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灿烂》陈年老柚子

52、小狼妖

　　厅堂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晏山青张着嘴，脸上的羡慕嫉妒恨瞬间凝固，慢慢转化为惊恐。
　　风月淮拿着药包的手僵在半空，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
　　霁云舟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单无辛那肾虚浮肿的身体、陆丞崧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以及王斐浓妆艳抹的脸……三个人在药力作用下……颠鸾倒凤……纠缠不清……
　　“呕——”晏山青第一个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风月淮默默地将药包放回桌上，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手指还在衣襟上蹭了蹭。
　　霁云舟闭了闭眼，额角青筋直跳。他终于明白乐灿为什么火急火燎地拽着他们跑路了。
　　这何止是惹麻烦……这简直是刨了百善阁的祖坟还要在上面跳舞！这事谁路过青松院谁倒霉……那画面太美，他简直不敢想。
　　乐灿看着三人如出一辙的恶心表情，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我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
　　三人齐齐看向她，眼神复杂。
　　“此事……”霁云舟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想来他们也不会大做文章，定是烂在肚子里，就是不知道有没倒霉蛋自己凑上去。”
　　“哎，今日怎么没看到七月？”晏山青想起自己挂念的人，虽不满她将这处透露给单无辛，但也没有当面询问，万一有苦衷也不一定。
　　“柳师妹？”风月淮回想了一下，“应是回家探亲了。”
　　“她家里出事了吗？”
　　“她母亲得了风寒，那日找我开了几方药。我原本是说跟着她去看看，被她拒绝了。”
　　“我……我作为师兄弟，理当代替大家前去探病。”晏山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风师姐，你赞助我一点药呗。
　　“算起来，她上次拿的药也该吃完了，你送去倒也是刚好。”风月淮原本是不想多管的，但这些日子因为乐灿同晏山青和霁云舟走得都近了些，于是提醒道，“她家有些复杂，你去了莫要停留太久，免得给柳师妹惹了麻烦。”
　　柳七月家里的事，几人都不曾听说过什么，晏山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外男上家里看望，容易惹闲话。但他用百善阁的名义去，又怎么会有闲话呢～
　　“那我随师姐去取。”
　　厅内一时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突然变得黏稠起来。
　　乐灿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霁云舟，“那个……黑狗妖的事，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霁云舟看着她明显想转移话题的慌张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从袖中取出那个不起眼的锁妖袋，递过去：“嗯，在这里。”
　　乐灿如蒙大赦，一把抓过锁妖袋，转身就想溜：“多谢！那我先去找个地方……”
　　话没说完，手腕却被霁云舟轻轻握住。
　　他的手指微凉，力道却不容挣脱。
　　“等等。”霁云舟的声音低沉，“我冒险去锁妖塔把它带出来，你总该告诉我，为何要它？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我在塔里，遇到了些奇怪的事。”
　　乐灿挣了一下没挣脱，耳根微微发热，心里暗骂这人脸皮真是比之前厚了不少！但听到锁妖塔里奇怪的事，她的注意力又被拉了过去。
　　乐灿蹙眉，“什么奇怪的事？”
　　霁云舟看了一眼窗外，“边走边说。”
　　乐灿无法，只得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饮山院，默契地避开人多的路径，专挑僻静小巷行走。路上，霁云舟将锁妖塔内与单晋的对话，包括单无辛从前极度怕妖的旧事、鬼面蛛被囚而不杀，以及单晋不似想象中那般普通，都低声告知了乐灿。
　　乐灿越听神色越是凝重。
　　“单无辛以前怕妖怕得要死？生怕妖吃了他？”她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但我看他那次捉妖架势，倒是熟练，不像是花架子。”
　　至于血脉这种事，捉妖师确实更多是与生俱来就是能压制妖物的，只不过能力强弱的问题。有些弱一点的，就很容易被当成不会捉妖的普通人，但同普通人不同的是，妖物不会主动招惹他们，也可以说这些人不容易沾惹不干净的东西。确实不存在没有到有的情况，只存在从弱到强的发展。
　　单无辛不似霁云舟，身上有封印，所以一开始察觉不出他捉妖师血脉，被妖欺负是正常的，尽管如此，她第一次见霁云舟的时候，他那血也能轻微灼烧她的皮肤……那可是叠加了好几层前提了，第一她修仙、第二她妖灵被封、第三霁云舟捉妖血脉被封……
　　若是没有封印，加上还是捉妖世家的孩子，放点血就能吓唬住好多妖，他怕啥！妖更怕吃他好吧！
　　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里真是太熟悉了！黑水渊！没想到离开之前还能故地重游！霁云舟也是会挑地方……不过这地方倒是与之前有些不同了，更荒废了些，那黑水渊里的水几乎就要枯竭，露出些水底的石头。
　　她转过身，她晃了晃手中的锁妖袋：“我找这小狼妖，是因为它可能知道一些关于百善阁的秘密，或许能问出点东西。”

　　“小狼妖？”霁云舟一怔，狗怎么变成狼了……
　　乐灿指尖灵力微吐，解开了锁妖袋的禁制。一道微光闪过，一只半透明、身形尚显稚嫩，脊背上有着六只骨翼的小狼妖滚落在地。
　　骤然接触外界光线，小狼妖不适地眯起眼，用爪子挡了片刻。待它适应后，看清面前是乐灿，灰蓝色的狼眼里瞬间涌上欣喜，下意识就想凑过去。
　　然而，它的目光下一刻就瞥见了乐灿身旁站着的霁云舟。
　　小狼妖浑身一僵，那点欣喜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它怎么可能忘记！当初它就是失控之下狠狠抓伤了这个捉妖师！现在仇人见面，还被捉了个正着，岂不是要拿它扒皮抽筋、锉骨扬灰？！
　　“呜嗷！”小狼妖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四肢伏地，脑袋紧紧贴着地面，浑身瑟瑟发抖，口吐人言，声音都在发颤：“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当时是失了神智，完全不受控制！不是故意要伤您的！饶了我吧！”
　　乐灿见它这没出息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霁云舟解释道：“它之前跟我说过，那天它是被一个神秘男人喂了什么东西，才突然发狂的。”
　　霁云舟闻言一怔，目光倏地看向乐灿。他一直以为那日是自己运气好遇上了进山的人，从未想过竟会是乐灿……原来那么早，她就已经救过自己？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更深的悸动涌上心头，看向乐灿的眼神愈发复杂深邃。
　　乐灿此刻心思全在正事上，并没留意到霁云舟翻涌的情绪。她蹲下身，拍了拍小狼妖吓得僵硬的脑袋：“别怕，今天不找你算账。我问你，在百善阁里，你有没有见过同那日给你喂东西的男人类似身形，或者感觉类似的人？”
　　小狼妖闻言，偷偷抬起一点眼皮，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霁云舟，耳朵耷拉下来：“我在百善阁被关着的时候，也偷偷留意过进出的人，想找到那个害我的……但是，没看到长得像的。”它顿了顿，鼻尖微微抽动，似乎在进行某种气味的回忆和分辨。
　　“不过……”它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那个看守锁妖塔的人……他身上，好像有一点点那种让我不舒服的感觉。很淡很淡……但有点像。”
　　“单晋？”乐灿和霁云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乐灿蹙眉沉思：“单无辛是单晋的哥哥，气息相似是正常的，加上他身形肥胖，也对得上。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让小妖发狂，于他有什么好处？”她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小狼妖趴在地上，又小声补充道：“而且……百善阁那个锁妖塔，好可怕。要不是……要不是乐灿大人您之前渡给我一点灵气护着，我感觉我的妖力早就被抽干了……那里就像个……像个巨大的炼丹炉，待在里面的妖，都会莫名其妙地越来越虚弱。”
　　它抖了抖身体，似乎心有余悸：“我身边其他那些被关着的小妖，身上也总是会冒出一些很奇怪的气息，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吸食它们……但又看不到……”
　　抽干妖力……奇怪的气息……
　　乐灿和霁云舟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这百善阁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狼妖还在努力地回想，耳朵时而竖起时而耷下，但终究没能再提供更多关于百善阁秘密的其他信息。它说的多是一些琐碎的见闻，像一幅幅模糊的剪影，拼凑出锁妖塔内外的日常。

　　“那个绣儿……经常去塔里，有时候是送东西，有时候就只是跟单晋说说话。”小狼妖歪着头，“顾娴也好几次拿着空锁妖袋来交差，假装捉到了什么……实际上放进格子里的只是一滴妖血。”
　　它顿了顿，又想起单晋：“单晋有时候会带一两只妖出去，说是……说是要去别处关押或者处理？但从来没见它们回来过，柳七月有时会带好吃的点心给单晋，他们关系好像不错……”
　　说到这儿，它有点八卦地压低声音：“绣儿看到柳七月送点心，还假装哭过呢……但我感觉她不是真伤心，眼泪都没掉几滴，就是哼唧得很大声。”
　　至于锁妖塔里的妖物们最讨厌谁，小狼妖答案明确：“最恨的就是崔昊！他下手太狠了！被他捉来的妖，没几个是完整的，不是缺了爪子就是断了角，疼都疼死了！”它瑟缩了一下，显然对崔昊充满恐惧。
　　“还有那个老是来拔毛、取血的晏山青！”小狼妖气鼓鼓地补充，“虽然他不杀妖，但也讨厌！总惦记着我们身上那点东西！”
　　乐灿和霁云舟仔细听着，这些信息看似零散无用，却隐隐勾勒出百善阁人际关系中一些微妙的脉络……有些是他们表面并未看到的……
　　乐灿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狼妖的脑袋：“好了，知道了。你先休息休息。”她将小狼妖重新收回锁妖袋，小心收好，打算在几日后离开龙山镇时，将其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