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215、古老之怒

　　静滞舰队的残骸如同冻结的墨滴，悬浮在奥尔特云边缘的虚空之中，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战斗。地球方面虽然惨胜，却已元气大伤。九鼎系统能量近乎枯竭，金色的屏障黯淡如风中残烛，核心区域的防护降至冰点。全球民众精神透支，一片疲惫与沉寂。

　　废品站中心，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沉重的代价所取代。修复工作紧急展开，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暂时的喘息。

　　然而，李慕星从“远眺”号传回的那个惊人消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更深的波澜。

　　“确认无误！”林九鸢盯着强化后的信号分析数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静默区边缘的确出现了异常空间波动！能量特征…古老得无法形容！其强度…远超我们之前遭遇的任何存在！而且…带有明确的、强烈的愤怒和毁灭意志！”

　　琉璃镜上，代表那片空域的星图一角，原本的沉寂被一团不断膨胀的、暗红色的、仿佛由沸腾的岩浆和雷霆构成的能量云团所取代。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具象化，一种跨越维度的宣告！

　　“它在移动！目标…直指融合意志本体所在的暗物质异常区！”监测员惊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了所有人的认知。一个比融合意志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为何会在此刻显现？它的愤怒从何而来？目标为何是融合体？

　　“分析能量特征！对比所有已知数据库！”谷擎苍命令道，眉头紧锁。这未知的变数，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技术团队全力运转，但结果令人沮丧。这股力量的签名与守望者、索林遗民、收割者、乃至任何已知的宇宙文明或现象都无匹配。它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它的愤怒…似乎与‘曦光之心’的毁灭有关…”博达老先生沉吟道，指着能量云团中隐约可见的、与节点碎片相似的流光碎屑，“你们看这些闪烁…像是…悲恸的余烬…”

　　“难道…它是‘曦光之心’节点的…创造者或守护者？”水新雨猜测道，蛊虫因感受到那遥远的、磅礴的怒意而躁动不安。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心中一凛。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融合意志摧毁节点，无疑是触怒了某个沉睡的古老巨兽。而地球方面激活并融合了节点碎片，是否也会被其视为同谋或新的目标？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局势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就在这时，一直通过意识连接远程感知着静默区的李慕星，传来了更具体的信息，他的意识信号因过度负荷而极其虚弱，却带着一丝发现真相的激动：

　　“远眺号…捕捉到一些…碎片信息…来自那股古老意志…它自称…‘星烬守护者’…是‘初火时代’的遗民…‘曦光之心’网络最初的…编织者之一…”

　　“它因漫长守望而沉寂…节点被毁…将其从深眠中…惊醒…它视融合体为…必须净化的…‘亵渎造物’…”

　　“它对地球…暂无明确敌意…但…对我们的存在…尤其是九鼎中节点的气息…感到…困惑与…审视…”

　　信息虽然残缺，却勾勒出一个惊人的轮廓：一个源自宇宙更早期、可能负责维护某种平衡的古老存在，因家园被毁而苏醒，并开始了复仇。而地球文明，因缘际会下与节点碎片融合，意外地进入了它的视野。

　　“我们必须尝试与它沟通！”林九鸢立刻意识到关键所在，“解释我们的立场！避免被误解！”

　　然而，如何与一个情绪如同星系般庞大、存在形式完全未知的古老意志沟通？常规的电磁波、认知信号恐怕如同蚊蚋之于巨象，根本无法引起注意，甚至可能被其无意识的情绪波动所碾碎。

　　“或许…可以通过九鼎中的节点碎片气息…”圆圆轻声说道，情感镜对准中央主鼎上那缕愈发清晰的、属于阚舜禹的光影，“同源的气息…或许能建立起一丝…微弱的连接…”

　　这无疑又是一次冒险。主动释放节点气息，如同在黑暗中举起火把，可能引来善意的关注，也可能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但没有选择。被动等待，只会让命运完全交由未知。

　　谷擎苍权衡利弊，最终下定决心：“谨慎尝试！最低功率释放共鸣信号！内容…表达对节点毁灭的哀悼，申明我们守护的立场，并请求…对话。”

　　命令执行。九鼎系统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再次被激发，将那枚已融入其核心的节点碎片的气息，混合着地球文明的善意与警惕，化作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共鸣脉冲，小心翼翼地射向那片暗红色的愤怒星云。

　　脉冲如同投入狂涛中的一粒沙，瞬间被淹没。似乎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众人以为失败之际——

　　那道脉冲途经的路径上，沸腾的暗红色星云，突然…静止了一瞬。

　　并非消失，而是那种狂暴的、无差别的愤怒情绪，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聚焦。仿佛狂怒的巨兽，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而又陌生的气味，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比之前任何探测都要清晰、但依旧充满压迫感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跨越时空，轻轻拂过地球所在的空域。

　　没有攻击，没有交流，只有一种…深沉的扫视和…若有所思的停顿。

　　这意念扫过九鼎系统时，在那缕节点气息和阚舜禹的光影上停留了片刻，传来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波动——有疑惑，有追忆，有一丝淡淡的…认可？旋即，意念收回，暗红色星云再次开始移动，但其狂暴的势头似乎…收敛了一丝，目标依旧锁定融合体，却不再是无差别的情绪宣泄。

　　“它…它注意到我们了…而且…似乎没有敌意？”林九鸢难以置信。

　　“不…不完全是…”博达老先生面色凝重，“更像是一种…暂时搁置。它的首要目标是复仇。我们…或许被它视为…需要后续观察的…相关方。”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地球文明暂时从这古老存在的复仇名单上被移开，赢得了宝贵的喘息空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遥远的深空。那里，一场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宇宙级别的冲突，即将爆发。

　　暗红色的“星烬守护者”携带着焚星煮海的怒意，逼近了融合意志所在的暗物质异常区。

　　一直显得冷静、甚至傲慢的融合意志，第一次表现出了…如临大敌的反应！

　　异常区外围，原本隐匿的静滞力场全功率展开，无数被捕获的星尘和能量被强行凝聚，构筑起一道道冰冷的、扭曲的防御壁垒。融合体那庞大的、不断变化形态的本体也从暗影中浮现，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气息。

　　它似乎认得这位“星烬守护者”，并且深知其可怕！

　　没有宣战，没有对话。

　　当暗红色星云触及异常区边缘的瞬间，冲突爆发了！

　　那不再是科技或能量的对轰，而是…法则层面的碰撞！

　　星烬守护者的愤怒化作实质的“毁灭法则”，所过之处，空间结构崩坏，物理常数失效，一切归于最原始的混沌与热寂！而融合意志则催动极致的“静滞法则”，试图将这片空域连同入侵者一起，彻底冻结、封印！

　　两种宇宙基本力量的极致体现，如同水与火，光明与黑暗，在银河系的边缘展开了疯狂的绞杀！

　　琉璃镜上传回的观测数据混乱而恐怖，充满了无法解析的能量峰值和逻辑悖论。那片空域仿佛变成了一个不断诞生又毁灭的微型宇宙，任何常规的物理定律在那里都已失效。

　　地球方面，只能通过遥远的观测和“远眺”号艰难传回的碎片信息，窥见这场惊世之战的冰山一角。

　　“融合体…处于下风！”李慕星的意识信号断断续续，充满震撼，“守护者的攻击…太纯粹了…静滞法则很难完全冻结那种…源自宇宙本初的毁灭力量！”

　　“但融合体…适应性极强…它在学习…在吸收…甚至试图…反向解析守护者的力量本质！”

　　这场战争，无论结果如何，都必将深刻改变银河系乃至更广阔宇宙的格局。

　　而地球文明，在这宇宙级风暴的边缘，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他们暂时安全，却无法置身事外。九鼎中的节点碎片，如同一个无法丢弃的烙印，将他们与这场远古的恩怨联系在一起。

　　谷擎苍看着星图上那团吞噬一切的暗红与那片扭曲的静滞，目光深沉。

　　“抓紧一切时间！”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修复屏障！恢复力量！无论它们谁胜谁负…接下来，都轮到我们面对了。”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古老的怒火，能焚尽敌人，也可能灼伤近处的旁观者。

　　地球文明的命运，依旧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