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时》辞岛

18、 冰淇淋

　　午后的阳光都带着昏昏欲睡的倦怠，看着前方没有课本更没有人的座位，温丝椋觉得头顶沉闷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她头顶。

　　“唉，季芯芯怎么说不来就不来啊……”温丝椋无力地摊平在课桌上，侧着头看向那个唯一的可骚扰对象。

　　吕岑亦目光全凝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脊背挺得笔直，连校服内里衬衫的扣子都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像棵过分规矩的小白杨。

　　这个更闷。温丝椋想。

　　于是她百无聊赖地收拾起了课桌抽屉，翻了半天课本没摆得多整齐，倒是翻出了一张已经被压成百叶扇的纸质卡片。

　　温丝椋看着卡片上写着的“velluto ”的标签，瞳孔缓缓放大。

　　不为别的，只因为卡面上显赫地标注着“冰淇淋买一送一抵用券”，截止日期5月22日。

　　正好是今天！温丝椋沉浸于自己不放过每个蛛丝马迹的绝佳天赋中。但转念一想，凭借它的火爆程度，放学过去的话肯定会卖没……

　　又转念一看今天下午的课表，温丝椋在心里发出邪恶的笑声。

　　对不住了季芯芯。温丝椋在心里对季芯道歉：我可能要一个人干回老本行了。

　　但总要拉一个垫背的吧……于是温丝椋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很快地找到目标：

　　“吕岑亦，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你想去吗？”

　　温丝椋表面上一副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笑脸，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敢拒绝我的话就弄死你。

　　吕岑亦刚从物理符号里抽脱，有些懵懵地看她，“放学去吗？”

　　温丝椋赶紧抓住机会引经据典起来：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啊小吕同学！”

　　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来增强论述的说服力：“你知道谁说的吗？”吕岑亦刚准备开口，温丝椋便抓回主场，“陶渊明说的。”

　　察觉到对方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像看傻子一样，温丝椋只好继续在他耳边念经：“我前几天过生日你不是没送我礼物吗？我知道你肯定很愧疚。”

　　“现在我大发慈悲地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们一会儿……”

　　温丝椋还没说完便被吕岑亦打断，“你想现在去？”

　　“我天呢你太聪明了，孺子可教也！”温丝椋一拍手掌直接一锤定音，“正好今天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第二节劳技课，完全是天助我们也！死在外面都没人发现。”

　　“——对了，你会翻墙吗？”

　　绕过一号教学楼侧面斑驳的红砖墙，体育课的喧嚣彻底被隔绝在两人身后。

　　吕岑亦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答应温丝椋有些出格且冒险的要求，可能是因为和温丝椋待在一起确实比坐在课桌上研究电场有趣。但看着崎岖破损的砖墙，吕岑亦突然有些后悔了。

　　“没有体面一点的办法吗？”吕岑亦叹了口气。

　　“这已经很体面了。”温丝椋一边很主观地陈述，一边用手比划着墙面上有些凹陷的墙缝，“看见没，路线我都给你规划好了，我和季芯芯经常爬，绝对没有风险！”

　　吕岑亦看到温丝椋的脚尖精准地踩进砖缝的凹陷处，身体顺着手臂的力便轻盈地向上牵引，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吕岑亦还站在墙根处试图对她脚底的砖块进行受力分析，转眼便看到温丝椋已经稳稳骑坐在了墙头上。

　　“你愣着干什么，快点上来！”

　　吕岑亦刚刚往墙根迈进了一步，便听见头顶的人大声地叫唤起来，“吕岑亦你抬脚！！”

　　“又怎么了？”吕岑亦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踩到虫子，迅速地移了一步。

　　“没事没事。”墙头上晃着腿的人又恢复了往常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我在那种花了，我怕你踩到了！”

　　吕岑亦回视刚才脚尖触碰过的地方，别说花，连芽的影子都没看到。他无语凝噎了片刻：“……花在哪？”

　　“我种了千鸟草！我妈妈最喜欢的。”温丝椋选择性地忽视吕岑亦的问题内容，此刻只想炫耀自己的种植成果，“我们家有一大片，全是我浇的水。别看它们现在一点样子都还没有，迟早会长大的！”

　　“好吧。”吕岑亦望着光秃秃的土地，也不想对温丝椋的种植能力做出评判，只得按着温丝椋的路线规划攀上了砖墙。

　　“把手给我。”摇摇欲坠地踩在最后一块砖头上，吕岑亦看见温丝椋向他伸出了手。她的轮廓在头顶阳光的照射下已经模糊，吕岑亦只看到光晕。

　　——连温丝椋的手心都带着阳光。

　　于是吕岑亦不自控地伸手抓住那片阳光。

　　“三，二，一！”温丝椋数着节拍，话音刚落，吕岑亦便跨上了墙头，胸前那颗不露一丝纰漏的纽扣也因肌肉的拉伸而崩开。看着他额头沁出的汗珠和有些凌乱的黑发，温丝椋觉得此刻，吕岑亦一点也不是那个只对读书认真的样子了。

　　“走吧！”温丝椋跃下墙头直至地面，抓着吕岑亦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万象城。”温丝椋气喘吁吁地交代司机师傅，她看见吕岑亦抬眼：“这么远？”

　　“来得及，才三公里，你放心吧。”

　　温丝椋排在队伍最后面，绝望地闭了闭眼。她也不知道大家薅羊毛都要抢着最后一天薅啊！吕岑亦倒是很自如地宽慰她：

　　“没事，这家店很快。”

　　温丝椋也没想起来问他怎么知道，在听了无数对情侣吵架和无数个小姐妹的八卦后，她终于带领着吕岑亦来到冰淇淋展窗前递出那张因汗水浸入而显得更加皱巴巴的活动券：

　　“要一个开心果味的！”温丝椋几乎是欣喜若狂，“还有一个……”

　　吕岑亦帮她接上：“草莓。”

　　“哦……好。”温丝椋还真是没想到吕岑亦会喜欢这个口味，至少软萌粉嫩的外貌和他本人不太符合。

　　——这感觉在那支蛋卷冰淇淋被握在吕岑亦手中时显得更加明显，冷冷的脸专注地抿着一支草莓冰淇淋，感觉他周身的冷气也像冰淇淋一样融化。温丝椋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连手中的开心果味开始融化都忘记：

　　“吕岑亦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超级好说话。”

　　吕岑亦没空暇关注温丝椋胡言乱语到底有什么内涵，现在他更在乎手中的冰淇淋是否过了最佳赏味期。

　　于是看着温丝椋手中深绿色的冰淇淋液体即将滴落她手心，吕岑亦好心地开口提醒：

　　“温丝椋，快化了。”

　　“嗷嗷嗷嗷！”温丝椋猛地一大口，有这一刻就算待会儿徒步跑回去也值了，她满足地想。

　　没过几秒温丝椋就狠狠拍了拍自己的乌鸦脑袋。

　　这里是市中心，即使是工作日也挤得水泄不通——空车？不存在的。

　　等待五分钟仍无果后，不就三公里吗。温丝椋讪讪地下了最后通牒：“吕岑亦，快跑啊！！”

　　温丝椋拉着吕岑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街边店铺的促销声，路边婴儿的大声哭泣，马路上刺耳的喇叭声——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的效果几乎震耳欲聋，温丝椋很努力地穿过脚下的障碍物，也穿过这一角人间。

　　回头却看到吕岑亦被宠物店门口的小猫拖住脚步，温丝椋恨铁不成钢地想要给吕岑亦一记重拳，却在准备挥出去的那一刻迅速被一声娇滴滴的“喵”软化。

　　“哎呀咪咪你怎么这么可爱！”温丝椋跟着吕岑亦一起摆弄起小猫来，在小猫的甜蜜攻击下彻底沉沦，被害得又丢失了五分钟珍贵时间。

　　本来他们来得及再走两步歇息歇息，现在最后一段路却只来得及用跑。

　　“都怪你吕岑亦！我们现在得快点跑了不然赶不上数学课了！”温丝椋喘着粗气倒打一靶，“你这完全是诱害热爱学习的同学逃课。”

　　吕岑亦懒得纠正温丝椋的恶劣行为，毕竟他也说不过，所以只好跳转到新的问题：

　　“你想早点回去吗？”

　　看着温丝椋用力点头的模样，下一秒，他直接攥住她在炎热天气里显得有些冰凉的手腕。

　　“不会让你迟到的。”吕岑亦说。

　　穿着校服的两人飞奔在拥挤的人流里，宽大的校服袖子都被迎面而来的风灌满，化成追着前路的翅膀。

　　“下次运动会我给你报三千米。”温丝椋揉着被攥得生疼的手臂，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但好在，距离下节课开始还剩下十分钟，他们还有宽裕的翻墙时间。

　　温丝椋的脸由于剧烈运动而变得红扑扑的模样，看起来很明朗，嘴巴却不停歇地说些损人的话。

　　吕岑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率正在不正常地飙升，心跳声大到直击耳膜——可能是跑太快的缘故，他这样告诉自己。

　　人生中第二次从墙头跃下，吕岑亦这次特别注意避免踩到那尚未存在于人世间的小花。

　　后来数学老师无奈的斥责和两份三千字检讨的内容吕岑亦已经全部忘记，只记得草莓甜香和开心果咸香交织在一起的气味好闻得让人觉得很意外。

　　还有那段不可名状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