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主你好我是人》一叶空泛

6、附属住宅（四）

　　程鸢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报告内容很长很细致，顾栩尧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过去，眉头越皱越深。

　　程鸢不仅有营养不良、贫血、代谢差、免疫力低下、肺寒等症状。

　　这些病症都可以通过治疗和调养恢复，最让顾栩尧感到震惊的，是程鸢的细胞活跃度低于标准值7%左右。

　　这个数据简直触目惊心，让顾栩尧怀疑检查结果是否有差错。

　　依他的了解，这种情况下人类甚至没有办法存活。

　　程鸢怎么会……？

　　他立刻操作控制台，想要申请调取医疗数据库，却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名为【神经桥接协议】的文件。

　　顾栩尧停下了动作。

　　很久以前他就了解过这个项目，它可以让两个个体的感官相互链接。

　　也就是共感。

　　这项技术现在已经十分成熟，但却没怎么投入过实际应用。
　　毕竟确实很难想出什么样的两个人需要同步感官。

　　顾栩尧却想到，如果自己能和程鸢共感，就能更好地掌握程鸢的身体状况了。

　　但他也只是停顿了几秒，就略过了这个文件，继续寻找医疗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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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顾栩尧在工作室的时间变长了。

　　程鸢总是见不到他，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有吃饭的时候两个人才会见面。

　　其实这样，程鸢没有不满，他有了更多独处的空间，会放松很多。

　　但顾栩尧似乎过意不去，他总是皱眉看着程鸢，念叨着“今天又没有达成足够的陪伴时间”，但吃完饭他还是得回工作室。

　　也是吧，科学院的首席怎么可能完全逍遥自在，会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吧。

　　而且，除了试图给自己“驱虫、”“剃毛”和“剪指甲”，顾栩尧完全没有虐待过自己。“剃毛”之类的事情也被轻轻揭过，他甚至没有因为自己不愿意配合而发脾气。

　　他面对程鸢时总是很平静，唯一会让他皱眉头的，就是程鸢吃饭很慢，或者睡得不好。

　　看上去……像是真的很关心自己。

　　程鸢大部分时间会静静地盯着房中的某一处看，他很享受这样的宁静，这是他过去求之不得的。

　　有时候他会想，或许自己应该更亲近顾栩尧一点，他对自己很好，总是表现得很害怕他的话，他也会伤心吧。

　　但也不是说毫无烦恼。

　　比如说，从那次摔了盘子后，饭就开始变难吃了。

　　……

　　“顾先生……”程鸢仍旧坐在最靠角落的地方，看着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顾栩尧，犹豫着开口道，“其实我觉得原材料就很好吃，不用麻烦您再加工了。”

　　“不麻烦。”

　　程鸢还想说些什么，但顾栩尧已经将餐盘端到桌上了，他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下。

　　他看着面前颜色、质地，甚至味道都很像水泥的“食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难吃的东西，他已经连续吃了四天了。

　　“勺子很重吗？”

　　“……没有。”

　　程鸢挖起一小坨“水泥饭”，送到嘴里，没怎么敢嚼，就慌忙咽下去了，同时喝了一大口早就握在手里的水。

　　他也不懂一个仿生人，按照食谱一步一步做出来的东西怎么会这么难吃。

　　一定是食谱的错。

　　程鸢：“顾先生……你做完后尝过吗？”

　　顾栩尧：“没有。”

　　程鸢欲哭无泪地思考如何让顾栩尧吃一口自己做的“饭”。

　　“至少要吃掉一半。”顾栩尧看到程鸢停下了动作，食指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你进食太少，影响身体恢复。”

　　程鸢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小心翼翼问道：“您的那份食谱……真的可靠吗？”

　　顾栩尧一本正经道：“《有机营养成分最优配比3.0》，有很多步骤都模糊不清，我只好自己发挥了。”

　　程鸢看着面前顾栩尧自由发挥的产物。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顾先生，能不能别再做这个了……”

　　顾栩尧自然看到了程鸢尝过“营养套餐”后扭曲的面部肌肉，他十分不解地问：“很难以下咽吗？”

　　程鸢犹豫一番，用力点了点头。

　　顾栩尧拿过程鸢手里的勺子，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在程鸢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咀嚼，咽下，然后没什么情绪地说：“下次做别的。”

　　他将勺子还给了程鸢，说：“继续吃，再难吃也至少要吃掉一半。”

　　程鸢要崩溃了，但拗不过顾栩尧的健康论，败下阵来，绝望地面对“水泥套餐”。

　　但他放下了顾栩尧还回来的勺子，换了筷子。

　　顾栩尧：“为什么不用勺子？”

　　“那个……我觉得筷子更方便一点。”

　　顾栩尧不再纠结这件事，程鸢偷偷松了一口气。

　　“药都吃了吗？”

　　“吃了。”

　　那天程鸢突然晕倒之后，无人机就送来了一大批药物，顾栩尧每天亲自给程鸢配药，并且要盯着他服下。

　　那些药物的种类与用量的精度，不得不让程鸢怀疑这些天顾栩尧在工作室里一直忙的就是配药。

　　“我病得很重吗？”

　　“很多寻常的病，还有一个很罕见的情况。”顾栩尧语气如常地说，“你的细胞活跃度过低，无法给出解释。我预约了三天后的全面检查，希望到时候能有一个结论。”

　　程鸢眨眨眼，“全面检查是不是要到外面去做？”

　　顾栩尧点头，“要去科学院。”

　　来到上城区后，程鸢还没有去过顾栩尧家以外的地方。

　　仿生人的科学研究中心？
　　总觉得会到处是纯白冰冷的机械和面无表情的仿生人。

　　像顾栩尧这样。

　　程鸢咬着筷子看顾栩尧，想入非非。

　　顾栩尧像敲门那样轻敲了一下程鸢的额头，说：“快点吃。”

　　程鸢默默把头发拨顺：“哦……”

　　对话告一段落，程鸢开始专心听原本作为背景音的新闻播报，有一条新闻在二人的沉默中钻进了程鸢的耳中。

　　“……科学院正在全力寻找抑制‘处理器渐进性衰减综合征’的方法，请各位信任科学院，所有努力只为同一个目标服务：延续我们的文明……”

　　顾栩尧忽然操作控制面板，关掉了新闻播报。

　　程鸢咽下一口饭，问：“处理器衰减症？那是什么？”

　　顾栩尧的嘴唇微微抿起，视线未从数据板上移开，云淡风轻道：“仿生人的病。”

　　程鸢：“很严重的病吗？”

　　顾栩尧点点头。

　　程鸢还想追问什么，门铃突然响了。

　　顾栩尧看数据板上的访客信息，程鸢问：“是谁来了呀？”

　　“洛伊，科学院的院长。”

　　哦，院长。
　　那是比顾先生还要厉害的人吧。

　　感觉会是那种很有威严的白发老爷爷。

　　程鸢这么想着，等看到洛伊时，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个子比顾栩尧要矮一点。他穿着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和瞳孔是罕见的粉色，娃娃脸，长相可爱但张扬，眼神十分灵动，透着几分狡黠。

　　看着他，程鸢会莫名其妙想起狐狸。

　　他左手抱着一束鲜花，右手拎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纸袋，看到程鸢后，立刻绽开一个热情且有亲和力的笑容。

　　“你一定是程鸢吧！你好啊，我叫洛伊，是顾栩尧的朋友兼上司。”

　　程鸢立刻站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顾栩尧，手足无措地说：“您好，院长先生……”

　　洛伊笑道：“不用紧张，叫我洛伊就好了。喏，这是送给你的，喜欢吗？”

　　他将鲜花递到程鸢面前，程鸢立刻双手接过，抱在怀里。

　　花束以向日葵为主，点缀了很多雏菊。

　　“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您。”

　　这束花明显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这是程鸢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他打心底里喜欢。

　　洛伊院长人真好。
　　程鸢眼睛亮晶晶地笑了。

　　顾栩尧捕捉到了程鸢愉悦的表情，怔了怔。

　　“喜欢就好。”洛伊又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来，“还有，这是我自己烤的小饼干，糖分比较低，对你的身体没负担，你尝尝。”洛伊笑吟吟地把纸袋子递出去后，调侃道，“顾栩尧肯定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真是辛苦你了。”

　　完全说中了……

　　程鸢不敢就这么揭顾栩尧的短，偷偷看顾栩尧，顾栩尧平静地反驳，“……我提供的食物经过精确计算，完全符合程鸢的需求。”

　　洛伊像没听见顾栩尧说的话，对程鸢说：“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带给你。”

　　程鸢有些拘谨的接过袋子，小声道谢。

　　他看了一眼笑吟吟的洛伊。

　　洛伊院长大概是人类吧。
　　但人类也能当科学院的院长吗？

　　“我们坐下聊。”洛伊很自然地推着程鸢坐到了沙发上，在程鸢旁边坐下，环顾四周，对顾栩尧说，“总觉得你这里更像人住的地方了，之前冷冰冰的，像监狱。”

　　顾栩尧没什么情绪地说：“谢谢夸奖。”然后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