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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孽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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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座木头一样跟在后面,让洛淮觉得格外不自在。他换了一身衣服,纯白色的,头上扎着白色的抹额,说抹额也不对,就是一块普通的长条布,看起来像是给谁守丧呢。穿着这么个不吉利,但凡是要做生意的店铺都不乐意他进去,只是这人实在太好看了,那些店家看了他的脸都笑呵呵的,他一路跟着,回头率就是百分之二百。
钱总有用完的时候,洛淮当初当了得到五百两银子,在他毫无节制的花费下也所剩无几了。也是,这人点菜点四人份量,吃不完就倒,住也要住最好的房间,路上看到点好玩的东西买买买,腻了就随处扔。
想不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洛淮坐在床上数着面前两块碎银,今晚一过明日就不知道该如何了。好歹以前也是个大把人上赶着给钱花的小少爷,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点,卡里那么多钱还没处花呢,一遭穿越打回原形,原来他没有宗门庇护真是处处为难。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身上能当的东西也没有,当初清理掉现代物品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以后会用到。难不成要做补妖杀鬼的活计?这确实是来钱的好路子。只是洛淮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一想到要受他人支使做事,浑身都不舒坦。
这夜他思索着以后的钱路子,头疼得渐渐昏睡过去,刚入睡就做了个梦。
蜘蛛臭虫满地爬的石砖地,破旧昏暗的堂屋,废弃的寺庙里正堂还供着弥勒佛,佛像被挖出了双眼,手也断了一截,原来罩在身上的佛衣也扒光了,实在不雅。依稀听到有细微声响,定眼瞧去就看到一个背对他蹲着的女人,身上穿着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碎布条,头发披散挡住了脸,前胸后背一道道青紫淤痕,像是被打的,也像是石头砸出来的。
洛淮有些不适的锁了眉头,他这人虽然不算是个正派人,但也不喜欢见到这种明显被人为虐待过的女性。在被师父带进宗门前,他就是个福利院的小霸王,就看到一个小姐姐被院长带进门,脸上身上布满了被殴打拧捏过的痕迹,左脸还有块消不去的烫疤。
那时候年纪还小,也知道谁遭遇了这种事都不会开心,听到那女人蹲在地上喃喃自语,手里拿着石头不停的砸着什么软和东西,估摸着这女人也和小姐姐一样疯了。
女人没有感觉到洛淮的靠近,但是洛淮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那女人砸的是什么东西,初以为是布团子,没想到竟然是块肉。那块肉被砸得稀巴烂,鼻尖闻到迟来的血腥味和腐烂臭味,循着气味看过去,他脸色大骇。
柱子后面的阴影处,上头垂下来的黄条布就挂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没了手脚,被开膛破肚,看得清里面的器官,还有血管肠子间爬动的蟑螂蛆虫等,但是那个男人还活着,眼睛被挖出两个血洞,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声响,他的舌头连同喉结都被割走了。
“凭什么……”
女人扭头看过来,头发里一双红色的眼睛阴森森的瞪着洛淮。“凭什么,你们活着,他却死了……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活着,他却死了……”
女人依旧蹲在地上,一边瞪着洛淮,一边拿着石头砸地上那摊肉泥,旁边还放着一个半满的陶罐。
“凭什么……凭什么……”
鬼催的声音,本就带着刺激耳膜的攻击性,洛淮深陷在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怨恨和怒火中,那负面情绪排山倒海朝他涌了过来,让人窒息。如同身处于海底,水压灌入体内,张嘴却连求救都做不到。
“……洛淮…洛淮……”
床上的人猛地张开眼睛坐起来,俯身过来的那个男人即刻起身后退一步。洛淮捂着自己的脖子,张嘴试着啊了两声,总算找回了声音。擦了把脸上逼出来的冷汗,斜眼看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洛淮冷冷的质问。
姬尚影抿了抿苍白的薄唇,说:“你被梦魑迷住了。”
“梦魑?”洛淮重复这两个字。梦魑是魔修才会的伎俩,想要迷住他的,铁定是修为比他高的魔修,这可不是说着好玩的。如果不是姬尚影喊醒了他,说不定自己就被困在梦中,还真的窒息而死了。
“她跟来了。”姬尚影说。
“谁跟来了?”洛淮一脸不善的站起来,抓着这人前领凶巴巴的质问,姬尚影没有生气,伸手放在洛淮的喉结处,洛淮像是被烫到一样的拍开他的手,那人的手背一团青。“梦里那个女人和不烟城的人肉罐脱不开干系吧?她就是凶手?魔修吗?”
姬尚影抬手,示意他放开。洛淮料这跟屁虫也不会就这么走,干脆顺了他的愿。两人皆是退后几步,中间隔开一人距离。姬尚影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脸色,即便是没有表情,飞扬的眼角却似乎是笑着的那样。
姬尚影说:“她不是魔修,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失去所有,被人逼入绝境,含恨而死的女人。”
能够修道的人,灵魂天生就比常人多了点什么东西,那东西被称为灵根。拥有灵根的人也就万分之一,而拥有魔根的人,千万人里也寻不出一个来。魔根,便是在修魔上独居天赋的特殊人类,梦里那个疯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她叫李春杏,魔根之纯可说是百年难出一个,如若踏入魔道,即便什么都不做,睡着都能够涨修为。只是直到她死前都没有被他人发现她的独特天赋。这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出身富贵,父母恩爱,家人更是对她百般娇宠,无忧无虑的过了七年,她的母亲生下了期盼已久的男婴。
男婴出生后并没有带来更多的欢欣,短短几年家里就败落,父母重病缠身接连死去,他们的奶娘准备将两人卖了,李春杏很机灵,在被发卖前带着弟弟逃出来,一个孩子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一路流浪乞讨到了不烟城,被一个年过四十的屠夫给收留。
那屠夫长得丑,人又木讷,到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妻。那屠夫对她弟弟是很好的,买衣服买吃的,还送他去上学,只是对他姐姐就格外下手狠,背地里对她打骂羞辱,逼迫她从了自己,偏偏他弟弟多数时间吃住在学馆里,加上屠夫平日表现得正常,也不知道这事。
李春杏知道自己没了清白,无处可去,弟弟又格外上进,干脆假意从了这屠夫,等弟弟高中了再脱离魔爪不迟。她很聪明,又摸清了屠夫的性子,虚以委蛇后那屠夫就开始对她好起来,两人还大办了一场婚礼。
在她弟弟过了十二岁,屠夫将他送去了很远的一所知名书院读书,李春杏挂念弟弟,总会时不时的让人寄东西去,屠夫对此也乐见其成。如此两年,李春杏思弟心切,趁着屠夫去外地购种猪时,雇了车去那书院,却被告知他弟弟根本没有在里面读书。
浑浑噩噩的李春杏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闪过,有弟弟被屠夫赶走了,有他离家出走了,最坏的打算都做好,即便是要与屠夫同归于尽也要问出弟弟的去处,只是现实比她想象的更加残忍。
她在家里四处翻找,最终在地窖深处一块明显被翻过的新土里挖出了一个陶罐,普普通通装酒的那种,掀开布盖,里面是满满的一罐子碎肉,肉已经腐烂,光是闻都能呛晕人,里面还有养得肥硕厚长的蛆虫爬动,密密麻麻的往罐子外面爬,四处散去。
李春杏当时已经傻了,鬼使神差的往罐子里掏,摸出了一个玉佩。那玉佩正是父母留给他的,她本来也有一个,本就是一对,只是她的那个被自己卖了换来几天果腹的食物。
真相已经揭开,她的弟弟被屠夫当成一块猪肉,有些剁成肉泥,更多的不知去向。是被野狗吃了呢?还是被屠夫吃了呢?还是在这两年间,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吃进了肚子里。屠夫偶尔也会做饭,是不是他做饭的时候,把弟弟的肉当成猪肉喂给自己。
“然后她入魔了?杀了屠夫?那也不至于连整个城镇的人都杀?”洛淮对此心存疑惑,就算是杀好了,何必大费周章把所有人都制成了人肉罐。
“屠夫没有死。”姬尚影说出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是那女人死了,她的鬼魂入了魔。”
只有人才能成魔,人死了最多也就成了危害世间的厉鬼,然而鬼却成了魔,不可能的事情成了可能,不可能出现的鬼魔,出现了。洛淮神色凝重,手不自觉的按在了剑柄上,严阵以待。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