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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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夜里，正是掌灯时分，只见街上张灯结彩、游人如织、热闹非凡。许多店铺结了彩楼，内里供奉了各式各样的磨喝乐。
这磨喝乐大都是些穿荷衣、执荷叶的小童塑像，原本只是在七夕时节供小儿玩乐、妇女乞子的小土偶。后来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骄奢风气，这些磨喝乐越做越精巧——初时只是以金银粉末点缀，后来甚至有富豪将整块象牙做其底料，再饰以各色宝石，实在是豪侈之极。
王老爷正携了近日新宠及伴当游街，那新宠是个活泼的美貌少年，一路上朝王老爷撒娇卖痴、很会来事儿，时不时就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正说笑着，那王老爷见了满街的磨喝乐，忽的揽了少年的肩膀，悄声逗他：“今儿七夕，我也给你买个磨喝乐顽顽怎么样？”
那少年将眼儿一瞪，嗔道：“老爷又拿我当童儿耍，我都几岁了，还要叫我玩甚么磨喝乐，可不是作弄我呢！”
王老爷先是大笑，随即挤了挤眼睛，任是揽着他的肩膀、同他咬耳朵：“竹儿不是总怕我以后要变心吗，不如买个磨喝乐回去好好供奉起来、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回头我便八抬大轿将你正经娶入我王家门。”
那少年听了此言先是一愣，随即便羞恼的捂了脸了脸、低喝道：“还老爷呢，又说胡话。”随即便挣开了王老爷直奔到一个摊子前，仿佛急于掩饰些什么似的、信手翻看起了上头摆放的零碎小物。
王老爷立在后头拂须大笑，视线若有若无的缠绕在少年身上，恍惚间仿佛能看到少年耳后那一抹娇艳柔嫩的胭色。
少年背过身避开身后的炙热视线，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紧握成拳，一双风眸闪烁出泠泠寒光。
摊主看了他一会儿，蓦然道：“你——”话还没说完就见少年浑身一个激灵，像见了鬼似的大叫了一声，路也不看的连连后退，结果一脚踩在石头上、差点摔跤。
摊主没想到少年反应这么大，也被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喊了声：“哎——你！小心我的东西！”
结果人是没摔着，却把手里的东西给摔了，黑灯瞎火的，他也没看清楚摔地上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俯身去拾，待捏在手里了，凑到灯下一看才发现是个玉雕的磨喝乐。
其实这玉并非什么好玉，颜色很杂。但有意思的是其中心处有一抹自然的翠绿色，雕刻师便将这抹绿雕成了童子手里捧着的莲叶。虽然雕工粗糙，但胜在意趣盎然。比那些精雕细琢的磨喝乐，反更胜一筹了。
王老爷也凑上来：“没事吧？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少年却没接话茬，他拿指头摩挲了一下磨喝乐，忽然朝摊主道：“你这个磨喝乐怎么卖？”
摊主接过磨喝乐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没摔坏，不用赔。”说完将磨喝乐重新放在原来的地方，看也不看他们就又坐下了。
少年被他冷漠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笑道：“谁说我要赔？”
摊主看他一眼：“那你是要买？”
“不错。”
“哦，不卖。”
少年闻言先是一呆，随即皱眉道：“为什么？”
摊主挺有个性的翻了个白眼：“不为什么。”
二人僵持了半天，还是王老爷出来哄他：“好了好了，他不卖是他傻，咱们去别的地方就是了。”
少年把嘴一撅，倚在王老爷怀里撒娇：“我不管，我就要这个！”他原本就生得俊俏，又加之年纪小、脸上曲线还软，说起这样的话来更是动人。
王老爷被他嗔得浑身发软，忙掏了银锭子扔给摊主：“不必找了。”
不料那摊主也很有点脾气，并不去接银锭子，反而皱了眉道：“说了不卖就是不卖，没长耳朵么？”
闻言王老板脸一沉，握着少年肩膀的手也紧了紧，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听有人笑道：“老板，我来了。”其声清越明朗，如清风过耳，在这嘈杂得有些粘腻的夜市中显得十分抓耳。
几个人不由都回过头朝来人看去，只见那人正拨开熙攘的人群朝他们走来，步伐快而不急、十分稳健，无意间流露出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生气勃勃。话音尚未落地，人已走到了摊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是尹志平。
他穿了一身雪青的窄袖圆领袍，腰上勒了一道黛蓝的绦带。难得不穿道袍，忽的这么一捯饬，整个人看起来就秀雅文气不少。
老板朝他一点头，将磨喝乐递给他。
少年忽的从王老爷怀里挣出来，整个人横在尹志平同王老爷之间，朝那老板发难：“你什么意思？这么大把年纪连事理都不懂了吗？难不成还要我教你‘先来后到’这四个字怎么写？”
王老板自看见尹志平后，眼皮子就没眨过一下，一双眼珠子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一般。现下忽然被挡了视线，不由伸手又将少年揽到身边，哄道：“你又多大年纪了？还为了这点子小事同人家置气？”虽然这话是在劝解怀中人，眼睛却瞬也不瞬的看着尹志平。
尹志平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便也转过脸朝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他原就生得好看，前一阵又生了一场病、面部曲线因而变得跟加明晰锐利了起来，白日里看起来常有一股逼人的锐气。这会儿灯光朦胧，倒显得他眉眼柔和不少，也更多了一种孱弱的漂亮。
王老爷向来喜欢美人，从前他还觉得半老徐娘也颇有风情，近些年岁数上去了，便越发喜欢起年轻貌美的少年郎了，就好像多和年轻人接触接触就能返老还童似的。于是不由朝尹志平搭讪道：“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尹志平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朝他疑惑的笑笑：“在下家中长辈姓丘，在家行二，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原来是丘二郎，敝人姓王、孤家寡人一个，”王老爷顿了顿，随即装模作样的叹道，“原本我见了郎君总觉面善，好像曾见过似的……不过想来也是，若是早见过郎君这般风致隽雅的人物，哪里又会忘记呢？”
尹志平还是笑：“王大爷说笑了。”
语调眉眼皆是淡淡，十分不以为意。
那少年忽插嘴道：“怎么，你也要买么？”
尹志平朝他一挑眉：“怎么，不可以么？”
王老爷咳嗽一声：“丘二郎，这是在下的侄儿。他方才一早就看中了这个磨喝乐，不知郎君可否……”
尹志平又是一笑：“不可。”
漂亮的眉眼里含着讥诮，竟也不难看。
两方人僵持在哪里，谁也不肯退一步。
那摊主先不耐烦了，朝王老爷、竹碧二人道：“你们也别胡搅蛮缠了，这位郎君一早就付过钱了，是人家先看中的，我看你们不如先回家学学‘先来后到’四个字到底怎么写。”却是在用竹碧原先骂他的话骂了回去。
竹碧被他刺得一噎，不由瞪眼道：“你！”
王老爷虽有博美人一笑的心思，但听了摊主此言便也只好朝竹碧道：“既然是人家先付过钱的，那也只好算了。”再说，他也有借此给尹志平留一个好印象的想法。
竹碧仍是不甘心，又道：“他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的。”
老板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的问题？”
他很执着的追问，大有要和老板死磕的架势。
老板快疯了：“他对出了我的对联！别问了，就是这幅！”
他接过老板仍来的纸团子，展开，只见皱巴巴的宣纸上写了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烟锁池塘柳[1]。
竹碧：“……”
王老爷大笑：“简单！”
竹碧眼角一抽：“你对出下联了？”
说着将纸条翻了个面，给尹志平看。
老板也凑过来看：“诶、拿错了，不是这幅！”说着蹲在地上翻找起来，尹志平看他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干脆朝老板借了笔墨，在先前那张纸的背后又写了一句上联——树已千寻难纵斧[2]。
竹碧定定看了那上联片刻，忽的一击掌：“有了！”
随即劈手夺过尹志平手里的笔、蘸足了墨汁，在上联边上又加了一行字——萧何三计定安刘[3]。尹志平立在他身侧，看他飞快写完下联，不由喝了一声彩。
老板被他勾得也好奇了起来，不由也俯身来看，只见上联边上又多了一排字，字迹瘦硬、锋芒毕露，虽还略显青涩，但也满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好字了。先见竹碧的字，老板便惊奇的“咦”了一声，后又细看他所书内容不由也抚掌大笑。
王老爷一头雾水的看着面前三人，他身为一介商贾，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粗通文墨而已。看看账本还行，要附庸风雅就差得远了。此刻见他们大笑，虽然并不明白，但也跟着干笑起来。
竹碧道：“那么这个磨喝乐我能带走了不？”
老板沉吟片刻，方才竹碧一联对完，他便对这少年郎多了不少好感，于是口气温和了不少：“郎君，实不相瞒，你二人的对联我实在是分不出高低。但是毕竟是这位郎君先瞧中的……”
竹碧打断了他的话：“那我倒要请教一下了，不知丘兄的下联是何？”他朝尹志平挑起眉，颇有点挑衅的一笑。
尹志平微一沉默，随即面无表情道：“在下服输，这个磨喝乐我不要了。”说罢将手里的磨喝乐往竹碧手里一塞，就要走。
竹碧不依不饶的拦住他：“怎么，丘兄这是看不起小弟我？”
尹志平见对方死活不让自己走，只好叹了口气，飞快的道：“果然一点不相干[4]。”
竹碧愕然：“什么？”
尹志平只好又说了一遍，竹碧这才听懂，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尹志平被他笑得一阵尴尬，拱了拱手就要走。
却被王老爷拦下：“我这侄儿素喜文墨，只是我却不太懂这些，平日里也没法同他论这些。今日难得郎君与他这样投契——不知可有幸请郎君来寒舍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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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此联据说是由乾隆所做，千古绝对。
注2：出自清代不知名人士。
注3：出自清代不知名人士。
注4：清代张之洞。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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