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蜜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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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启程的日子，几名顺道要回狐台的墨侠护送医缓与解忧一行，一同离开无假关。
此行取道山间，幸而并未遇上什么虫蛇猛兽。
走了半月有余，看看临近衡山，一向宁静的山道旁传来嘈杂，细看去是几名剑卫护送着一个富态的中年人下山而来。
两方相遇，互相打量了片刻，似乎均无恶意。
那体态偏胖，面容略浮肿的中年人先开口：“我是楚人，逃难到此，几位也是楚人吧……？有事好商量，别动手、别动手。”
他说完，看着解忧，示意自己这边的剑卫先放下兵刃，“都收起来、收起来！别吓着这个小妹妹。”
“请放心，我等是楚墨，并非劫道恶徒。”医缓笑了笑，抬起手，两名墨侠也收起铜剑。
中年人作了一揖，“那自然，我看四位气度轩昂，这位小妹妹更是灵秀可爱，绝非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解忧笑了笑，“但我看贵人面色晄白，面目浮肿，似有病痛缠身。”
中年人一怔，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作难，接着叹口气：“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所苦颇多，若说最难忍的，是这口中泛起甜味，黏黏腻腻，虽是甜味，又不及吃糖饴爽快，都说百越之地多瘴，我也不敢随意饮水，十分难受。”
解忧抬手，轻轻搭上中年人的手腕，“脉滑而流利，来时洪大，去时无力，是伤于酒食之象，名为脾瘅。不知贵人是否嗜食肥甘之物？”
“唔……平日确实嗜甜。”中年人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医女，她看起来不过髫年，诊病时的神态、动作却十分老练，半点不怯。
解忧解下包袱，在里面翻找一阵，取出几茎晒干的兰草，“贵人嗜甜，内热积于脾，溢于口，因此自觉口中甜腻，兰草味辛甘寒，清香除秽，能辟不祥，可以除去蓄热之气。”
中年人招呼随从取出炊具，寻了山溪的上游打了水，就地捡了些柴木烹煮起来。
兰草汤性味清淡不苦，一路行至此，恰好又累又渴，中年人将其当作饮水，连喝了三大碗。
过后他咂了咂嘴，惊喜道：“真是了不得，我也曾向王宫中的医师提起此病，他们所用药物繁多，偶尔也能有所好转，可不如这兰草汤，喝过之后顿觉爽利。”
解忧笑笑：“兰草随处皆有，并非名贵的药物，即便贵人流离山野，也可寻得。”
喝过药汤，中年人命随从与墨医一同休整片刻，他觑着医沉，问道：“这位医师看起来有些面善，是否也是郢都的故人？”
医沉不答，医缓笑道：“我等山野之人，四处流徙，怎敢称贵人的故人？”
“长者不用客气，如今国已不国，谁不是各处流离？”中年人笑笑，目光仍忍不住瞟着医沉，“过去先王封先祖于共邑，我族就以此为氏，您叫我伯行就好。”
“原来是共氏。”医缓点头，望着远处摇曳的草茎，“我还要带着小辈们赶路，失陪了。”
“诶，这么急啊？原是我多话了，还望各位不要怪罪。”共伯行慌忙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小妹妹为我治病，还没有酬谢，这怎么行……”
解忧收拾好包袱，牵了医沉的衣袖，侧身笑道：“些许小事，请您不必挂怀。”
医沉点头，温声劝道：“共氏流离在外，刀匕之物还需防身，珠玉爰金也要留作他用，且我们行医在外，本就不接受酬谢。”
“哎呀，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共伯行见他们客气，急得团团转，忽然一拍脑袋，从衣袖内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妹妹，这是我随身带的零嘴，里头有炼蜜做成的糖丸，也有软乎乎的饴糖，还有据说是南方传来的、用蔗汁曝晒成的糖果，你年纪小，一定爱吃。”
解忧这才笑了，伸手接过来，“共伯确实该少吃蜜糖，我就收下了。”
医沉知她确实饮食喜甜，想是幼时族中生活优渥，养成了这个习惯，也没再阻拦，只是牵起她的小手，“阿忧，走吧。”
随从与剑卫目送墨医一行去远，提议道：“主君，那我们也走吧？”
共伯行收了笑，仍有些恍惚，“那个青年医师……”
“有些像……”一名随从抬眼看了看他，谨慎道，“像桓公子。”
共伯行凝眸望着医沉背影，摇头，“听闻他带着各族在招摇一带聚集，应当不会在此处，更不会与墨者结伴同行。”
随从也摇头，“属下只是觉得一打眼有些像，但桓公子掌事多年，与这位医师的淡然全不相同。”
共伯行叹口气，“走吧，我们与景氏相约，还是早些赶到九嶷，安定下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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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共氏一行分别之后，愈往山中去，愈觉清幽无人。
又过数日，到达衡山山麓，高耸的主峰在流岚缭绕间不见踪影，楚人以他们的先祖火正祝融为它命名。
主峰下延续出一脉低矮小山，医缓说名为“小狐台”。
真正的狐台山位于邾地，传说当年楚王令公输班造云梯攻宋，墨子留下三百弟子为宋国驻防，随后孤身一人赶赴楚地，最终劝服楚王放弃此念。
后来墨子没有返回，而是留在楚地招揽弟子，楚墨剑侠由此兴盛。
墨子死后，弟子们送他归葬于邾地的狐台山下，长眠于故土。
楚墨所传的弟子则将他们隐居的那处小小山脉称为“小狐台山”，以为纪念。
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进到山中，林木山峦环抱的山阴之地，即是聚居的村落。
山路南行，又花了整整半日，到达的时候已是落日西斜，暮色苍茫之际。
村落规模并不大，不过无假关小镇的四分之一大小，村落背后就是那座小狐台山的向阳面。
村落门前则是树藤缠成的拱门，老树已经枯死，青藤却还生机勃发。
拱门之下，一只巨大的木鸢静静地停歇在地上，它的毛羽由手臂长短的轻薄木片制成，有头有爪。
凑近了仔细查看，多处关键的筋骨关节早已折断，上面漆片剥落，漫出了茸茸的青苔，有些背阴处甚至还长出了小巧可人的菌蕈。
“此木鸢相传为子墨子所制，历经三年乃成，放飞一日而败，坠于衡山之下的此地，因而弟子们聚居于此。”医缓见她看得出神，温声为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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