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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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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路,第二天近晚,来到一个小小市镇。
丝绒说:“我们歇歇吧,蜀山的人就算有空追我们,应该也追不上了。”
我站着没动,丝绒走出两步之后,回头看我。
我平静的说:“丝绒,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你自己保重。”
天边三两点星光,一下子溅到丝绒的眼睛里。她脸色苍白的望着我。她问我:“堂,当初你接纳我,是不是因为你虽然失了忆,可是心底最深处,还是记得丝缎,而我和丝缎长的偏偏十分相似。”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我也不能回答。
她缓缓走回我身边:“堂,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你的耳朵竖在头顶。”她抚着我的脸:“这里这里全是乱糟糟的长毛,眼睛亮的像刀锋,整个人那么神气活现。那时候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干干净净的一只妖。现在你太像人了,你的脸,你的心,爱恨情仇,无一不似。”
记得,我还记得。我也记得那时的丝绒,从容自信、风姿无限。是什么改变了我们,而我们甚至无力反抗?
“丝绒,忘了我吧,你这样美这样好,你会遇到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的。”
“当然我会遇到。”她说:“我一定遇得到。可是堂,我走了,你就再也不会遇到比我更爱你的女人了。”丝绒望着我的眼神,有点悲悯。
我想是。
我知道她说的对。
可是我还是要走。
我看着丝绒转身,头也不回的,向着市镇里暖黄的灯火走过去。
“麒麟。我回京城,你呢?你以后怎样打算?”我问麒麟。
麒麟拍拍翅膀,落到我肩上:“丝绒好像很伤心,我去陪她几天。等她没事了,我会继续流浪,说不定哪天就会碰到你。”
它啄啄我的面孔,算是告别,一振翅,追着丝绒飞过去。
我来到京城。
去年我来京城,也是差不多的夏天。天青气爽,人群熙熙攘攘。
迎面大队人马走过来,人群纷纷聚拢来看热闹,有人说:“温府接亲的队伍。”
开道的过去,我看见高头大马上,端坐着喜气洋洋的温有信。他脸上放着红光,整个人威猛俊朗,仪表非凡。
花轿抬过去,微风吹得轿帘款款轻摆。
顾扶疏,你终于称心如意了,恭喜你。
我潜入温府的新房。
不一样的新房,一样的新娘。
顾扶疏端然坐在床边,喜娘和丫鬟们围着她。
我施法,喜娘和丫鬟们无声无息的昏倒,屋子里乍然变得安静。
顾扶疏挺直了背,好像发现什么。她端坐不动,手却迅速向枕下摸去。
我一招手,枕下的宝镜飞到我手中,顾扶疏摸了个空。
她抽回手,慢慢揭开头上的红盖头,然后看见了我。
她镇定的与我对视,穿着大红喜服,和上一次一样美丽,和每一次一样美丽。
终于她开口:“你是来杀我的吧?”
我犹豫一下,我是来杀她的吗?我不知道。她现在对我已没有威胁,即便是在锁妖塔里,我也从未想过要杀她。她亏欠的人,是周赤炎。
周赤炎,而周赤炎说:“答应我,不要伤害顾扶疏。”
我问:“周赤炎在哪里?”
“我遵守约定,送他到外乡,一直派人照顾他。一个月前他完全好了,就自己走了。我答应过你任他来去自由的。”
“我是问你他现在在哪里。我不信你没有派人盯着他。”
顾扶疏点点头:“不错。
我确实派人盯着他。他现在在渝州张氏宗族的私塾做坐先生。”
我把宝镜递还给她。
她诧异:“你今天不是来杀我的吗?”
我摇头:“我答应过周赤炎。他求我不要伤害你。”
顾扶疏怔住,平静无波的眼底突然多了一抹微澜。
我走到门口,突然听到顾扶疏在我身后说:“喂。”
我停住。
顾扶疏说:“你到渝州见到周公子,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哈。他不需要。
渝州,蜀山脚下的渝州。
那日我和丝缎麒麟逃出锁妖塔,经过渝州,并未停留,只是匆匆赶路。
原来和他咫尺之遥,擦肩而过了。
我连夜赶出城。
经过城郊周家别院的时候,我想起东西。
别院在月光下,有一种凄清的冰冷。
马厩里的马听见我的声音,不安的低声嘶鸣。
我找到东西。它还记得我,在我身上挨挨蹭蹭。我托着它越过院墙。
在渝州稍微一打听,就问到张家私塾在哪儿。一间普通的房舍,房外种着数竿修竹。我从敞着的大门里看见周赤炎。
他穿一身青色衣衫,站在前面。下面小小孩童琅琅读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微笑静听。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经过了这么多事,他从尚书府的翩翩佳公子变成一介布衣书生,而他眼睛里的阳光和嘴角的微笑,居然一丝都没有改变。
他一转身,突然看见我,呆了一呆。然后他走上前来。
我们紧紧拥抱,用力的互相拍对方的背,只是咧着嘴笑,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用力太猛,他咳起来,终于说:“喂,燎日,轻点轻点。你是在报复我以前逼你喝药吗?”
我笑出声来,放开他。
周赤炎回头对他的学生们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天先生有朋自远方来,提前下课。”
孩子们欢呼一声,鞠了躬,兴高采烈的涌出门去。
我和周赤炎同时问对方:“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都没事了。
我和周赤炎抵足夜谈,像很久以前一样。
其实也不算是很久,也不过是半年多吧。可是无论对幽禁在锁妖塔的我,还是对幽困于妖异形骸里的周赤炎来说,都太漫长了。
很晚我们才睡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
周赤炎推门进来:“快起来,帮我收拾东西。我已经跟张老爷辞了馆,我们这就走了。”
“干什么?”我问他。
“笨蛋。这里是渝州呀,你就这样大模大样的在蜀山脚下,待的很舒服呀?”
也是。我笑着拍拍自己的头,当然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