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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对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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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原本应该大清早起飞、中午抵达目的地的航班,因为突如其来的地震不得不延误。
地震发生在日本东京都和神奈川县,周围的城市包括有着成田国际机场的千叶县也受到波及。
万幸的是震源不深,没有引发海啸,仅有的那几位重伤昏迷的人员经治疗也脱离了危险期。经过多方抢险,千叶县最先恢复基础设施的运行。
在经历了不足三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终于安全降落到成田国际机场,此时已是东九区凌晨三点。
硬生生多耽误了一天,但这毕竟不是人为可以操控的事情。向教练们汇报清楚具体情况,知晓上山的路并无损坏,海外远征组决定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两个小时后就租车前往集训营本部。
时枝绘凜原本打算先回一趟学校办理相关手续,但因时间紧迫,只能临时改变主意,继续和海外远征组同行。
一下飞机就看到来自史密斯先生的未接电话和信件回复,时枝绘凜瞧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日本队队员,识趣地收了手机,不打算详谈。现在还不急着挑明,等见到斋藤教练后再说。
出了机场,天幕是泼墨一般的黑。因在东京都市圈内,加上地震刚刚过去,不少照明灯已闪着微弱的光。
错落有致的建筑物隐在雾霭中,高大的楼群直冲云霄,面向东方的万物似朝圣者一般候着破晓降临。
这座城市尚在沉睡,不乏辛劳的构建者们已忙碌于一线。他们来自一个个平凡而普通的家庭,以双手为赖以生存的住所做点什么。
时枝绘凜面色怔然,薄唇微抿,思绪飘忽。
兜兜转转,她还是回来了,这一次离开的时间比想象中要短。
她看着分外熟悉的建筑,步伐不由得加快,连带着候机和调时差的不适也减轻了一些。
每走一步,那点惆怅就削减一分,直到最后,她不会再有留恋。
过不了多久,她将会再次离开这片土地。
她早已习惯如此。
不经意一瞥,便看到她左前方的少年尤其兴奋。连橙子都不拋了,正四处打量沿途的景,于他而言这些似乎都很新奇。
兀地,时枝绘凜想起之前他无意间提到过他待在美国的时间比较多,尤其是西海岸线和纽约,日本对于他来说称不上很熟悉。
越前龙雅不像先前那样紧随着她,这让时枝绘凜稍稍有点不习惯。她蹙眉敛目,按了按太阳穴,想让自己放松一点,不曾想再次抬头便撞上他回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短暂一刻,人流停滞,四周无声,心跳加快,各自眼中只有彼此。
对视仅是一瞬,下一秒两人都撇开目光,同时寻找新的聚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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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休息的一个多小时并不尽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时枝绘凜强忍着睡意,进入租来的客车中。
扫了一眼车厢内的情况,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客车行李舱已经放满行李,多数行李没处放且为了空出过道方便行走,只能架在最后几排。
留给她的空座选择并不多,除了前排平等院凤凰的旁边有空位,就剩后排靠窗少年的旁边了。
越前龙雅单腿弯曲,拋着橙子,原本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看到她,瞬间回神,眼中闪过笑意,他拍了拍旁边的空座,热情地邀请道:“哟,助教小姐,请坐——”
言语中不乏自信,他笃定她会选择他。
时枝绘凜微微挑眉,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拒绝好意,如他所愿,略过前排,径直走向他。
上山的路不乏蜿蜒陡峭,时不时颠簸的车程略显煎熬。起初多数队员都依着本能假寐,调整精神状态,随着太阳慢慢爬出来,阳光不吝啬地打进车厢内,除了极少数的人在我行我素,大部分的人都坐直身子,不再懒散。
极少数在我行我素的就是后排靠窗的那两位。
越前龙雅依旧没正形地缩着腿,慵懒地靠着窗户。他旁边的时枝绘凜还在休憩,她的头正靠着他的肩——他悄悄动手了。
半身不自由换来被承重依靠,他乐在其中。
温暖明媚的阳光下,少年少女是如此赏心悦目,让人不忍打扰。
其他队员们都自动忽视这一幕,早已默认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仅是他们所认为的。
哪怕是回头看看并不说话,都被少年暗含警告的目光示意——他不希望他们吵醒她。
时枝绘凜转醒的时候已经快到基地,醒来才惊觉自己是靠着越前龙雅入睡的。
她立刻坐正,盯着少年的一侧衣衫有些出神,那里有被她蹭出来的褶皱。
有点过意不去。
见她已经醒了,越前龙雅才小幅度地抖了抖肩膀并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谢谢,麻烦你了。”
听到少女客气的道谢声,他动作微僵,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勉强算是接受了,兴致看起来不高。
此刻时枝绘凜并不打算继续关注越前龙雅的情绪,她想着以后买点他喜欢的橙子给他,总归也是实质性地感谢他了。
橙子……
她闭了闭眼,鼻尖还残留着一丝清幽气味。
没过多久,海外远征组到达了基地。时枝绘凜下车后暂时停留在原地回复信息,让队员们先走。就在刚刚,史密斯先生又发来一条信件。
不同于前一条消息的官方话术,此时的则极富个人特色。
[Gateway to heaven's doors is open for you.]
天堂?
时枝绘凜失笑,轻击屏幕思考片刻,回应了那位和她远隔重洋的总教练。
[Jerusalem does not belong to the United States.]
耶路撒冷可不属于美国,那就无所谓天堂和地狱。
她不动声色地拿圣地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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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枝绘凜与斋藤教练碰面是在一军之后。
在此之前行李已经放置妥当,她的单人房间紧挨着前来帮忙的保洁阿姨。她果断婉拒了热心阿姨的帮忙请求,毕竟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暂住一晚,谈妥后就走。
“啊呀呀,小绘凜,没想到你执意要走,我以为当时你只是在开玩笑。”
高大男子的脸上挂着笑容,摊手叹息。他还记得,她刚到中国澳门的那一晚就给他打了电话。
——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能够随时离开。
“是的,您也说了,到时候当面聊,我认为现在是时候了。”
即使斋藤教练是成年男人,有着年龄、身高、专业知识和丰富社会经验的多重压制。面对他,时枝绘凜依然不卑不亢,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双目和他对视,从容不迫地输出她的想法。
“我很感谢您的帮助,除了心理学方面的指导,还有拜托您买的颜料,都为我带来极大的便处。谢谢。”
斋藤哭笑不得地看着一本正经道谢的女孩儿,庆幸她没有深深鞠躬,他扶额:“小绘凜,你也不必……嗯,这么见外。”
感觉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呢。
时枝绘凜哑然,突然明白少年刚刚为什么兴致缺缺。
每个人为人处世的方法不尽相同,时枝绘凜就是那种无论亲疏远近都会道歉道谢的人。永远都保留一定的社交距离,难免会让人觉得既有分寸的同时也很冷淡。
她轻笑,卷了卷发丝,尽量让自己随意放松:“那斋藤教练的意思是——”
“哦,当然,我接受小绘凜的道谢。”男人眨眨眼,笑意更深,“你做的也很棒,那些报告……黑部很满意呢。”
“三天期限,我要见到你本人的报告。”
出乎意料,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不,四人。
说话的是黑部由纪夫,他的身后还跟着拓植龙二,他们从拐角处走出来。
时枝绘凜和斋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瞧出诧异和无奈。
他们都忘了这个基地处处都是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不少人的眼皮子底下,像极了监狱。
时枝绘凜默默后退一步,显然,现在是教练们之间的事情,她不便参与。
“哎呀,原来我一直没和你说吗。”原本想糊弄过去,转身,接触到不悦的眼神,斋藤轻咳一声,痛快地放弃挣扎,“会补的,会补的,不过三天太短了,要一个星期。”
之前被催的报告绝大多数都是时枝绘凜完成的。原本只有海外远征组的报告,但后期斋藤还应了她的请求,给了她本部和山顶训练营的录像,交换条件就是完成相应的报告。
斋藤不得不承认她完成的报告质量优良,瑕疵在所难免,就连他都查不出严重纰漏,黑部也一直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劲。
可惜现在都暴露了……
他不免感到可惜。
黑部由纪夫的视线落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女身上,他审视起她。
邀请她跟随海外远征组共行是斋藤的提议,起初其他教练包括他都对来路不明的她持有怀疑的态度。能查询到的个人信息很少,似乎都被见不得人的手段有意抹除,但斋藤一直在力荐她,秉持力争人才的准则,他们暂时同意。
直到他看到了她提交的相关报告,他才有所改观。他不是没怀疑过属于斋藤的工作也由她一并做了,毕竟使用的测试方法和陈述形式太过相似。刚刚听到斋藤亲口说的话,这才实锤。
凡事不能被表象遮蔽双目,年龄从来不是局限。眼前的少女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专业知识丰富,所提交的报告不谈是否合格,光一丝不苟的态度就得到了他的赏识。假以时日,她必定能在她擅长的领域有一席之地。
可是,他刚刚听到他们的谈话,她想离开?
略一思量,他有了决定。
时枝绘凜皱了皱眉,接触到黑部教练的目光,就深感不妙。
果不其然,他也尝试聘请她担任随队助教,这次将是正式的签约。
不,没有人能轻易动摇她的信念,这点毋庸置疑。
离开日本队加入美国队,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
目前日本队尚未改变的暴力网球早已触犯她的底线;手冢国光早早地去往德国发展;与日本队相比,美国队才能够助力她——史密斯先生的话语诱惑力极强;就连她那一向会干涉她的种种并强制要求她做些什么的父亲也难得妥协了;而且,越前龙雅是美国队队员,他迟早会回去……
综合一比较,该去哪儿早就有了定数。
她没有半分迟疑地谢绝了他们的邀请,并坦诚会效力美国队。
“职业道德是我一直所重视的,我在此保证并愿意签保密协议。海外远征之行的所有数据与报告我会当即销毁不留备份,不会将它们用于商业活动。”
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哪怕她效力美国队,她也不会随便泄露日本队队员的核心机密数据,这是原则性问题。
最后,这保密协议在时枝绘凜的一再要求下签完了。
“不过明天就是选拔赛了呢,小绘凜不如留下来看一看再走?应该很热闹……哦,当然了,这是以朋友的身份邀请。”
尽管想留下她,但也深知她很固执——已经决定的事情很难轻易变动。
斋藤教练松口答应了,另外两位教练也同意了他的提议,时枝绘凜顺势应下。
她想见见她的老朋友们,看看他们是否有长进。
与教练们告别之后,时枝绘凜从自动贩卖机里取了一罐红茶,她悠闲地品着,避开人群,独自观赏基地的景物。
黄昏之时,她才决定回去。在返回住处的途中,她碰到了在树荫下休息的少年。
时枝绘凜听到他懒洋洋的声音:“唔,先前看你们在那儿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会欺负你呢。”
模仿着他先前的动作,隔着很远的距离投掷空罐,一次就中。
她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哦?如果真被欺负了,你会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