然凑近,"要是哪天我真转行跟您干公关,怎么样?"
      时祺差点被羊肉呛着:"您可别。就您这嘴,一天得罪八个客户。"
      "那不能。"郝既明坐回去,眼睛亮晶晶的,"我就专门负责对付难缠的媒体,保证用我多年的专业素养把他们忽悠得找不着北。"
      "得了吧,"时祺涮着毛肚,"您还是老老实实当您的心理医生保护祖国花朵吧。这行够乱了,别再添乱了。"
      吃完饭,俩人沿着胡同慢慢溜达。夜深了,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家窗户还亮着灯。
      "明天赵磊来复查,"郝既明突然说,"你来吗?"
      "看情况。"时祺把手插进兜里,"上午得盯着新闻发布会。"
      "成。"郝既明顿了顿,"那下班呢?"
      "干嘛?"
      "新开了家烤鸭店,据说不错。"
      时祺瞥他一眼:"您这回来才半天,饭局都排到后天了。"
      "这不补偿您这几天的相思之苦嘛。"郝既明笑得贼兮兮的。
      "滚蛋。"时祺骂完,自己先笑了。
      走到停车场,郝既明没急着上车,靠在车门口点了根烟。夜色里,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
      "说真的,"他吐了个烟圈,"这几天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时祺靠在另一边的车门上。
      "就……"郝既明弹了弹烟灰,"没人跟我斗嘴了。"
      时祺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没说话。晚风吹过,带着初冬的凉意,也带着身边人身上熟悉的雪松香。
      "走了。"时祺拉开车门,"明儿见。"
      "明儿见。"
      看着时祺的车尾灯消失在胡同口,郝既明才掐灭烟头上车。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个小小的锦盒——里面是枚素圈戒指,简单大方,和他手上戴的那枚很像。
      而时祺在等红灯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郝既明妈妈做的那罐酱菜的标签,背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想您了,早点回」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后面的车按喇叭才回过神。把标签仔细折好放回口袋,他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新闻发布会,时祺一大早就到了公司。老周已经把一切准备就绪,见他来了赶紧汇报:"祺哥,媒体都到齐了,那主儿也在后台候着了。"
      时祺看了眼稿子,皱眉:"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按您要求的,承认错误,道歉,承诺改正。"
      "太假。"时祺把稿子扔桌上,"让他自己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老周瞪大眼睛:"这……这能行吗?"
      "不然呢?"时祺整理了下袖口,"编得再天花乱坠,被人扒出来更难看。"
      新闻发布会开始,那个企业家果然紧张得语无伦次。时祺在台下看着,突然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企业家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诚恳了许多:"……我知道我做错了,对不起我的家人,也对不起一直支持我的员工……"
      发布会结束,老周凑过来:"祺哥,您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时祺看了眼时间,"就说了一句:'说人话'。"
      回到办公室,时祺收到郝既明的消息:「新闻发布会看了,可以啊时总」
      他回:「基本操作」
      「晚上烤鸭?」
      「六点楼下接我」
      下午赵磊来复查,时祺特意抽空下了趟楼。男孩晒黑了不少,整个人精神焕发,看见时祺眼睛一亮:"时老师!"
      "嗯。"时祺打量着他,"篮球队怎么样?"
      "特别好!"赵磊兴奋地说,"下周就要打比赛了,您来看吗?"
      时祺看了眼郝既明,后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看情况。"他说。
      复查很顺利。赵磊的迷宫已经完全恢复正常,那些游戏场景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标准的篮球场。
      "可以啊,"从迷宫出来后,时祺对郝既明说,"恢复得不错。"
      "那是。"郝既明得意地挑眉,"也不看谁治的。"
      送走赵磊,时祺准备上楼继续工作。郝既明叫住他:"别忘了晚上的烤鸭。"
      "忘不了。"时祺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对了,您输了。"
      "什么?"
      "涮肉。"时祺说完转身上楼,"那主儿刚才来电话,说又要开发布会澄清新绯闻。"
      郝既明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无奈。
      下班时分,时祺准时出现在楼下。郝既明的车已经等着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现座位上放着个小纸袋。
      "什么?"他拿起纸袋。
      "打开看看。"
      里面是条灰色的羊绒围巾,和之前那条很像,但质地更柔软。
      "又来?"时祺挑眉,"您这是要开围巾店?"
      "这条不一样。"郝既明发动车子,"我妈织的。"
      时祺的手顿住了。他轻轻摸了摸围巾,羊绒细腻的触感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替我谢谢阿姨。"他把围巾仔细叠好。
      烤鸭店人不少,但郝既明显然提前订了位置。雅间很安静,窗外是后海的夜景。
      "可以啊,"时祺看着菜单,"现在都知道提前订位了。"
      "跟时总吃饭,不得讲究点?"郝既明给他倒茶。
      菜上得很快,烤鸭烤得恰到好处,外酥里嫩。时祺吃得挺满意,破天荒地夸了句:"不错。"
      "那是。"郝既明给他卷了个饼,"我挑的地方能差?"
      这顿晚饭吃得格外舒坦,俩人都没急着走,慢悠悠沿着后海岸边溜达。夜里的后海静得出奇,湖面跟块黑绸子似的,把岸边的灯笼光影揉成一池碎金。偶尔有游船经过,桨声欸乃,在水面上划拉出长长的波纹。
      "那个闹离婚的企业家,后来怎么着了?"郝既明把手揣在大衣兜里,胳膊肘时不时碰着时祺的。
      "回家带孩子去了。"时祺眯着眼看对岸的灯火,"公司先交给副总管着。我跟他说,先把老公和爹这两个角色演明白了,再想CEO的事。"
      "这主意出得妙。"郝既明轻笑,"比什么心理疏导都管用。"
      "本来么,"时祺踢开脚边的小石子,"人这一辈子,该退的时候就得退。"
      走到银锭桥底下,这儿僻静,就剩树影在风里晃悠。郝既明突然站定了,转身挡在时祺前头:"时祺。"
      "又琢磨什么幺蛾子?"时祺挑眉。
      "咱俩认识多少日子了?"
      时祺掐指一算:"小半年了吧。从春天那会儿在论坛上掐架到现在……"
      "二百一十八天。"郝既明截过话头,"从三月十六号下午两点半,在国贸三期休息区头回见您算起。"
      时祺怔住了。晚风掠过湖面,带着水汽扑在脸上,凉丝丝的。
      "二百多天……"郝既明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够我把一个人搁心里头,反复掂量无数回了。"
      时祺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吱声。桥洞下的阴影里,郝既明的眼睛亮得灼人,像把夜明珠浸在了深潭里。
      "我知道您心里头有坎儿,"郝既明的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是早年什么事儿也好,是怕迈出这一步也罢。我不催您,咱们就像现在这么处着,也挺好。"
      时祺张了张嘴,话在舌尖转了三圈,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看见郝既明大衣领子没翻好,下意识伸手去整理,指尖碰到对方温热的脖颈,又触电似的缩回来。
      "走了。"他转身往亮处走,"风大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放着那首《夜来香》,慵懒的调子淌了满车。谁都没说话,却有种说不出的融洽,像熟透的果子不用使劲就能从枝头跌落,像冬日的暖阳自然而然照进窗棂。
      车停稳当时,时祺解了安全带,却没急着动。他盯着挡风玻璃上凝结的雾气,突然开口:"那围巾……替我谢谢阿姨。针脚真密实。"
      "嗯。"郝既明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她要是知道您这么喜欢,准得再织十条八条的。"
      "明天……"时祺顿了顿。
      "明天东来顺,约好了。"郝既明接得自然,"您要的鲜切羊腿肉,我托人留好了。"
      时祺点点头,推门时大衣下摆被安全带勾了一下。郝既明很自然地探身过来帮他解开,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挨得极近,能数清彼此颤动的睫毛。
      走到楼门口,时祺突然回头。郝既明的车还静静泊在原地,驾驶座的车窗降着,能看见他侧脸的轮廓被路灯镀了层金边。
      他举起手,轻轻挥了挥。
      车窗里立即探出只手,回应似的晃了晃。
      时祺转身刷开楼门,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嘴角再也压不住笑意。而车里的郝既明,直到那扇玻璃门彻底合拢,才缓缓升起车窗。他摩挲着方向盘上那个像素仙人掌挂件,低低哼起了刚才车里的旋律。
      这个夜晚,后海的波纹还在月下荡漾,一圈追着一圈,像某种悄然滋长的情愫,不急不缓,却执着地漫过了心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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