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诡日常》七榛

80、第八十章 脑补是病

　　苟雪的双眼落在澹台泽的身上，在烛火之下，澹台泽惨淡的面色倒是不那么苍白，只是眉眼间的疲惫浓重得无法掩饰，然而这一番倦意却未曾影响他的言行举止。此时的澹台泽挺直脊背，坐姿端庄，同她那懒洋洋的姿态完全不一样。

　　君子端方，言念如玉。
　　大抵也就是这般吧。

　　澹台泽面上的笑意不减，他轻声回道：“你问的，怕吗？”
　　他偏了偏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少许，他抬眼对上苟雪的双眸，似乎是从苟雪的问话中感受到了些许暖意，笑意淡淡地道：“也是怕过的。”

　　“不过，怕不怕的，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所以，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该面对的东西也是要面对的。”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澹台泽身上莫名呈现出一抹疏离和冷漠，人是近在咫尺，却让苟雪莫名觉得他远在天边。

　　苟雪下意识地伸手扯住澹台泽，低声道：“我会回来接你的。”

　　只是话出了口，苟雪心头一窒，顿时就涌起了一层后悔。
　　她这果真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澹台泽闻言，低头看着苟雪扯着自己的素白纤手，想着苟雪还是个小娘子，心性绵软善良，往后若是他不能护着人，怕是会让人欺负了。他倒是忘记了苟雪过往面不改色地一刀砍翻一个敌人的情景，不论是不是孤魂上身，苟雪那时候可是半分难受和不适应都不曾出现的。

　　他定定地看着苟雪，看出苟雪眼里的认真，忽而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拍了下苟雪的脑袋，温声道：“这话，应当是我对你说的。”

　　“你去了西达州，不用怕，岳云他们会直接听令于你，以后，他们就是你的亲兵。”澹台泽本是想着让腾远和晚袖护送人离开，只是腾远他们却是死活不肯再离开他身边，而他现下也确实是需要人手，便就只能退后求其次，让岳云跟着人。

　　他低低咳了两声，伸手端起茶杯，小抿一口，“之前和你说了，若是一切顺利，我会去接你，若是不顺利，你就自己找个妥帖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可是......”苟雪张了张口，她想说些什么，但却让澹台泽打断了。

　　澹台泽只以为苟雪心中担心他，摆了摆手，道：“小雪，你是局外人，不必卷入这等危险局势之中。”
　　他看了一眼天色，扶着桌子站起来，轻声道：“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言罢，他缓步往外走。

　　苟雪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澹台泽停下脚步，他回头看着苟雪，以为苟雪心中尚有不少想法，他安抚着道：“我先前同你说过，钦州危局，未必就会是那最糟糕的情况，所以，你也不必这般......”

　　“我知道，不过，这是你的房间。”苟雪点点头，她认真的比划了下门口，“要走，是我走。”

　　澹台泽面上的笑微微一僵，掩饰性地低头咳了两声，而后若无其事地道：“那你早点回去歇着，其他的事，我自会安排好。”

　　“好。”

　　苟雪出了房门，久久不曾作声，少许，她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这丫头，心思倒是机敏。】

　　【想不到八殿下同你竟然会有如此渊源。】

　　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崔元帅笑吟吟地盯着苟雪看，他瞅了瞅四周，而后慢悠悠地随同苟雪回屋。

　　苟雪笑了笑，并未回答。

　　姜还是老的辣。

　　崔元帅醒转来的时间不长，但却在须臾之间便就明白了她的试探，她同澹台泽是亲近，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会毫无保留地相信澹台泽。

　　这一路行来，风波不断，死的人很多，死在她手中的人也不算少。她没有多少宏大愿望，死过一次的人只是想着好好活下去。但是现在，她的身份，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她为何当初会出现在山道上？又为何会被澹台泽所救？杨无战说她本身应当是习武的，而功法上有皇家密探的痕迹，更甚者是皇家豢养的杀手。这种种迹象，都表明着她与大雍皇室有关系。

　　不过，澹台泽之前对她是陌生的，这一点倒是可以说明她过去的记忆中应当与澹台泽无关。但是她的身份总归是一个大问题。她如今的身份就是澹台泽的密使，太多人见过她了，若不是钦州离大雍京都尚远，只怕更多的麻烦事会接踵而来。

　　不知为何，从杨无战提醒之后，她这心里头就涌起了一抹不大好的感觉。

　　她如今在明面上是同澹台泽绑在了一起，故而从知道澹台泽的身份起，她便就开始试探，毕竟狡兔死走狗烹的戏码她见得多了。

　　在她不知道的过去里，这记忆就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她不想再多一个就在她身边的敌人。

　　及至刚刚，她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

　　她同澹台泽的羁绊，也是她的依仗。苟雪知道澹台泽就是‘土地爷’的时候，心中便就担忧对方杀人灭口，毕竟她知道得太多了。

　　苟雪关上门，屋子里没了旁人，她走至里屋，坐在小榻上，而后笑着看向站在外间的崔元帅，小声道：“让崔叔见笑了。”

　　她并不在意让崔立鸣看出心思，死人不比活人，而她只是不想成为死人而已。

　　【殿下让你走，你不必太过担心，既然有此羁绊，那么送你走，他必定是真心的。】崔元帅道了一句。

　　苟雪吐出一口气，她点了点头，“我这头若是让‘孤魂野鬼’上身，对殿下是有影响的，虽不知影响到底是多大，不过如今殿下身上伤势未愈，我们还是不要添乱了。往后若不是到不得已的地步，就不劳烦崔叔了，还请崔叔见谅。”

　　崔元帅‘嗯’了一声，他转头看了看周边，不见杨无战，低声问道：【杨无战他是......离开了吗？】

　　苟雪听着崔立鸣提及杨无战，心头不由得想到了平安，一股惆怅的心绪涌了上来，她叹了一声：“杨大哥离开了，了结了他的恩怨往事，自然也就离开了。”

　　她看着远远守在外间的崔立鸣，小声接着道：“崔叔，你心里头放不下什么？”

　　崔立鸣沉默少许，他的眼神落在屋中的烛火之上，明灭不定的烛火令他有些出神。

　　“崔叔，你是怎么死的？”苟雪见崔立鸣不言语，她忍不住直白地问了一句。依着送走惠娘和杨大哥他们的法子，关键点就落在了他们的死法之上。

　　不过惠娘和杨无战两人，是缺失了死亡之际的重要记忆，及至等到见到真正的凶手时，或者是见到了什么场景，激发了缺失的记忆之后，才能了结离开。

　　所以，苟雪心中亦是怀疑崔立鸣并不记得他死亡的真相了。

　　崔立鸣闻言，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就是在比漯河畔战死的。】

　　他脸上的神情不变，对于苟雪的问题答复不过是一语带过，而后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探究。他收敛心神，目光落向苟雪，这是一个聪慧的小丫头，不过......

　　【如今时局艰难，雪丫头，能少一分后顾之忧，自然是好的。不过，现下你更需要的是做好下一步打算。】崔元帅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他定定地看着苟雪，开口问道，【你是要走？还是要回来？】

　　他这一句问，并不是简单的走或者回，而是问苟雪是否要以身为棋，继续卷入这等诡谲局势。若是要走，便就是此刻脱身，当是最佳时机。若是要回，就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过若是抽身离开，只怕尚在钦州的八殿下便就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元帅，我若是说要走，你可会不高兴？”苟雪眼珠子一转，她笑意盈盈地看向崔元帅。

　　崔元帅哈哈一笑，他饶有兴致地回看过去：【你可是以为我那等愚忠之人？】

　　【你本就是局外之人，老头子我啊，可没想着逼着一个小娘子去破局。就是当了鬼啊，我也还是要脸的。雪丫头，你当按着你的心意走，好好活着便就够了。】

　　他听得出苟雪的试探，或许苟雪是担心崔立鸣给她添乱，毕竟崔立鸣的能力比惠娘以及杨无战要更加出色。

　　崔元帅并不在意，他的声音很是温和，面上的笑容也甚是和蔼，此刻的他不似一名常年征战的将军，更像一位担心晚辈的长者，崔元帅摆了摆手，随意地走至桌边，坐了下来。

　　【人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如他这般死了，那就一切都没了。不论是放不下的东西，还是想要守护的夙愿，就都如云烟，飘荡而去，再也无法触碰到。

　　苟雪蜷缩在小榻上，她抱着膝盖，脑中思绪纷纷。

　　“我答应了杨大叔的，要把信送过去。”苟雪抬头看向崔元帅，眼中是一片坚定，“平安也还在城中，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更何况，不论澹台泽是何种想法，论迹不论心，他帮了她这么多次，她总要还回去的。

　　崔元帅听得苟雪的话，他面上敛去笑意，定定地看着苟雪，稍许，他站起身来，对着苟雪供躬身一礼，郑重地道：【崔某谢过雪大人。】

　　苟雪侧了侧身，她知道崔元帅是在谢她能够以身入局，护万民一条生路。她并未受了全礼，是因着她也有私心的。

　　崔元帅虽是说着由她决定，但是崔元帅是死在战场上的，只怕要送他走，这点契机也是在战场上。她若是远离这一些是是非非，那怕是要一辈子带着崔元帅四处飘荡。

　　她是真没想着与那些个鬼鬼魂魂纠缠一辈子的。

　　【既然雪大人决定回来，那么咱们就需要做一些准备。】

　　“你打算做什么？”苟雪想了想，而后接着道，“我应该做什么？”

　　“不论是打算做什么，咱们都必须尽快，殿下说是让我在城中休整两日，而后就出城前去西达州，我看着钦州城里的局势很是不妙，怕是等不了两日。”

　　崔元帅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明白苟雪担忧的事，如今时间紧，也确实要早作打算，他仔细思量一番，而后道：【你需要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