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术玫瑰》忆独眠

34、第二章 共生之茧

　　晨光（如果那永恒帷幕的光晕增强可以称之为晨光的话）再次洒落时，温景珩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包裹中醒来的。
　　他依旧蜷缩在舒忆瑾的怀里，额头抵着对方的肩窝，而舒忆瑾的手臂，不知何时已从简单的环抱变成了更紧密的收拢，下巴几乎抵着他的发顶。两人的腿在狭窄的“床”上交叠，呼吸交融，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相互传递，形成一种亲密无间的暖意。
　　这种醒来方式让温景珩有瞬间的恍惚。不是冰冷的病床，不是弥漫消毒水味的房间，也不是永夜殿那奢华却空旷的死寂。而是一个真实、温热、甚至带着一丝慵懒气息的怀抱。这感觉陌生得令人心悸，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他微微动了动，试图在不惊醒对方的情况下抽身。然而他刚一动弹，环在他背后的手臂就下意识地收紧了。
　　“别动。”舒忆瑾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沙哑地响在他头顶，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发丝，“冷。”
　　温景珩的身体僵住。冷？这处所的温度恒定，舒忆瑾的力量足以抵御严寒，这显然是个借口。但他没有戳破，只是安静地待着，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撒娇般的依赖。这与他认知中那个慵懒妖异、掌控一切的邪神形象大相径庭。
　　又过了片刻，舒忆瑾似乎才真正清醒。他松开手臂，若无其事地坐起身，赤眸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仿佛刚才那个赖床怕冷的人不是他。他伸了个懒腰，丝质袍子滑落，露出更多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今天得想办法弄点更像样的食物。”他瞥了一眼温景珩，“光靠能量液，你这脆弱的人类躯体可撑不了多久。”语气带着惯常的挑剔，却掩盖不住其中细微的关切。
　　温景珩也坐起来，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力量恢复了一些，但距离巅峰状态还差得远。他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舒忆瑾打量了他一下，唇角微勾：“你？老实待着，别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话虽如此，他还是丢给温景珩一小块能量结晶，“试着感受它，引导里面的能量慢慢滋养身体。这是最基础的恢复训练。”
　　温景珩接过晶体，入手微温，内部有柔和的光晕流转。他依言闭上眼睛，尝试用舒忆瑾教导的方法去感知、引导。这并不容易，他体内的力量依旧混沌，操控起来像是用生锈的钳子去夹取细针。但他性子里的坚韧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摒弃杂念，全心沉浸其中。
　　舒忆瑾则开始忙碌。他再次检查了能量屏障的稳定性，加固了几个薄弱点。随后，他走到那潭“生机之水”边，蹲下身，指尖凝聚起更精纯的黑暗能量，缓缓探入水中。
　　温景珩分出一丝心神观察他。只见那原本清澈的水面，在舒忆瑾的能量注入下，开始泛起细密的泡沫，水底渐渐有柔嫩的、半透明的乳白色根须状物生长出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壮大。
　　“这是……？”温景珩忍不住开口。
　　“一种能量菌株的变种，”舒忆瑾头也不回，专注地操控着，“富含生命所需的基础养分，口感嘛……聊胜于无。”他说话间，那些“根须”顶端开始结出指头大小、圆润饱满的乳白色果实，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这简直是凭空造物！温景珩心中暗惊。舒忆瑾对能量的理解和操控，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毁灭与创造，在他手中似乎只是一体两面。
　　采摘下几枚果实，舒忆瑾走到温景珩身边，递给他一枚：“尝尝。”
　　温景珩接过，果实触手温软，香气诱人。他咬了一口，口感类似熟透的梨，汁水充沛，味道清甜，咽下后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确实比单纯喝水更能补充体力。
　　“不错。”他诚实地评价。
　　舒忆瑾自己也吃了一枚，然后开始打量温景珩身上那件早已破损不堪的睡衣：“你这身行头，也该换换了。”他说着，指尖在空中虚划，周围散落的能量光尘和某种柔韧的纤维状菌丝受到牵引，迅速汇聚而来，在他手中交织、凝聚，最终化作一套样式简单、材质奇特的暗色衣裤，与他身上袍子的质感类似，却更便于活动。
　　“穿上。”他将衣服丢给温景珩。
　　温景珩接过，触手柔软而坚韧，带着能量物品特有的微温。他走到角落，背对着舒忆瑾，换下了那身破旧的睡衣。新衣服非常合身，仿佛为他量身定做，活动起来毫无束缚感。
　　当他转过身时，发现舒忆瑾正看着他，赤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光芒，快得像是错觉。
　　“还算人模人样。”舒忆瑾移开目光，语气平淡地评价道，耳根却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与他苍白的面色形成对比。温景珩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午后，舒忆瑾决定扩大探索范围。温景珩坚持要一同前往。
　　“你跟得上吗？”舒忆瑾挑眉。
　　“总比一个人待在这里胡思乱想好。”温景珩回答。他的恢复速度超出预期，虽然力量未复，但正常行走已无大碍。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独自留在这个充满舒忆瑾气息的狭小空间里，那会让他心跳失序。
　　舒忆瑾没再反对，只是递给他一根用能量固化菌杆制成的简易手杖：“撑不住就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能量屏障。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扭曲的空间断层如同破碎的镜廊，地面是柔软起伏的菌毯，远处有凝固的能量风暴形成的彩色晶簇森林。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光尘，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落在菌毯上的细微声响。
　　舒忆瑾走在前面，步伐不快，时不时停下来观察能量流动，采集一些奇特的样本，或随手加固一下路径上不稳定的空间褶皱。他的姿态从容优雅，仿佛不是在危机四伏的废墟中探索，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
　　温景珩跟在他身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身影。墨黑的长发在奇异的光线下流淌着暗光，赤色的衣袍与这荒诞的背景奇异地融合。舒忆瑾的存在本身，就像这毁灭与新生的边界线上，最浓墨重彩、也最令人费解的一笔。
　　在一处能量相对平缓的“洼地”，他们发现了一种发着幽蓝微光的、类似苔藓的植物丛，上面凝结着露珠般的能量液滴，散发着清凉的气息。
　　“这个可以用来降温，或许还能处理伤口。”舒忆瑾蹲下身采集。
　　温景珩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帮忙。两人靠得很近，手臂不时碰到一起。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都像细微的电流窜过，让温景珩的心跳漏掉一拍。他能闻到舒忆瑾身上那股独特的冷香，混合着新生植物的清冽气息，有种令人眩晕的感觉。
　　舒忆瑾似乎毫无所觉，专注地收集着。但当温景珩的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不小心碰落一滴能量液时，舒忆瑾的手却快如闪电地伸出，稳稳托住了他的手腕。
　　“小心点。”舒忆瑾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托着他手腕的指尖，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和力度，“这些东西不稳定，溅到身上不好处理。”
　　温景珩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和自己手腕脉搏的急促跳动。舒忆瑾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用指腹看似无意地摩挲了一下他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是脉搏跳动最剧烈的地方。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挑逗和审视意味。
　　“心跳这么快？”舒忆瑾抬起眼，赤眸中带着一丝玩味，“是累了，还是……在紧张什么？”
　　温景珩猛地抽回手，强作镇定：“有点累。”
　　舒忆瑾轻笑一声，不再追问，继续手中的工作，但那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显露出他心情不错。
　　返程时，温景珩的体力确实消耗殆尽，步伐变得沉重。舒忆瑾放缓了脚步，甚至不着痕迹地用手杖分担了他部分重量。在一次跨越一道不大的能量裂隙时，温景珩脚下微微一滑，舒忆瑾的手臂立刻环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扶住。
　　“看路。”舒忆瑾的声音近在耳边，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那只手在他腰间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松开。温景珩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掌心残留的、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触感。
　　夜幕再次降临。小小的居所内，散发着苔藓的微光和食物的清香。两人分食了菌果，喝了水，简单的动作却因为空间的狭小和彼此的沉默而显得格外暧昧。
　　温景珩继续用能量结晶进行恢复训练，这一次顺利了许多。舒忆瑾则在一旁整理白天采集的样本，偶尔出声指点他一两句。气氛有种诡异的平和，甚至……温馨？
　　当休息的时间再次到来，两人并排躺下时，那种无所适从的亲密感又回来了。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彼此的呼吸声，衣料的摩擦声，体温的辐射，都清晰得令人难以忽视。
　　温景珩僵直地躺着，尽量不碰到对方。然而，舒忆瑾却似乎很习惯这种靠近，他甚至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身面向温景珩，手臂搭在了他的腰腹间，是一个充满占有意味的姿态。
　　“别那么僵硬，”舒忆瑾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倦意和理所当然，“这里就这么大地方，挤挤暖和。”
　　温景珩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是啊，这里没有别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他们两人。所有的界限和伪装，在这片绝对的孤独中，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他试探性地，也侧过身，面向舒忆瑾。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拂在脸上。黑暗中，他能看到舒忆瑾赤眸的微弱反光，像两颗沉睡的红宝石。
　　舒忆瑾似乎轻笑了一声，搭在他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一只紧张的动物。然后，那只手并没有离开，而是缓缓上移，抚过他的肋侧，最终停留在他心口的位置，掌心贴合着那平稳跳动的节奏。
　　“恢复得不错。”舒忆瑾低语，掌心传来的温度灼人。
　　温景珩没有动，也没有推开。他甚至能感觉到舒忆瑾的指尖，正隔着衣料，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画着圈。那动作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困意上涌。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仿佛听到舒忆瑾极轻地说了一句：
　　“这样……似乎也不坏。”
　　这一次，没有算计，没有嘲讽，只有一丝淡淡的、仿佛发现新事物般的感慨。
　　温景珩在温暖的怀抱和规律的心跳声中，沉沉睡去。在这个由毁灭诞生的奇异世界里，他们像两只相互依偎着越冬的兽，用体温和触碰，编织着名为“共生”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