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人间的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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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午后，稍稍有些暖意。
贺霖筱坐在月栀湖畔茶楼等人，收到贺麟安发来的消息——“阳光正好，出来请我喝杯奶茶？”
她抬头看了眼阴不阴、阳不阳的天空，在他的对话框里输入：“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贺麟安：“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阅读文豪著作？”
贺霖筱回：“文豪的深思，鄙人不才，无法代入共情，鄙人眼里只能看到四个字——兄弟、吃人！”
“我来猜一猜，你现在——”
“在相亲？”
“这不是你自己应下的？”
贺霖筱叹息：“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在后面又加了句——“如果你现在还想着喝我的‘人血’奶茶的话，那将更绝望。”
“好吓人，不喝了不喝了。”
贺霖筱满意了，同时，她的相亲对象也站在了她面前。
“你好，席崇翰。”
贺霖筱起身同来人握手，招呼他坐下。男人坐上官帽椅，身子略不自然地扭了扭，似乎是在找舒服的位置。
镂空花窗外，树影错落，不远处湖水映着朦胧日光，绍月塔立在郁郁葱葱的群林间，尽显江南诗意。
等服务员过来沏好茶，她手作请姿：“席先生喝口茶暖暖。”
“谢谢。”男人的声音略带腼腆，尝了口清茶，“我以为你这个年纪会约在咖啡店之类的。”见她只是笑笑抿了口茶，男人腼腆的声音更显尴尬，“我刻板印象了？”
“席先生是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贺霖筱这才开口道，“约您在快时尚的咖啡店见面，我怕上明日头条。”
毕竟对面这位是新时代游戏领域的领军人物，亿万上市公司总裁，旗下开发了不少受大众喜爱的游戏品牌，包括贺霖筱在N国玩的那款游戏。其影响力是她可以拍一个“相亲对象是自己爆肝游戏的开发者是什么体验？”的记录视频，以此起号的程度。
席总裁的联系方式是昨天由奶奶推过来的，看到身份信息的时候，贺霖筱一整个被震惊住，她想到奶奶有人脉，但没想到奶奶人脉这么广，给自己安排了个大人物。
“约在茶楼，边上都是不关注游戏圈的叔叔、伯伯，最合适不过。”贺霖筱解释道。她点的糕点在这个时候端上来，“席先生肃川人吧？应当是习惯喝茶的。”朝他推了推高脚的碟碗，“这里的糕点也是亢川特色，甜度适中，席先生应该也会喜欢。或者，点份暖胃的甜羹？有肃川口味的。”
“嗯。”席总裁拿起一旁的菜单，“很多年没有喝过家乡的甜羹了。”
点完单，等待甜羹上桌，包厢陷入安静，贺霖筱正愁着能说些什么不冷场，桌上手机“咩——咩——咩——”好几声，气氛直接尴尬起来。
贺霖筱忙拨动静音键，礼貌地朝对面扯出笑脸：“不好意思，忘记开震动了。”
“没事。”他推了推黑色镜框，笑了笑，“消息提示音挺特别的。”他从中找到了话题，“贺小姐也看K国的电视剧？”
知道他指的是这一声“咩——”的出处，贺霖筱肯定道：“学生时代，没人会拒绝K国的浪漫爱情。席先生居然也知道？”
他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晦暗。贺霖筱瞬间雷达竖起，晦暗从何而来？答案呼之欲出！她第一次迫切希望顾媛沅能在自己身边，她一定会同自己一起探讨名人八卦。
不过眼下，她只能笑笑略过这个话题，找些别的话题把场子热下去，于是她问道：“我听说，席先生也是在N国留学的？”
她话音落下，中央空调的暖风吹起淡淡茶香，对面男人的指节在杯沿轻轻摩挲，顺势接过新话题，语气松快了些：“对啊，WU大学商学部，贺小姐是重明大学的吧？”
“嗯。理学，生态专业。”
“理科？”席总裁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很少见，我身边圈子里的人出去留学几乎都是私立，学经商。”
“本来也想考私立的，后来……”贺霖筱垂眸，“重明有更权威的生态导师。”
“那应当是费了番功夫的吧？”
“是费了些功夫。”贺霖筱点头，调侃道，“私立结交人脉确实会更轻松。”
话题就此滑向分享留学日常，直到总裁挂在椅子背后的羽绒服口袋传来一阵手机震动，工作日的电话，往往牵动着上不封顶的生意，亿万总裁一句“失礼。”起身去包厢外接起了电话。
贺霖筱才抽空在桌子底下看了眼手机。
是贺麟安发来的——
“相亲对象到了吗？长什么样子？”
她快速输入一个名字，一分钟后，贺麟安的消息又连环响起——
“34岁，年纪是大了点，高学历、白手起家CEO！Buff叠满，简直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但，我觉得你俩谈不成，你太看建模了！”
“……，还有事？”
“没事。来问问，金屋贵人身体可安好？”
“……和你有关系？”
“医生对病患的日常问候。”
“退烧了，用不着你问候。”
掐灭屏幕。
过了一分钟，贺霖筱又点亮手机，滑到段雯的聊天框，上头挂着红点，已有几条未读消息。
段雯：“学姐，我已经把你订的花插上了！”
附了张花的照片。
那是她找花店订的，连着订了一个星期，主题由花店老板自由发挥，搭配完会和她解释今日主题以及用料，送到玫瑰园小区门卫。这两天她没去玫瑰园，都是让段雯去的时候顺带拿进去的。
往上翻一堆叹气的表情上面还有一条：“感觉神颜每次看到我都很低落…”
贺霖筱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又滑，最终选择打语音通话过去。
段雯几乎秒接：“学姐！你终于理我了，我都要无聊疯了！”
“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段雯不满地回，“他又不和我说话，今天就问了句，你去哪儿了？然后一直捣鼓电脑……我一定要守着他吗？那还不如去守阿呆、点点褪皮！”
“那……你把阿呆、点点带过去？”
“学姐，你有点子幽默，又有点子黑心。”段雯无语道，突然声音一亮，“对了！神颜说，他收到机场的消息，说行李找到了，要他去认领。”
“这么快就找到了？”贺霖筱心下一沉，顿了片刻，“挺好的。”
“学姐你什么时候过来解救我？”
“等他走了，你就解放了。”
“啊！那我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走！”下一秒又来一句，“他就要走了，学姐不来见一面吗？”
贺霖筱眼前掠过一只脑袋白白的鸟，在窗旁红色栏杆处落脚，鸣管发着“叽啾叽啾”的叫声，楼下的车流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听着鸟儿的声音入神。
“不了。”贺霖筱手指敲了敲玻璃，白头小鸟被她一惊，扇着翅膀飞走了。“你和他说，我到时候安排司机送他去香江的机场。”她说上一句“辛苦了。”按动屏幕，挂了语音。
手指停留在了庄屿舟的那一栏，点开，界面上只悬挂两行——
“我是未见青山。”
“你已添加了未见青山，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打开键盘，指尖浮动着，一个字也没打出来，手指缓缓移向他的头像，还是那张咬着纸的照片，放大，熟悉的脸映在她眼中，他的眼眸如神明般悲悯虔诚，眼下泪痣齐齐地排着，带着温柔缱绻。
不会再见面了吧。
这个念头如刀尖划过，胸口处的痛楚同念想一起席卷过来，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发抖。
返回界面的时候，鬼使神差，手指连着点了两下，界面里悬挂出第三行——
“你拍了拍未见青山的脑袋说：我想你了！”
他什么时候设置的？
贺霖筱这样想着，倏地，一滴泪“啪嗒”在屏幕上晕开。
席崇翰接完电话回来，瞧见贺霖筱正转头看着窗外。他也向窗外望去，对岸的山峦在并不明朗的空中若隐若现。
“玫瑰园是不是在那一个方向？”
贺霖筱像是突然回过神，转头，抬眼礼貌地与他对视，眼角有些红。
席崇翰略微一滞，拉开椅子坐下。
她在此时问：“席先生也知道玫瑰园？”
“贺氏的房产在亢川是硬通货，我在玫瑰园也买了处院子，偶尔过来住住。”他说，“刚那么一看，按地理位置，对面山脚下应当就是，希望我方向感正确。”
“你没看错。”她回，“月栀湖畔，岳池山脚玫瑰园。”
“哈哈。”男人重新接了杯茶，抿了口，开启新话题，“贺小姐是否体验过我司的游戏？”
“说实话，还真玩过贵司17年开发的那款大世界探索游戏。”
“现在呢？”席崇翰问出口方觉失礼，“应当是不玩了吧？”
“哈哈。”贺霖筱怅然一笑，“游戏玩久了都这样，玩得来的好友都会一个个离开。而且，现在大家玩手游的多。”
“嗯。”席崇翰沉默了会儿，又说，“我司最近公测了一款游戏，18号上线的，上线5天，反响不错，不知道贺小姐有没有兴趣体验一下？”
席崇翰口中吐出的数字在头顶盘旋，贺霖筱扯了扯笑，和他吐槽：“这就是传说中的把婚恋市场纳入潜在用户池？席先生，您真是超绝事业心。”
“哈哈。贺小姐如果体验的话，我可以联系技术部送几个礼包到贺小姐账号，作为‘婚恋调研福利’？”
“被游戏粉知道我会挨劈吧？”
“哈哈哈哈。”
这一场相亲像是完成一次高强度副本，天色过渡至麦黄色，她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示16:43——超额完成，合该给她派发一个【SSR】黄金卡牌奖励。
副本结算环节，席总裁准备回程。
“贺小姐开车来的？”
“不。”贺霖筱否定道，“不知道席先生听没听过停车位黄牛？”
“这也有黄牛？”
“嗯。”她点头，“你往商场、医院附近绕一圈就能发现有人热情招手。月栀湖附近车流量大，外加高峰，所以我来的时候坐的地铁。”指了指外面堵成一片的车流，“系统派发的【返程】任务进度条过慢，席先生需要有耐心。”
席崇翰清瘦的脸上挂笑，说：“不知道贺小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人的面，见一面，少一面？有时不刻意见就见不到了。”
贺霖筱一下子愣住了，对面突然的感慨或许只是后话的铺垫，她却无心等后半句出场，只觉被那几个字眼烙进心底，烫得生疼。
席崇翰轻缓的声音带着他的后半句：“不过，我觉得和贺小姐应当还有机会见面。”
“？”贺霖筱抬眸看了他一眼，一下子不知道措辞。
“贺小姐手里的俱乐部，有一个叫高天野的对吧？”席崇翰开门见山道，“他人气很高，日后有机会，或许可以洽谈合作。”
贺霖筱松了口气，高天野的影响力真是不容小觑！她合理怀疑，席总裁或许是看中她这块牌而才同意这一场相亲。
“席先生想如何合作？”想到他旗下的恋爱游戏里有一个以职业选手为人设的角色，便问，“纸片人和三次元跨界联动直播？”
席崇翰爽朗一笑：“被你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