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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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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祯利用特殊仪器对休息室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检测,但别说是血腥味了,就连半点儿不应存在于休息室内的化学药剂味儿都没有,换句话说,种种迹象都表明,是沈珏告了假状。
被直接戴上电子手铐的沈珏木着张脸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裴宁渝那张充满失望的脸,听着他说:“01号,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算了,也没必要再对你说什么了。”
沈珏觉得自己就像学校里发现有人在厕所吸烟的三好学生,他明知道吸烟者是谁,还斗胆来了出高御状的戏码,却直接被班主任扔了一脸烟头,问:“我没看见他吸烟,我就看见你兜里有烟头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珏想骂爹。
他爹怎么没个好背景呢,让他也混个关系户当当。
真憋屈。
裴宁渝低眉顺眼地听着周回对沈珏的审问,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到极致,但在沈珏眼里,这人的脸比谁都大。
沈珏这辈子受过的挫败,似乎都是因裴宁渝而起,这人好像就是沈珏命里逃不掉的劫。
沈珏深吸口气。
周回却觑着他问:“有癫痫病史?”
沈珏强撑起抹笑,说:“以前没有,以后可能会有。”
由于沈珏坚决不认罪,加上天花板上的血液样品也无法与沈珏的血液匹配上,这桩案件也增添了许多未知因素,审判结束后,周回也没法直接给沈珏定罪,只能先将他单独关押在一间独立监管室内,等待再次调查的结果。
但好在,这次总算是换了个监管室,不至于让沈珏一踏进去就想起被当猪猛电的屈辱记忆,可这件监管室内不仅没有可控他短暂休息的束缚椅,甚至连个能让他坐下的铁板凳都没有。
监管室就像刻意空出来的单独房间,除了应配备的系统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物件,空荡荡的一片,比监狱里的牢房还要压抑。
沈珏只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靠着墙壁,歪着脑袋发呆,在这里,对时间的感知再次被刻意模糊,这也算对他的软刑罚,为了磨软他的感知神经,逼迫他放弃抵抗,早早认罪。
在这里,甚至连一日三餐都被缩减成了两天一餐。
“真他妈的抠。”
沈珏听着肚子里的咕咕叫,直接骂。
饥饿比真切的肉.体刑罚更让他难以忍受,他甚至希望周回对他用刑,而不是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他,太难受了。
濒临死亡的感觉不会让他感到恐惧,但深不见底的饥饿感会让他浑身战栗。
沈珏缩成一团,因为双手被束缚着,他甚至没法用手抱住身体,他只能像个溺水的蛾子,徒劳又无力地瘫软在地,偶尔挣扎两下,就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他已经被关在这儿三天了,迄今为止,他只吃了一顿饭而已。
沈珏紧闭双眼,恍惚之间,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似乎缓缓升起了一道明亮的天际线,他看见厚重的雪层压在了自己身上,随时可能将他彻底掩埋。
曾经被他刻意忽视的记忆也在此刻展现,那是连记忆提取器都没能搜寻出的记忆片段,此刻却像只被人唾弃的乌鸦,携带着诅咒,悄然降临。
沈珏骗人了。
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父母。
因为他们全部都死了,死在他八岁那年。
他并非生来便是超类生物,甚至他的父亲只是个连个异能都没有的普通人类,而他母亲虽然有异能,但也是最低等的基础异能,难得释放一次,都需要耗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修养。
他母亲的身体太差了,完全没法支撑肆意释放异能的能力,正是因为体弱多病,这个可怜的姑娘在被发现异能再无进步空间时,便被家里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她辗转多年,颠沛流离,靠着异能力者根本瞧不上的工作,同普通人类争夺生存资源,用微薄的薪水养活自己,而她与沈父相识更为戏剧。
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姑娘,被信仰唾弃的异能力者,走投无路之下,开始信仰神官——那是只有普通人类才会信仰的虚假存在,他们通过将希望寄托在神官身上,无数个日夜虔诚祷告,期盼着这个从未降临过的存在能够怜惜自己,给她一个活下去的寄托。
毕竟,对于没有信念的人来说,只有消耗全部生命活力,将自己当个寿命短暂的蜡烛来燃烧,才能暂时照亮灰色人生。
可光亮短暂,她需要信仰,需要续命的寄托。
而沈父,就是那位神官的代言人。
他如此狡诈善辩,用世界上最美丽的言语宣扬着神官的光辉,肆意招揽着信徒,毫无愧疚地将信徒们双手奉上的钱财卷入口袋。
他普通人类的身份也不再是弊端,而是他宣讲的武器,他用普通人类的身份声泪俱下地讲述着自己生活的艰辛不易,一字一言地道着自己所遇全部坎坷,他看起来如此可怜可悲,却因神官的怜悯,而获得了短暂使用异能的能力,只因他的虔诚感动了神官。
神官如此伟大,它悲悯众生。
就在这样接连不断的洗脑之下,芝婷也开始信仰神官,她仰视着站在众信徒最前方的沈父,献上了自己人生中全部的虔诚。
她也得到了神官代言人的青睐,但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虔诚最高尚,也不是因为她的种种遭遇感动了神官,毕竟在这群普通人类信徒中,她甚至拥有异能,怎么也算不上是最可怜的那位,即便神官显灵,又凭什么最先为你布下福音。
她拥有的,只有那张令人一眼便难忘怀的脸蛋。
她多么漂亮。
比起被众信徒建起的石头雕塑神官,她反倒更像个神女,毕竟在这个星球上,容貌往往是最直观的第一武器,她漂亮,所以她理应获得一切。
但她看穿了那么多人的龌龊心思,前半生躲避开了无数见色起意的卑劣之辈,却在神官的虚假光环下,相信了沈父嘴里那一句“救赎”。
他是来救她的。
她终于等到了寄托。
太傻了。
一个无比普通的男人就这么成了她的寄托。
这个男人口中“短暂使用异能的能力”,甚至只是利用一些不入流的把戏,点燃神官掌心那簇渺小的火焰。
陷入爱情的人总是盲目的,尤其是女人。
因为她们胆子太大了,大到敢因为一句完全没有重量的“爱”,就抛弃一切,像个自愿陷入沼泽地的麻雀,垂直沦陷,直至窒息,直到死亡。
沈珏并不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他还有个哥。
但那小子没沈珏命硬,没多久就因为忍受不了边境地带的极端天气,直接病死了。芝婷哭了很久,因为在孩子出生后,她就将孩子举到了生命中的最高位上,将自己的全部爱意都寄托到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
后来,沈珏又出生了。
紧接着,没两年又有个弟弟出生了。
但这个弟弟被迫成了“妹妹”。
他被打扮成女孩模样,穿上破旧却能辨别出性别特征的布裙,被某个傻逼代言人当作宣讲的道具,举到了众信徒面前。
毕竟,弱势群体才配成为宣讲的代表人物。
而沈父拥有了家庭孩子,他看起来过得太过幸福美满,已经不满足“弱势群体”的范畴要求。
但作为尚且只能牙牙学语的孩童,且毫无异能能力可言的弟弟,就成了最佳代表。但他还缺了一点,就是性别。
因为信徒中有男有女,连续两任代言人都是男性,未免有些不公平,况且,在沈父的眼里,女性的身份也代表着弱小,“妹妹”更符合“弱势群体”的要求。
他太过傲慢,偏见构成了这个人的基础底色,但这份偏见也让他更懂得如何拿捏那些走投无路之徒的心思。
即便有的信徒并非他想象中那类极端弱势群体,他也会通过言语陷阱,一步步地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弱势,从而尊崇他的“强大”。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而识破他骗术的人,都被他杀死了。
以神官的名义。
直到有一天,因他行骗而死亡的人数太过庞大,加上政府开始推行“普通人类保护政策”,神官的信徒们以团伙诈骗的罪名上了狙击名单,军队的人大批赶往那个因为极端天气而鲜少有丧尸、叛军踏足的地境,开始了浩浩荡荡的罪名审判。
沈父逃了。
他抛弃了他的信徒,抛弃了他的妻子,抛弃了他的孩子,抛弃他拥有过、却打从心眼里看不起的一切,只为了逃出被击毙的结局。
信徒无法相信他们被自己信仰的神官抛弃了,只认为这是政府的阴谋,是政府无法容忍神官的存在。可明明政府早就抛弃了他们这群人,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到来呢。
政府不仅抛弃了他们,还绞杀了他们的信仰。
信徒们聚集在一起,试图以血肉之躯抵抗政府的审判,军队的军兵们试图让他们看清现实,但迷途知返的人太少,大多数都是不愿回头也不敢回头的怯懦者。
星球政府即仁慈又无情,他们愿意庇护对星球毫无帮助的普通人类,却不愿意为他们多留些认清现实的时间。
毕竟,这帮信徒不愿放下屠刀,他们试图以弱者的名义降低军兵的防备,再杀死军兵。
怯懦者的狡诈令人感到愤怒。
这场杀戮持续了很久,血染红了边境。
他们被冠以“叛军”之名,他们被迷惑了,所以他们该死了。
而芝婷,她是最先认清现实的那一个。
但现实的残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所谓的信仰、寄托,其实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逃避罢了。
就像她被家族抛弃一样,她根本没有认清世界的能力、资格。
她死了。
死在醒悟的信徒的刀下。
“妹妹”也死了。
最后就只剩下沈珏。
他成了孤儿。
军队走后,他看着嗅着空气中厚重的血腥味,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堵着团来自血亲的肉块,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强忍着恶心,在窒息感抵达之前,将它们吞咽下去。
沈珏为什么没死呢。
这不仅是因为他在杀戮开始时躲在了尸堆中,躲开了军官的愤怒,还因为他并不是普通人类。
是的,他继承了芝婷的异能,那个弱到无法让沈珏真正称自己为异能力者的异能。
因为异能力者的身份,他从未被沈父允许在信徒面前出现,毕竟他尚且年幼,没有掌控异能的能力,异能偶尔会不受控地乍现。
这是不利于沈父行骗的。
他不需要一个生命力顽强、拥有完整家庭、继承了异能的孩子,他不需要一个不是弱势群体的孩子。
沈珏不是他需要的工具。
边境的极端天地分为极热与极寒,那场杀戮过后,就是一望无际的白雪,以及摆脱不掉的寒冷。
年幼的沈珏躲在破了的房屋里,蜷缩成一团,试着躲避寒冷的摧残,但他命太硬了,没被冻死,甚至连被冻晕的机会都没有。
长久未进食的饥饿感侵蚀着他的神经,而在他目之所及的世界里,唯一能被称作食物的东西,似乎只有那些被冻硬了的、早就没了刺鼻血腥味的尸体。
他害怕,他颤抖。
他甚至想过直接去死,但他还没活过。
芝婷为了活下去,尚且尝试寻找信仰来麻痹自己,或许是刻在基因里的贪生怕死操控了沈珏的尸体,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寻死的行为。
他只能耗着,等待有一天,饥饿吞食掉他的躯壳,带领他的灵魂前往另一国度。
但比死亡更先到来的,是异能的失控。
沈珏的异能与芝婷完全相同。
这个异能甚至没有名字,它只会在发作时,乍现一簇闪光,这似乎是一个略显鸡肋、用来短暂遮挡敌人事业的异能。
可就在闪光再次乍现时,它却并未像往常一般快速消失,而是以缓慢的速度聚龙成纯白色的一团,飘向了它乍现位置正下方的尸体。
沈珏看着它“吃掉”了尸体。
沈珏从未感觉到过如此舒适的感觉,温暖席卷了他全身,饥饿感也快速消失了。
但与此同时,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又出现了,浓厚的味道熏得沈珏喘不过气,但这次他感觉到的不是恶心的窒息感,而是一种令他想要流口水的冲动。
芝婷的异能,是吞食。
她没发现的,由她的孩子来发现。
同类血肉的滋味依旧让沈珏下意识地想要呕吐,当他意识到他通过异能吞食了一具尸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个怪物。
他也能成为他父亲的工具了。
但沈父早已逃之夭夭,再也没人会将他当成工具来看待了。
后来沈珏发现,尸体中给予他能量的东西,并非扭曲僵硬的血肉,而是埋藏在心脏正中央的晶核。
但这东西只有异能力者有,他只能挖开军兵的尸体,找到那块晶莹剔透的晶核,塞进嘴里,再流着泪咀嚼。
他活下去了。
他找到无需挨饿的办法了。
沈珏挖够了晶核,就顺着某条远离边境的小路,开始向星球中央前进,但他的模样太过怪异,见到他的人都不敢靠近他,有些甚至直接用最粗暴的手段驱赶他。
人们恐惧怪物。
直到,沈珏将自己收拾干净,搭上了前往荒废星的违法航班,才找到了自己的落脚地。
再也没人驱赶他了,毕竟他看起来,就与荒废星格外相配。
他本来就该生活在这儿,默默地被星球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