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〇》华文卿

1、第 1 章

　　算命的说我父母难为，刑克妻子，兄弟无靠，中限惊恐。

　　别的我都能听懂，这中限惊恐是什么玩意？

　　那算命的瞎子捋了捋他在两元店里淘来的假胡子，有模有样地跟我说：

　　“这中限惊恐，说的就是你人到中年，人生中会出现无法想象的打击。”

　　瞎子说完这话，我身边的小弟就哈哈大笑：

　　“江少什么家庭？他能受到什么打击？你这瞎子出来混也不打听打听，这江楿市跟谁姓？”

　　是啊，我什么家庭。

　　我能有什么惊恐？

　　于是我咧嘴一笑，从我爸新给我买的八万块的皮衣里掏出一叠票子，然后在手里抖了抖，那票子哗啦啦地响，我看见那瞎子墨镜后的眼睛都快冒出蓝光了。

　　我不急不慢地抽了一张，轻飘飘地扔在那瞎子脚边：

　　“你这话，我不爱听。”

　　那瞎子一下子不瞎了，弯下腰灵巧地把钱捡起来：

　　“江少爷海涵，我们算命的也就图一乐，当不得真的。不过……”

　　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那瞎子又看见了，于是他清了清那百年没清过的嗓子：

　　“虽然您刑克妻子中年惊恐，可您五行倾斜，中年后必得正缘。您寿元三十二，若能度过便可与正缘晚年无忧。”

　　我原本以为他能说点我爱听的，可没想到他居然说我人到中年才能找老婆，那得猴年马月？

　　要知道我今年才刚成年！

　　旁边的小弟突然朝我使了使眼色，接着趴在我耳边说起悄悄话来，我皱着眉毛一听：

　　“江少，我听人说五行倾斜的人，正缘一般都是同性……”

　　我当场一脚就向那瞎子的摊子上踹去。

　　他爹妈的，说老子中年才找到老婆就算了，居然说老子找的老婆是个男人？

　　我江北山会是同/性/恋？

　　我一把夺过那瞎子手里的票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天桥上的瞎子却还在后头喊我：

　　“江少爷寿元之年正缘必有难啊，那时可再来找在下啊！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楿吴瞎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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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这花多少钱？”

　　“一朵玫瑰四块，加包装纸五块；一束玫瑰九朵，精装四十块；一捧玫瑰三十三朵，给你打个八折一百三十块。”

　　三十三朵玫瑰是一百三十二块，打八折是一百零五块零六毛，不过我赌她不会去算也算不出来。

　　“可三十三朵玫瑰打八折是一百零五块零六毛啊。”

　　我翻了个白眼，抽根烟塞进嘴里，早知道不跟她说一捧花有多少朵了，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么多事，比我小十岁叫我大叔就算了，还他爹妈会算账！

　　“哦，八折打完了，一百三十块爱买不买。”

　　我叼着烟，所以说话懒洋洋的。

　　那男的瞅了我一眼就拉着小姑娘走，边走还边嘀咕咱不买花了，那个卖花的大叔不太正常。

　　我在后面扯着脖子就喊：

　　“去你爷爷奶奶他爹他爹妈的不太正常，情人节你他爹妈连束花都不给你女友买你个穷逼，等着要饭去吧！你爹妈的。”

　　“好可怕啊……精神病吧？”

　　他俩如过街老鼠互相搂着逃跑了。

　　我伸手往上衣口袋里掏了掏，就摸出来了一点卫生纸的碎屑和一把光秃秃的钥匙，我这才想起我那便宜打火机今天早上刚爆了炸，把我脑袋上的一撮刘海都烧焦了，吓得我赶紧给它扔远远的，生怕它再来那么一下。

　　于是我就没打火机了。

　　“咳咳，那个老李啊……”

　　我提起脸上所有的褶子，尽管我脸上没有褶子，试图对着我旁边卖套的男人挤出个微笑，可对方理都没理我，光顾着点钱。

　　他摊子上正站着刚才的那对小情侣。

　　那小姑娘对象手里拿着一大盒套，正要掏钱包付款呢。

　　“他么的买花你没钱，买套你又来劲了是吧！”

　　我霍得一下站起身，指着那男的就走过去，“你他爹妈有钱买套你他爹妈的不能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吗！”

　　那小男生被我吓得，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当场丢下那一大盒子足够他用到明年的套跑了。

　　还顺便把他女朋友也丢这了。

　　那小姑娘吓得不得了，小脸比她抹的粉底液还白。

　　我跟她说你别怕，那男的不值得你喜欢，你再找一个。

　　又从我那破摊子上抽了朵水灵的玫瑰花，裹了张黄色的塑料纸送给她。

　　“谢，谢谢你，大叔。”

　　我觉得这小姑娘挺有礼貌的，如果她不加这句大叔的话。

　　“大叔，我能找你吗？”

　　黑夜里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面抹的闪光眼屎。

　　这转变来得有点突然，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老李从摊子上站起来，拽着我离小姑娘远了点，然后用他那沙哑又难听的嗓子开口：

　　“他喜欢男的。”

　　那小姑娘眼里有一瞬间的错愕和失落，随即又变成兴奋。

　　她猛地一鞠躬，“打扰了，祝你们幸福！”

　　然后把花塞到老李手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我嘴里的烟啪嗒一下掉下来。

　　我这才意识到，老李把我从小姑娘身边拽开，又一脸严肃地说我喜欢男的，这他爹妈简直和说“他是我男人”一个意思。

　　我他爹妈赶紧一把推开老李，顺便还抢走了他手上的花扔在地上，站得远远的生怕别人误会我俩是一起的。

　　老李把花从地上捡起来，他抖干净上面的灰，裹好包装把花放进了他那个装套的破兜子里。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老李，不得不承认他有几分姿色。

　　吃过刀削面没？

　　跟那个没关系。

　　他侧脸跟他爹妈刀削的一样，眉毛清晰又整齐，眼眶深，鼻梁高，脸瘦的棱角分明，嘴唇薄，唇纹浅，下巴又窄又尖，导致周围总有些不买套的小姑娘来要他手机号。

　　“要不我们，试试？”

　　我本来在地上摸我刚才掉的那根烟，听见老李这么一说给我吓一跳，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我说试他么呢？你再说一句试试？

　　老李就不说话了。

　　他都三十二了，他爹妈的比我还大两岁，我就算要找也得找个比我小的吧……

　　什么叫比我小的，我起码得找个女的啊！

　　老李没理我，他埋头收拾一堆套子。

　　凌晨两点了，该买的都买了，没买的都等着明天买药了。

　　“阿江，回去了。”

　　我突然就不知怎地浑身不对劲，我往地上一坐：

　　“我还要卖！”

　　老李的手一顿，将那只玫瑰慢慢放进去，然后收拾好其他的东西，最后过来拉我的胳膊。

　　我一把甩开：

　　“你他爹妈又不用这个赚钱，你管我卖不卖的！回去做你的继承人去！”

　　老李其实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以前他家不发迹，后来突然撞大运了，现在江楿市得改名叫陈楿市了。

　　他不说话，就靠近我。

　　我鼻子没瞎，闻得见他身上淡淡的紫丁香味，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紫丁香了？

　　“我累了，回你那睡。”

　　老李说完也没管我，从我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么的……

　　我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死男人摸准了我的脾气，知道我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家伙，故意跟我甩脸子。

　　可我今天就偏偏不吃他这套！

　　我偏要坐着卖花！

　　两点半，这大马路漆黑的路灯都不想亮了，我一个人坐在摊子前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嘴里叼着根没火的烟，觉得又冷又困又饿，我裹紧身上的皮衣，好让自己暖和那么一点，可还是觉得冷，我甚至感觉有人在对着我吹气。

　　凌晨两点半的江椿市你见过没？

　　要是没见过可一定别见，连个车也没有，到处都死气沉沉的，让人害怕。

　　我总感觉后面有谁的眼睛在盯着我，我突然觉得这鬼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麻溜地收拾摊子，尽可能不去想我的身后，可是还是感觉害怕。

　　我身上那件我爹买给我的皮衣也好像不管护了，老李那个死男人腿那么长走得连影都看不见了。

　　我哆哆嗦嗦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也不看按出一串号码：

　　“嘟……”

　　“嘟……”

　　没人接。

　　我心里暗骂一声这不靠谱的东西，突然一只手拍在我肩膀上，我吓了一跳，手里的花掉了一地。

　　“啊！”

　　老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肯回去睡了？”

　　“你没走啊！”

　　老李弯腰捡起花，全都自己捧着：

　　“回去了。”

　　他边说边往家走，我手里空空跟在他背后。

　　他身上有好闻的紫丁香味，让我闻着闻着就放松下来，周围的黑暗也不恐怖了。

　　上了楼，老李用钥匙转开门，我突然来一句：

　　“你不是自己有钥匙吗？你上我这来摸什么。”

　　老李不理我，人都走到里屋去了，才传出声音：

　　“丢了。”

　　他声音太难听了，又低又哑，跟他爹妈小卖部门口放的低音炮似的，离得近了那种胸腔共鸣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楚。

　　我还是喜欢对面街卖猫那个女人的声音，跟小猫似的，软软的细细的。

　　我把门带上，小心地反锁，又把钥匙插进去堵住锁孔，最后又把旁边一把沉重的椅子挪了过来，确保没人能从外面进来，这才安心的脱了鞋子衣服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