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癖》柿子竹

22、第 22 章

　　裴宁渝垂着眼皮，表情略显悲伤，完全是副在反省自己竟看错了人的模样，可对于沈珏的指控，他却没给出任何解释，甚至连一句辩驳都没有，这实在可疑，但偏偏他这几日在众人面前的模样都是怯懦的，也让人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根本没有能力为自己辩驳什么，只能这样无力地兀自忧伤。
　　至少，闽支是这样认为的。
　　他紧皱眉头，表情严肃地看着沈珏，说：“01号，你可否知晓无缘无故冤枉监管者是何罪名。”
　　“我当然不知道，毕竟从进了监管局起，就没有人为我科普过。”沈珏摊开双手，满脸无奈，接着说：“但我敢保证，裴监管绝不清白。”

　　就在此时，琳祯有了动作，她将手机的报告递给周回，说：“周监管，这是天花板上出现的可疑血迹的检验结果。”
　　周回顺势看了天花板一眼，正上方的血迹已经被琳祯擦拭掉了，但还残留着一小片模糊的颜色，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没法发觉。
　　周回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难得夸赞了句：“还是你观察的周到。”

　　苏醒之后，周回的脑袋还偶尔疼痛，虽说他有能力彻底摆脱这种令人烦恼的状态，可他暂时不准备动用异能来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更何况，难耐的状态也能让他时刻保持神经的紧绷。
　　但无论如何，周回都不得不承认，从他刚进入监管局起，琳祯便是他最满意的监管者，起初他还有意想将琳祯留在身边当助手，但琳祯无此意愿，更喜欢做些复杂琐碎的任务，而非单纯服务于一人，这件事只能就此作罢。
　　周回并未急着翻开检测报告，而是拿起那几页报告纸，视线随意地低垂着落在某处，开始发问：“裴宁渝，你要解释什么吗。”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周监管。”裴宁渝走进了一步，站在周回身后，视线却仍旧笔直地落在沈珏的身上，仿佛他这话并非说给周回听的，而是针对着沈珏，他说：“如果您有任何怀疑，完全可以直接进入我的休息室进行调查，从04号死亡后，我就没再动过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

　　他有恃无恐。
　　这是沈珏听到的内容。

　　沈珏歪着脑袋看他，咂咂嘴巴，略微有些心里不平衡，明明两人都有犯罪的嫌疑，甚至裴宁渝的嫌疑比他还要大，与此同时，两人都拥有着“特殊物种”的身份，但只因为裴宁渝有个好爹，他就能占着监管者的位置，无所谓地扔出来一句连解释都不算的废话，更不用被迫处在被审判的位置。
　　凭什么？
　　沈珏没法直接骂，只能发挥精神胜利法，在心底连着骂了五句“爹宝男”。骂完，沈珏也没觉得心底有多爽利，反倒更不平衡了，因为他看见周回直接将检测报告递到了裴宁渝手上，让他自己看。
　　“爹宝男。”沈珏没忍住骂出了声。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你说什么？”闽支问。
　　沈珏面无表情地说：“想我爹了。”
　　闽支无话可说。

　　裴宁渝用手指碾起一页，开始翻看报告中的内容，周回则将椅子往后挪了挪，略显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像是随时可能睡去，沈珏甚至怀疑这家伙到了更年期，体力跟不上，才表现得像个随时可能会秃顶的臭老头似的，昏昏欲睡。
　　琳祯就显得敬业多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裴宁渝，观察着裴宁渝的反应，而闽支为了配合她，则将视线对准了沈珏，开始死盯着他，防止他又任何多余的举动。
　　室内只剩一片轻微的翻页声。

　　裴宁渝完全没有得到“嫌疑犯”应有的对待方式，他平静地浏览完页面上的全部内容，视线只是在掠过某段“可疑血液样品已04号的血液样本有细微基因类似处，但又存在某些相悖基因，该血液样品应当来自两个生命体”的字样时，略微停顿了下，但这停顿甚至连一秒钟的时长都没有，根本没法让人注意到，除了沈珏。
　　他的检测异能又开始“诈尸”，提醒着他，裴宁渝的视线出现异常停顿。

　　这次提醒又反复响起了十来次，吵得沈珏脑袋都大了。

　　沈珏有些烦躁地扯了扯束缚器。
　　“你干什么。”闽支问。
　　沈珏看都没看他，就说：“勒得喘不过气，我缓缓，不行吗。”
　　“不行。”闽支说。
　　沈珏懒得理他，反正他都已经扯完了。

　　裴宁渝将报告重新递还给周回，说：“这份报告上并未明确指出那份血液样品与我有关。”
　　“是。”周回缓缓睁开眼，说：“那就让我们来确认一下你的休息室内是否存在异常吧。”

　　他并未起身，而是抬抬手指，指挥琳祯前去执行这项任务。

　　懒逼。
　　沈珏在心里骂。
　　心情烦躁的他已经完全抛弃了水平本就不算高的素质。

　　琳祯点了点头，准备出门，但在她刚推开门时，就听见沈珏说：“我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去。”
　　琳祯脚步顿住，扭头看向沈珏。
　　沈珏直勾勾盯着她，说：“毕竟我也算指认方，有我在场，才更方便查找线索吧，我可不希望杀人犯逍遥法外，把监管局弄成令人无法心安的避罪之地。”

　　沈珏选择盯着琳祯说，也是有自己的想法，毕竟在他看来，周回这人对他已经有偏见了，跟他说再多，也是鸡同鸭讲，当然，他不是鸡，但周回是鸭，而且琳祯这人，由于她那特殊的异能，沈珏也想多同她接触，至少目前看来，这份接触应当不会带来多余的坏处。
　　琳祯盯他几秒，才转眸看向周回。
　　她这态度，周回也知道，她是同意的。

　　周回便随口说了句：“一同去吧，琳祯，记得看管好这个嫌疑人小子。”
　　他这句话刚落，沈珏就“噌”得站起身，绕过桌子，直接走到了琳祯的身后，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别人，完全是将琳祯当作行为准则的做派。
　　不知道的人估计都要以为，沈珏这小子是对琳祯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其实，沈珏只是怕自己再多看周回那张死脸几秒，就要忍不住朝他吐口水了。

　　同琳祯出了门，沈珏才开始反省自己心底的罪恶念头。

　　他以前是不是用过羊驼的基因复制链，否则怎么动不动就想朝人吐口水呢，思来想去，沈珏也没想出来他什么时候接触过羊驼，但总不见得是他天生素质差吧？
　　他绝对不是这种人，他只是被基因影响了而已。

　　是的，绝对是这样。

　　沈珏摇了摇脑袋，快步走到琳祯并肩的位置，直接开口说：“琳监管，您的业务能力真不错。”
　　琳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沈珏自顾自地说：“我相信以您的能力，绝对能调查出来裴宁渝的犯罪线索，帮我摆脱嫌疑。”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琳祯淡淡提醒。
　　“呃…..”沈珏稍微卡壳了下，才接着说：“不知道琳监管怎么会对我有这种误解呢，我完全是大大的良民啊。”
　　琳祯目视前方，语调平平，声音毫无起伏地说：“肆意敛财，贩卖劣等基因复制链，致使无辜人类丧命；为获取某位异能力者的基因复制链，草率实施行动，导致其无辜的小儿子被波及而丧生；与星球罪犯合作，组织一起反抗行动，歼灭某慈善组织，致使其中一百零六人殒命…..”
　　“停停。”沈珏忙抬起手，说：“琳监管，这些您都是从哪听来的？”
　　琳祯终于停下脚步，她扭头看向沈珏，平静地说：“从你们踏进监管局那一刻起，你们生平所犯全部罪孽都被总结成了文件，交到了我们手上，在这儿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她看着沈珏脸上错愕的表情，淡淡转动眸子，接着向前走。

　　沈珏心底的惊讶简直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炸得他胸膛内都跟着震动，这不仅仅是因为琳祯所说的都是真的，他确确实实造过此等罪孽，还因为——

　　琳祯说，在这儿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每一个人，而非每一个超类生物。

　　所以说，这些监管者之所以来到监管局，也是为了洗清身上的罪孽，对吧？

　　怪不得沈珏总是在他们身上嗅到莫名的气味。
　　那是——悔恨的味道，不过，却掺杂了虚伪。

　　沈珏皱了皱鼻子，再次抬步跟上。
　　但是，琳祯和其他监管者不同，这不仅是因为她不会刻意让沈珏走在最前方，方便时刻监视他的动作，还因为，琳祯没有心。
　　是的，字面意思。
　　琳祯没有心跳，自然也没有心脏。

　　检测异能又诈尸了。

　　沈珏像是没听到方才那揭他老底的话，神情自若地接着搭话：“琳监管，您在监管局这么多年，像这种死亡案件遇到过多少啊。”
　　琳祯没理他。
　　沈珏撇撇嘴，换了个话题：“琳监管，按照你的视角来看，我这算不算是特殊学员啊，毕竟进来没多久就被冤枉，还敢指认监管者。”
　　“不算。”琳祯终于说话了：“这是你该做的。”
　　“我该做的？被冤枉还是指认监管者？”沈珏问。
　　琳祯又不理他了。

　　但沈珏有了经验，便再次转换话题：“像裴宁渝这种关系户，监管局里多吗？”
　　琳祯扫了他一眼，说：“这不是你该问的。”
　　沈珏却笑了，琳祯这回答就代表她也认为裴宁渝是个招人烦的关系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沈珏直接单方面把琳祯当成朋友了。
　　当然，如果遇见特殊情况，沈珏过河拆桥的本事也玩得挺六的。
　　沈珏说话的态度热情了不少：“我也觉得裴宁渝挺讨人厌的，他一会儿这态度，一会儿那态度，变来变去的，就像两个人似的，让人觉得挺奇怪的。”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上眼药了。
　　“而且啊，琳监管，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我当初在监管室内被异能干扰了思维之后，是一直盯着某一处的，因为我的检测异能告诉我，那个角落里躲着的人…..是丧尸。”

　　“丧尸”两个字被他刻意咬重。
　　说完，沈珏像是思绪跳脱，直接转移了话题：“琳监管，你见过的丧尸种类多吗。”
　　“还可以。”琳祯这么回了句。
　　事实上，在进去监管局前，琳祯是专门负责丧尸研究的研究员，她接触过的丧尸种类，即便没有上千，九百也有了。换句话说，至少在监管局内，没人比她更了解丧尸。
　　丧尸，是一种不受大脑操控，全凭血液直觉的生物，即冷血，又冲动。

　　沈珏自然不知晓琳祯的过往，听她这么说，便略显惋惜地拍拍大腿，说：“太可惜了，我原本还想跟您密谋一下该怎么抓丧尸呢，毕竟丧尸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恐怖了，但既然您也不了解丧尸，那我只能暂且保守这个秘密，暗地里自己观察了，毕竟在监管局内，我也信不着别人。”
　　沈珏话里话外都在说：我只信任您啊，亲爱的琳监管。
　　但类似的话，他似乎也对裴宁渝说过。

　　显然，沈珏已经选择性遗忘了。

　　对此，琳祯只扔给他一句话。
　　“你说的这些话我会汇报给周监管。”

　　沈珏：“……..”
　　真刀枪不入啊。

　　沈珏勉强地扯扯唇角，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周监管看得更全面，我相信您。”
　　之后的路程中，沈珏再也没说过话。
　　琳祯觉得安静了不少，至少没鸡叫了。

　　到了休息室。
　　琳祯在前方背对着沈珏打开大门。
　　而沈珏则表情低迷地低头看着地面，他在想，他热脸贴冷屁股的功底是不是下降了，否则怎么会屡遭碰壁，还碰得这么严重，都快给他的真鼻子撞歪了。

　　直到走进休息室，沈珏才调整好状态。
　　他直奔目标，捡起地上的书籍，按照记忆翻到他曾经认为血腥味最严重的那一页，先自己确认了番，低头在上面嗅了嗅，确认血腥味是存在，才将书递给了琳祯。
　　琳祯接过书，用手扇闻了下，却并未闻到任何异样的气味。
　　“这味道必须要凑近才能闻到。”沈珏说。
　　琳祯看了眼沈珏，几秒后才低下头颅，将鼻子凑近到书页上，缓缓嗅了下。

　　半晌。
　　沈珏就看见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01号，我没闻到任何气味。”

　　沈珏简直不敢置信，没闻到？

　　怎么可能。
　　他讲书重新拿回来，再低头嗅了下。
　　味道还在啊。

　　“您是不是嗅的不够用力。”沈珏试探着说。
　　琳祯拢了拢眉间，重新拿回书籍，仿照着沈珏的方式，再次嗅了几下，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根本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

　　沈珏不死心地换了另一本书。
　　但无论是哪本书，琳祯都未发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沈珏被钉上了“骗子”的头衔。

　　琳祯将书籍放到地面上，缓缓站起身，看着沈珏不断反思的表情，她眨了下眼睛，说：“01号，或许该由我来为你科普一下，欺骗监管者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