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的惆怅》净飔居士

1、第 1 章

　　初秋的清晨，一轮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放射出温暖的光芒；大地依然是寂静的，大部分人还沉浸在睡梦里，但林霄却起得很早，大概只有五点半钟吧。他起床的原因很简单，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烦闷让他没有了睡意。这种感觉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次，非常准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来，他就会在清晨出去跑步，一直跑到大汗淋漓。他奔跑在一条宽阔而平坦的街道上，两边是一栋栋刚刚建好的新楼，大部分还没有住人，再加上是清晨，因而显得很冷清，整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
　　在奔跑中，林霄的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各种离奇的幻想。有时候，他幻想自己是一匹在草原上尽情奔驰的骏马；有时候，他幻想自己是一头正在追逐猎物的狮子……总之，在奔跑中，他是快乐的。跑了很长一段路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微弱的音乐声。这音乐是用长笛一类的乐器吹奏的，那声音很单纯，没有任何其他乐器的伴奏。他是个对音乐异常敏感的人，能感受到那些音乐的演奏者的气质和情绪。他觉得这段音乐带着淡淡的伤感。他开始仔细辨别着方向，寻找着音乐的来源。他发现音乐是从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公园里传出来的。他迈着犹疑的脚步向公园走去。他走进公园大门的时候，看了看腕上的表，六点一刻，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么早，什么人会在公园里吹长笛呢？”
　　清晨淡淡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公园里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草木的香气。而那音乐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林霄向公园的深处走去。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在一条蜿蜒的林间小径上，他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个吹长笛的人的同时，也真真切切地吃了一惊，他看到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她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的长发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地飘动着，她吹长笛的姿态是那么优雅，优雅得让人难以想象；她纤细的手指在银色的长笛上轻盈地跳动，那些美妙的音符从她的指尖飘向空中，让空间与时间变得如诗一般绚丽。
　　林霄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倾听着那天籁般的旋律。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依然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之中。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之后，公园又恢复了寂静。她放下长笛，没有回头，却突然用柔柔的声音问了一声：“你也喜欢音乐？”
　　林霄这才意识到她早已经发现了他，于是，他走到她的面前，回答：“是的，我曾经报考过音乐学院，可是没有成功。”
　　“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很简单，比我优秀的人太多了。不过现在，我对音乐还是很敏感。”
　　她的声音明显有了几分好奇：“是吗？那我的这首曲子给了你怎样的感受？”
　　“这首曲子虽然优美，却又带着一丝哀伤。我可以感受到你内心里的孤独，不过除了孤独，我也感受到你的心灵深处有着某种渴望，这种渴望每个人都有，包括我自己在内。”
　　林霄的话让她的脸上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尽管不易察觉，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很抱歉，我这个人总是口无遮拦，请原谅我的坦白。”
　　林霄礼貌地道歉让她的声音显得柔和而自然：“没什么，我很欣赏这种直率的性格。”她再次吹起了长笛。
　　在空灵的音乐声中，林霄开始细细地端详她。他看见她的左腿从膝盖以下齐刷刷地消失了。那条长长的淡灰色裤管被卷起来压在她的残肢之下。她那张略显消瘦的脸上是一缕似有似无的微笑；而深褐色的眼眸中却流露出略带哀伤的眼神，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外面披着亮紫色的外套，全身散发着一种高贵优雅的气质。
　　随着时间的流逝，公园里晨练的人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和那些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终于，她停止了她的音乐，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在阳光下，一群鸽子悠闲地盘旋着……
　　“我一直向往着可以像这些鸽子那样自由地飞翔，但我永远难以摆脱命运的束缚。”她轻轻地叹息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然而有些梦想是我们永远也做不到的，这就是现实，我们只有接受。而接受的方式却各有不同，比如我，每天都有可能扮演着失败者的角色，那又怎么样呢，生活还要继续；面对失败，我总是思考为什么失败，那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好，我会重新开始努力。”
　　“我一直努力想让自己乐观一些，但这种努力本身却是痛苦的，这是一种无法调和的矛盾。”
　　“你吹长笛的目的就是为你的痛苦找一条出路，是吗？”
　　女人的声音里有一丝惊愕：“我忽然觉得我很怕你。”
　　“哦？我让你感到害怕？”
　　“不是那种恐惧，而是觉得在你面前，我好象是透明的。”她用平静的语调解释着。
　　“那是因为你的音乐泄露了你的秘密，我说过，我对音乐很敏感。”
　　“这只笛子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它，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总是把我的心事讲给它听，而它所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对我的回映。”
　　“所以，你就是它，它就是你，你们似乎已经融为了一体，是这样吗？”
　　“在这之前，我以为只有我的笛子能理解我。可是现在，我想我错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说了这么多，这也是我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交谈了这么久。”
　　“人生充满了意外，你无法预知你的未来会遭遇到什么事。就像一个小时之前，你不可能知道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随遇而安是我做人的信条。”
　　“呵呵，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你这么洒脱，可我不能说服自己。我想我该走了，再见。”
　　她控制着电动轮椅，在小路上缓慢地移动着。他在后面问：“我可以帮助你吗？”
　　“不，谢谢，我自己可以。”
　　“你家离这儿远不远？我送你回去好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向前移动着轮椅。林霄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掀起一片轻轻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