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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归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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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丈夫,林氏似忘了呼吸,脸憋得通红,往日梳得齐整的头发早已散乱,鸡窝般顶在头上。
眼泪糊了一脸,保养良好的脸上沾满尘土,混杂着血,她的下半张脸在笑。
“不错。”邱果松开手中的柳婉言,将林氏身上的绳子两刀斩断,又抽出一把短刀塞到林氏手中。
柳宴声吊在梁上许久,被捆缚的双手都开始发绀,他渐渐感受不到双手,从一开始的发麻到现在的冰冷。
“林氏!你要干什么?”
柳宴声看着林氏的模样,他慌了,点起的脚开始站不稳,带着他的身体在梁下摇晃。
“平娘?”柳宴声放柔声,叫得亲昵,试图迷惑林氏,让她停下靠近的脚步。
见着林氏的脚步沉重却没有停顿,柳宴声沉下脸,怒目,“你敢杀夫?”
“哈哈哈哈哈哈...”林氏一顿一顿地笑着,有几声笑都没有声音,只咧着嘴,对着柳宴声笑。
她在距柳宴声十步之遥停住,柳宴声面上一松,可没轻松多久,便见林氏冷下脸。
“老爷,你不是也杀妻了吗?”
林氏转过身,短刀掉下地上,她朝邱果跪下,“大小姐,我能为您作证!他,柳宴声,毒杀发妻。”
她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压着哭嚎声,深吸一口气,随手抹去脸上的泪,又拢拢头发。
“他,在您母亲主动说要嫁给他之时,他便万般瞧不上,可又舍不得您母亲的家世,这才装成深爱的样子。”
“可他没想到萧帅真就那么狠心,他什么也没捞着,便想着除之而后快。”
“我藏在屏风后,亲眼所见,他将毒下在您母亲最爱的茶里,还加了蜂蜜,笑着看她喝下去。”
“那时,您母亲已有身孕,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我藏下了那个杯子和些许毒药。”
“我一直带在身边,我去拿。”
邱果轻点头,背过颤抖的手。
“女儿...女儿,”柳宴声勉强扯起笑,“你母亲已经死了,你在这世上只有为父一个亲人了,你忍心吗?”
柳宴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邱果意味不明的笑了。
林氏快步走回来,颤着手捧上一个小盒子。
“贱人!”柳宴声想将绳子挣断,可只能对着空气踹两脚,整个人大幅摇晃着。
邱果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旋即盖上。
“柳见欢!你可知子告父即便成功,也是要受杖的,你如今年岁几何,便受多少脊杖!”
“可我不是柳见欢啊。”
“什么?”
柳宴声睁大眼睛,只以为他听错了。
“我是邱果,若不是明昭九年得她相救,我早死了,我们本可相依相伴,游历山河,可她却毒发而亡,都是你!”
“你竟长得与她如此相似?”
“是真长得一模一样,还是你这个父亲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女儿?”
“嘭嘭嘭......”
邱果猛地转头看向院门,不知何人在不断砸门,本不太结实的门不断摇晃,仿若下一瞬便要倒下。
“何人?”邱果将匕首抵在柳宴声脖子上,厉声问道。
柳宴声的慌张神色消失殆尽,他斜眼看着邱果,“外头是户部郎中钱良,他带着他府上的侍卫候在外头。”
“我早察觉有人在暗处查我,只不过没找到是谁罢了,我早有准备,只要我未挂上灯笼,他便会带人来。”
“用不了多久他便能闯进来,将你当做贼寇就地处决。”
邱果握紧匕首,眼睛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几息后,她扬起笑,随即沉下脸。
正欲直接动手划破柳宴声的脖颈,与之同归于尽时,一支箭破空而来,邱果本能闪身避开,箭擦着柳宴声的脖颈飞过,钉在后头的地板上。
邱果藏在廊柱后,探头朝箭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想冲去杀了柳宴声时,又转头看了一眼。
蹲在墙头上,端着弓弩的人,竟是金豆。
谢明烬缓步而来,周围一众侍卫迅速占领柳府门前,钱良的后路等地。
谢明烬身姿挺拔,眼睛直直看着钱良,钱良的头一点点低下去,仿若那投向他的视线有千斤重。
“小吏见过谢大人。”
谢明烬一个眼神,两个侍卫会意,上前押着钱良,将他的手扭在后头,钱良挣扎了两下,只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垂下头。
吱嘎——
金豆从内将门打开,谢明烬一眼便看见了邱果,他抬脚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向邱果,最终停在距邱果五步之处。
“夫人,过来。”谢明烬朝邱果伸出手,眼眸幽深,笑容浮在面上。
邱果只觉一阵心虚,她将手中匕首藏至身后,偏过视线,只当没看见。
吊在梁上的绳子被侍卫砍断,柳宴声倒在地上,侍卫低着头,默默捂着柳宴声的嘴,快速将人拖走了。
谢明烬仍朝邱果伸着手,细看来,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橙黄的阳光照在谢明烬的背上,将他从寒冷里拽出来,也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谢明烬心中默念,一步,就一步,果果,只要你朝我走一步便好,他默数着,一,二——
一人一头扎进他怀里,谢明烬被来人撞得险些后退,他将邱果抱在怀中,仿若想将人按进身体里,按进他的血肉里。
两颗心靠得无比的近,齐齐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烬笑了起来,邱果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不悦地抬起头。
却又被谢明烬抱了回去,“果果,你知道吗?我都想好了,若是你一步都不向我走来,那我就受累多走几步。”
“反正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能是我谢明烬的夫人。”
“我们永不分离。”
——
认证物证具在,柳宴声在堂上供认,他毒杀发妻,勾结废王,参与侵吞赈灾粮。
在柳宴声的指认下,邱果去云水寻找萧清的残骸,他将人烧的只剩下些许残骨,全埋在云水城外的林中。
等邱果带人赶回云水,将那一块都翻了一遍,最终在距柳见欢的坟冢百步之遥的地方找到了。
未找到之时,那处埋骨之地与旁处已无甚区别,草长得与别处一样茂盛,地早就平了。
如今,那处被挖出个洞,里头零散着发黑的碎骨,邱果下到坑里,拿着刷子轻轻扫着,将碎骨都捡到盒中。
找着找着,一颗圆润的玉露出半截来,邱果将玉珠表面擦净,对称刻着萧清,平安,四字。
邱果将这颗玉珠和她的尸骨放在一处。
“这是萧统帅的字。”谢明烬将玉珠捡起来看,他读过不少萧勇的诗文,上头的字与这玉珠上的字同出一人之手。
拳拳爱女之心,可却同归黄土。
邱果将那片地都寻了一遍,确认未曾漏过一丝残骨,她亲手将盒子盖好,又请来高僧与懂迁坟之事的人。
扶着萧清与柳见欢的棺椁去到了关山关,将她们安葬在萧氏一族的墓地里,那里有萧勇,萧渭和那个邱果素未谋面的父亲萧溯。
还有萧氏满门忠烈们,他们长眠于此,在嘉和元年得以安息。
关山关的风很寒,带着塞北的雪,那儿的酒很烈,带着将士的壮志豪情。
镇北军迎来了新的统帅,是个少年人,他凭借军功,从小卒到百夫长,千夫长......
短短半年里,他带兵袭击蛮子,歼灭蛮子千余人,得升统帅之后,更是将蛮子击退百里。
——
“姐姐!”一声叠一声的叫着,邱果半蹲下,张开双臂接着几个狂奔而来的女童。
“慢点。”邱果将她们全都搂在怀里。
邱果三月前又回了关山关,带着从京中游说来的学子,到这儿教书。
还将食肆开去了云水城,银钱进账更多了,也有钱将一直想办的女学办了起来。
虽说女学一事还有些波折,但无伤大雅。
“女子本就应遵三从四德,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该学着如何打理内宅,学着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学什么三书六礼?”
类似的话很多,说法不一,说的人也不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
那便是,每当他们在朝中说过这话,当日总会遭人套麻袋打一顿。
报了官,衙门那些人只会回些车轱辘话,这下不光身上疼,心里也气得疼,受谁的意,护着谁,用脚想都能知到。
皇后听闻此消息,也力挺,更是开了她的私库支持女学。
渐渐地,朝中也没什么人再反对开办女学这事了,一开始上蹿下跳的大臣们绝口不认是被打怕了。
他们换了一个说辞,含混地说,女子多些学识没什么不好的。
可当他们又得知,他们的老熟人,邱果,又提出广开女子武馆,他们又坐不住了,又忘了曾经的惨样了。
“女子习武,那是野蛮粗鄙,练的一身腱子肉,五大三粗的,哪个男人愿意娶?”
他们又开始叫嚣着,在朝堂之上,连死谏这等昏招都想出来了。
这次他们没有等到被套麻袋。
谢明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走到那人身前,半蹲着,将伏在地上的人扶起。
那人看着谢明烬对着他笑,和善,如春风般柔和,那张脸也是生的温柔俊美,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高台之上的皇帝绷着唇角,努力维持着帝王的沉稳。
谢明烬一脸无辜,装着关切的样子,暗暗将人掐醒后,笑着问他,“你怎么晕了?”
怎么晕的,你不知道?
嘴唇发白的人哆嗦着唇,哆嗦着哆嗦着,再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