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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御前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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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映得殷天傲的脸明暗不定。空气仿佛在“镇国重器”与“《越巫秘典》”几个字出口的瞬间凝固了。
宁殊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搏动的声音。南越合法的王储?镇国重器?半部秘典?这与他之前根据线索拼凑出的“越巫族遗存”猜想部分吻合,但层级和性质,却已从天壤之别!
“上一任……老王指定的王储?”宁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那现在的南越王……”
“是当年内乱中获胜的亲王,也就是王储的叔父。”殷天傲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寒意,“父皇说,当年南越内乱,老王暴毙,王储被其叔父指控巫蛊弑父,遭到追杀。王储一脉的支持者,主要是越巫族,拼死护送王储及部分王室重器、传承秘典北逃,进入大渊境内,向先帝求救。”
“先帝……收留了他们?”宁殊觉得喉咙发紧。收留他国被废黜、遭通缉的王储,这是何等敏感、甚至危险的政治举动!尤其对方还带着象征国本的重器和秘典!
“是。”殷天傲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先帝与南越老王曾有旧谊,且认为那位亲王得位不正,手段狠辣,恐非大渊之福。更关键的是,王储一方承诺,若能得大渊庇护,乃至将来助其复位,愿以重器相抵,并共享《越巫秘典》中关于南疆山川地理、物产矿藏乃至部分……秘术的记载。”
以国器与秘典换取庇护和支持!这已不是简单的政治避难,而是一场可能改变南越乃至南疆格局的秘密交易!
“后来呢?”宁殊急问,“那位王储何在?重器与秘典呢?”
殷天傲的眼神变得幽深:“先帝将他们秘密安置了。但没过两年,那位王储便因病去世,其随从也死的死,散的散。至于重器与秘典……父皇说,先帝晚年曾偶然提及,重器已妥善藏匿,而那半部《越巫秘典》……”他顿了顿,“先帝曾令心腹誊抄研究其中关于地理物产的部分,但涉及核心巫蛊秘术的内容,因太过诡谲危险,且无人能解,遂与原本一同封存,严令不得外泄,更不得让南越知晓其在大渊手中。”
“所以,太庙地穴下的,很可能就是当年安置王储一行时,隐藏部分物资(包括那些军械和越巫族物品)的地点之一?而‘重器’与‘秘典’的封存之地,可能另有他处?”宁殊迅速理清思路,“巫咸此次前来,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寻找这两样东西!所谓的‘查访叛军旧库’,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不止。”殷天傲摇头,眼中寒光更盛,“父皇今日告诉我这些,是因为巫咸在软禁中,通过高善,向父皇递了话。”
“什么话?”
“他说,南越现任国王年事已高,国内关于当年旧事及王储血脉的传闻再起,人心浮动。他此次奉王命而来,明为观礼,实为寻求‘合作’。”殷天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愿意以南越边境三处重要矿藏的开采权为代价,换取大渊‘归还’当年王储带走的‘故国旧物’,并……协助掩盖这段历史,稳住南越国内局面。”
归还?合作?开采权?
宁殊倒吸一口凉气。这已不是单纯的寻宝或翻旧账,而是上升到两国之间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政治谈判!巫咸,或者说他背后的南越国王,真正的目的恐怕是:用利益换取大渊交出(或承认已毁掉)那些可能威胁其王位合法性的‘证据’(王储血脉象征的重器及秘典),并协助其彻底抹平历史隐患!
而抛出“四十年前叛军旧案”的说法,一方面是为谈判制造一个看似合理的由头和“把柄”(大渊境内有南越军火),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大渊皇室对这段秘密的态度和底线!
“陛下……意下如何?”宁殊的声音有些发颤。
殷天傲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父皇没有当场答复巫咸。他只是告诉我这些,然后问我……”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宁殊脸上,“若是我,当如何处置。”
这是将难题直接抛给了太子!更是皇帝对殷天傲在涉及重大国策、历史隐秘、乃至与先帝决策相关事务上,政治智慧和决断力的终极考验!
“殿下如何回答?”宁殊屏住呼吸。
“我说,”殷天傲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此事关乎国本、信义及南疆长远之利,儿臣不敢妄断。但儿臣认为,第一步,当先辨明巫咸所言‘旧物’究竟所指何物,如今是否真在大渊,又在何处。若东西已失或本不存在,则谈判基础已失。若东西尚在……”他顿了顿,“则需权衡‘归还’与否,对大渊利弊几何。南越三处矿藏虽利厚,但比起掌控南越王庭一个潜在的重大把柄,敦轻敦重,需慎之又慎。且,当年先帝既选择隐藏,必有深意,不可不察。”
这番回答,沉稳周全,既未冒进,也未退缩,体现了储君的谨慎与担当。
“父皇听后,未置可否。”殷天傲继续道,“他只说,让我继续查,查清楚地穴里还有什么,查清巫咸还知道什么,也查清……当年先帝安置王储一行的详情,以及那些‘旧物’最终的下落。”
继续查!这意味着皇帝并不急于与南越交易,或者说,他要在掌握全部筹码和真相后,再做决断。同时,这也意味着,殷天傲被赋予了更大的权限,去深入挖掘这段被尘封的、可能触及先帝乃至皇室隐秘的历史!
压力如山,却也机会并存。
“殿下,那我们……”宁殊感到肩头的担子骤然沉重了百倍。
“查。”殷天傲斩钉截铁,“既然父皇让我们查,那我们就查个水落石出。地穴那边,加紧探查那面可疑石壁。同时,动用一切力量,查找四十年前与安置南越王储相关的所有痕迹——当年的经办人、可能的安置地点、接触过的官员……哪怕只有一丝线索,也不能放过。”
他站起身,走到宁殊面前,将那份染香的帕子碎片和写着“旧库…钥匙…”的字条再次拿出:“还有这两样。香气,还有这‘钥匙’,必须尽快查明来源和含义。我有预感,它们与‘旧物’的下落,甚至与当年隐藏这些秘密的人,有直接关联!”
宁殊重重点头,将今日在北郊大营的发现,尤其是关于越巫族物品、“月瞳”传说以及杜昭玥通过沈知微传递来的旧录线索,快速禀报了一遍。
听到“月瞳”可能与“钥匙”相关,以及那特殊香气可能是越巫族祭祀所用时,殷天傲眼中精光一闪。
“很好。将这些线索与父皇今日所言结合起来。”他沉吟道,“越巫族是王储支持者,他们的圣物‘月瞳’或许就是寻找或开启秘藏的‘钥匙’。而那种香气,可能是使用‘钥匙’或进行某种仪式的媒介。当年王储带来的‘重器’与‘秘典’,很可能被分开隐藏了。地穴中的越巫族物品,或许是隐藏‘秘典’或部分重器的地点线索,而真正的核心,可能另在他处,需要‘钥匙’和特定方法才能找到。”
这个推断逻辑严密,将众多散乱线索串联了起来。
“殿下,若真如此,巫咸急切寻找‘旧物’,会不会也在这‘钥匙’和‘香气’上有所行动?那个暴毙的西戎武士……”宁殊提醒。
“不错。”殷天傲眼神一冷,“西戎武士之死,以及他与不明身份者的接触,很可能就与‘钥匙’信息的争夺或灭口有关。对方知道我们在查,而且动作很快。赵霆!”
“末将在!”一直守在门外的赵霆应声而入。
“加派得力人手,秘密监控京城所有可能配制特殊香料的场所、工匠、药材铺。尤其是与宫中御用香料有关联的渠道。同时,继续深挖那个西戎武士生前所有行踪,他接触过的任何人,都要反复筛查。还有,查一查四十年前,京城或近郊,有没有发生过与南越人或奇异香料相关的、未被记载的特别事件。”
“是!”
赵霆领命而去。
殷天傲重新看向宁殊,语气稍缓:“你今日辛苦了。先回去歇息,明日继续。这些符号,”他指了指宁殊临摹的骨片符号,“找机会让杜昭玥看看,她博览群书,心思奇巧,或许能有不同见解。但务必谨慎,莫让她涉险过深。”
“我明白。”宁殊应下,知道殷天傲这是在提醒他,杜昭玥虽聪慧,但毕竟是女子,且杜家立场敏感。
离开书房时,夜已深。秋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宁殊走在回听雪轩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今晚听到的惊天秘闻。
南越王位合法性的秘辛、先帝的秘密交易、失踪的镇国重器与秘典、可能引发两国交易的巨大利益、隐藏在暗处的争夺与灭口、皇帝深不可测的考验……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而他们,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不断向漩涡中心靠近。
他不知道最终会查出什么,也不知道皇帝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但他知道,从殷天傲选择接下这个任务、并决定彻查到底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揭开真相,掌控主动。
要么被真相吞噬,万劫不复。
风雨欲来,而他们,已身在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