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雪是下不完的 ...
-
在蜀州的第二轮游戏，各人俱采取消极态度对待。一是因下山在镇上找工作属实消磨人精力，二是宋谦的意外搅得人心惶乱。
一直到一轮游戏结束，都无人使用道具卡。
朝阳挂在天际线，在人无知无觉中迁升，一步步驱散覆在晨空中的雪青。
乔曼采取的离开方式和褚喻的不谋而合，只不过她在离开前，把早先为其他人准备的礼物给拿了出来。
不同的书上贴了带有名字与寄语的便利贴，单薄的塑料膜把便利贴和书本隔开。
手拿着本《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褚喻轻触包装在书上的塑料膜。
自落地窗外泼进来的光，使屋子里的昏晦退散了些许。他侧身站在窗前，半边脸披着明度不高的光。
“好奇怪的名字。”
蹲在茶几前，乔曼把便利贴贴在最后一本书上，签字笔在笔盖被扣上后回到了茶几桌面。
她站起身看向拿着书的褚喻，探出根手指遥遥指着他手里的书，笑道：“当着面，就免了我专门写送这本书的原因，我直接告诉你吧。”
不薄不厚的唇翘开，乔曼鼓起的苹果肌使菱形脸给她引出的凌厉感消退了少许，“其实混进了我主观的猜测，如果冒犯到你了，姐姐跟你道个歉。里面有段话是——‘只为了未来的某个目标而生活是肤浅的，生命萃聚在山的四面，而不是在山顶，我们脚下才是万物生长之地。’”
“娱乐圈鱼龙混杂，称它为大染缸都是在夸它；我是这么想。所以，希望你能坚守你的心，找到属于你的方向。”她放下手，向旁边走了几小步，拉上行李箱的拉杆。
乔曼拉着行李箱走到别墅门口，回首顾着傻愣在原地的褚喻，偏偏脸致意道：“再待下去，他们就要出来咯。”
从怔怔中脱离，褚喻晃了下眼，他捏紧手里的书，拉上行李箱答应道：“好，我们走吧。”
缥缈的雾轻轻萦，人也悄悄离。
渐渐，雪青不再，朝阳肆无忌惮地张扬自己的灼目。
平白失困意，最先抵达客厅，魏摇芙被茶几上排成排的书吸引，她走近。
便利签上的名字比底下的小字大许多，魏摇芙靠着字迹推测出准备它们的人。
出于礼貌素养，魏摇芙自觉地把眼睛从不属于自己的便利贴上移开，她找到标有自己名字的便利贴。
探过手去将书拿起。
【芙芙！这本书很厚重，冲击力很强，需要一定心理准备哦～为什么给你准备这本书？因为，我眼里的魏摇芙，有这种笨拙的真诚，有这种懒懒的热烈。书里最深刻的情感基调不像是烈焰，而是一种深埋在地底的持续的地热。我想你能明白。】
看过便利贴，魏摇芙将其摘下，她看着被收在塑料膜内的书封上瞩目的书名——A LITTLE LIFE。
正当她捧着书打量时，又有跫音自楼梯的方向而来。声响闷闷，一步步清晰。
雪松香穿入魏摇芙的鼻腔，她掉过头看去，映入眸中的人在意料之中。
“昨天就想问你了，你洗完澡就会立马喷香水吗？我闻得出雪松香哦。”
卡在喉咙里的问题不得不退居回答的后方，池怜阙眱她一眼道：“……我的沐浴露是这个味道。”
在魏摇芙掀唇前，他立刻搬出自己的疑问：“你在做什么？”池怜阙的视线落去茶几上排成排的书上。
拿着书的魏摇芙茫然地看着他，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随即又扬起下巴睄睄他，呆呆道：“我……没做什么啊。”
她怎么觉得池怜阙这么像明知故问呢？
他把垂坠着的手抬起来，对着桌面上的书指了指，俄而撇目眄着魏摇芙，“这些不是你准备的？”
不在一个频道的两个人，在池怜阙的补充说明下回到了同一个频道。
魏摇芙一手举便利贴，一手举书，“如果是我准备的，我为什么要专门给自己写一张纸条？”
怪不得池怜阙误会，魏摇芙的书恰好摆在末端，抽走了它，其他仍躺在茶几上的书乍一瞧依然像是没被动过的。
“这是乔曼姐准备的，我认得她的字。我刚和她刚拍完那部电影……就是让我得奖的那部电影《迷山》，她也是送了我一本书，因为是托雅楠姐转交的，所以也是附带了纸条。不过那时候送的是本科幻类小说。”
给自己推测的答案引了段往事辅证，魏摇芙又垂下脑袋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渺小一生》？她若有所思。
对此，池怜阙只是敷衍地点了两下头，他微微欠身，在一排书中找到便利贴上写有自己名字的书。
看着他拿起书，魏摇芙蠕蠕而动，她探着脑袋，睁着桃花眼仰视池怜阙，试探性地问道：“乔曼姐给你写了什么呀？”
池怜阙睨向她，对上那双碧透的眸子，他抿着唇，捏着书的手低了低。
便利贴上的字写得较小，想要看清，可不是池怜阙把书放低靠近些就行的。
魏摇芙对自己和池怜阙之间的距离毫无概念，她无意识地缩短他们的间距，哪怕自己的手臂已经挤上了池怜阙的胳膊也浑然不觉。
“‘我不了解你，从各方打探消息片面地猜测，个人认为这本书很合适你。感觉很像你。’”一字一字接近呢喃地把便利贴上的寄语念出来，魏摇芙对池怜阙手中的书为何物感到了莫大的好奇。
她挪了挪眼，看向静静躺在书封上的书名，“《刀锋》？你看过这本书吗？我也想买一本来看看，有点好奇乔曼姐为什么会认为像你。”
“我看过。”
声线仿若是流水冲过的沙砾，冲出简单的三个字。
池怜阙拿着书的手坠了坠，他单手拿着书，低着上眼睑，说：“我不觉得我像他，或者说，不完全一样。”
未经思索的反应往往能表现出一个人的潜意识。
但魏摇芙似乎还没明白她的潜意识。
就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知道乔曼认为《刀锋》像池怜阙以后，自己就出现了想买它的欲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本能地渴望从池怜阙口中得知，哪一部分是他，哪一部分是他人视角的误差。
她在晨光下，理智仿佛也因晨光晃了神，情不自已地追问：“嗯？那就是有相似的地方咯？不一样的是哪里呀？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哑涩的喉咙什么也拿不出来，池怜阙低垂着眼睫，琥珀瞳在阴翳里暗了些。
他看着她的眼睛，许久许久，什么也说不出。
那两瓣粘合的唇终于打开：“关于……”只可惜，魏摇芙想听的答案被骤然出现的踢踏声阻截。
杂沓的拖鞋搉击地面的声响。
自楼梯口先后走出了几个人，率先出现的韩媞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她偏脸瞧着站在茶几前的两个人，扬起眉道：“哎哟，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跟在韩媞后方迈出来，刘华安把目光投在茶几上多出来的几本书上，他又瞟了瞟茶几前二人手里拿着的书，诶一声道：“怎么突然多了书出来？乔曼和弟弟的房门是开着的，他们人呢？”
徐宏绕过他们，径步走去玄关柜前，在玄关柜侧面撕下了上面贴着的便利贴。
【不好意思！突发情况导致我没有办法参加后续的拍摄，我也没像乔曼姐那样准备礼物，所以目前什么都拿不出来……但是！我会补礼物的！哥哥姐姐们就等着惊喜吧！——褚喻】
把便利贴上的字念出来，徐宏转过身，他捏着手里的便利签举起来道：“乔曼和弟弟应该已经离开了，桌上的书估计是乔曼给我们准备的礼物。”
干杵在楼梯口，宋谦受伤的那条胳膊松坠着，手揣在兜里。他顿了少顷，抬脚走向了茶几。
在剩下的几本书里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便利贴，他拿起粘着便利贴的书。
指尖轻易地将便利贴摘下来，宋谦捏着单薄的纸张，目光在上方游走。
【去查关于你的信息，感觉你总是在为其他人提供情感支持，你的共情力很强，但你的眼睛在说你有秘密。我不会去妄图知道你的秘密，这本书送你。】
目光成了卡机的电脑，卡死在“你的眼睛在说你有秘密”一行字上。
池怜阙掸眼睄了睄怔神的宋谦，视线划过他手中书封上醒目的书名——《心是孤独的猎手》。
致使宋谦失神的是他手中的便利贴。池怜阙心知肚明。
宋谦抽回神，他无言地把便利贴贴回了书上，挨着书的几根手指似乎加大了力度。
剩下的三人也过来将属于自己的书拿起，韩媞在看过乔曼所留的寄语后蓦然一笑，说：“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就觉得她这个人应该有很多面。看过她的电影，感觉和相处时的她不一样；她这个人很像她的长相给人的感觉，特别。”
“乔曼姐一直是很特别很有意思的人，她人可好了。”魏摇芙跳出来肯定，作态犹如乔曼粉丝。
但转眼她又换了副神情和口吻，低眉轻蹙道：“但是，乔曼姐也有她自己的心事。其实我一直感觉，敏感而能够一针见血的人，在面对自己的问题时也会束手无策，他们不一定具有处理自己的心事的能力。”
池怜阙深中肯綮道：“知易行难。”
在魏摇芙叙说自己的想法时，有道目光长久地于她身上驻留——宋谦的。
他的唇瓣似乎是在放松状态下而单纯地搭在一起，又仿佛是有无形的胶水将这两片唇给粘着，让它们想张开也力不能及。
“哎呀！”
将将走上沉重的氛围霎时如烟消火灭。
韩媞一拍大腿，她睁大眼懊恼道：“之前我们赚到的钱不都攒起来了吗？乔曼之前也把她的钱给我了的。啧，本来我还想着今天大家一起去计划这笔钱该怎么花……”
出资最高的宋谦俶尔道：“不如给村小的那些孩子买点零食吧。”
他薄唇弯起，酒窝与下垂的狗狗眼联手发威，营造出无害纯粹的少年气。看上去不像二十六岁，仿佛和褚喻一般大。
“其实我本心是想用那些钱给这些孩子买书，但是……他们读起来也许会很困难。”
宋谦才道出自己的顾忌，池怜阙便冷不伶仃地横插一嘴：“读起来困难不是最重要的，有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去查，慢慢也能读完。重要的是，他们从书中读出的感悟，可能会成为束缚他们的锁链。”
“送书——尤其是给未成年人送书，需要提前做好功课，书不是随随便便送的，在启蒙的年龄看到一本超出认知的书，危险与机遇并存，但更多的是危险；在这种时候，没看懂都是一种幸运。”
一条胳膊突然冒出来——魏摇芙摆出了曾经褚喻摆过的请求回答问题的姿势，在得到其余人的注意后，她放下自己的手臂，眨眨眼道：“关于这件事，我也有话想说。”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这本书，我就不太建议推荐给部分敏感自卑的孩子看，这里面的幸运成分占比太高。不论是自学方面的天赋，还是教育体系留下的缝隙，以及作为先行者的哥哥、赏识她的教授……”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粗略地数出那些“幸运”，旋即坠下手去，攒着眉头扬起脸道：“如果把它给一个孩子看，或许能够起到激励效果，但如果他没有塔拉的幸运呢？他的结局会如何？他会怎么想？努力，不是一定就会有回报的；苦难的背后，还有更苦的苦难。”
徐宏双手环胸站在茶几前，受着光的脸上沟壑纵横，他拧着两眉似在深思，片晌才开口：“你说的没错。成功的背后，从来不是努力这项单一条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努力，用尽自己的力气，只为了活着。”
映过落地窗的光愈发地亮，晶闪闪的折过来，刺人的眼睛。
朗日熔金的是今天；在过去，有过覆山的雪，在未来也依然有雪。雪是下不完的，这一处小，另一处大。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雪是下不完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