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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修仙皆为苍生而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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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云舟示意她低头,用脚尖轻轻点了点脚下平整坚实的屋瓦,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因为这里,是上仙庙的屋顶。我们脚下供奉着灵珩上仙。龙山镇奉他为守护神,尊崇备至。”
好好好!乐灿对这个地方更满意了!
在自己雇主头上蹦跶!太妙了!
“那你怎么敢?”乐灿问他。
“上仙大度,自然不跟我一般见识,我日后定当更加努力捉妖除魔,为上仙分忧。”
乐灿想到灵霄那人听到这话,估计会被噎到说不出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夜风拂过,带走初夏的闷热。
霁云舟脱下外袍,折了几折,铺在瓦砾之上,“坐这里吧。”自己则坐在了一旁。
乐灿挨着他坐下,衣衫虽然不厚,但也缓解了一下瓦砾的坚硬,乐灿从来不是个讲究人,哪里不能坐,哪里不能躺,屋顶的瓦砾粗硬又哪里比得过刀枪血雨带来的痛。
她没有被戏台吸引,反倒是望着那些看戏的人,她想找找刚才那一眼看到的是不是文慈。
只不过,文慈没见着,见着了晏山青。
他独自一人,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走出戏院,在欢闹的人群里,像一抹不和谐的灰色影子。
乐灿立刻想起下午他曾说要去找柳七月,便下意识地四下张望,试图找到那个娇俏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在找柳姑娘?”身旁的霁云舟洞悉了她的心思,声音平静地响起。他抬手指向戏台下方观众席的一个角落,“在那儿。”
乐灿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果然在角落处看到了柳七月。她正与一位穿着体面的公子比邻而坐,侧着头,以帕掩唇,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那公子强颜欢笑,两人之间气氛融洽,显得十分熟络开心。这与不远处形单影只的晏山青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她……”乐灿一时语塞……
霁云舟看着下方,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低声解释道:“她当初来百善阁,并非向往此道,而是走投无路——她父亲要将她卖与富商做妾,她以自己赚钱养家为条件,才争得一丝喘息之机。柳七月是个极清醒的人,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柳七月与那公子谈笑的身影上,继续道:“所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权衡。包括探听消息,也只会做到刚好交差的程度,绝不会多费一分力气。与山青在一起,对她而言,除了些许虚无缥缈的快乐,带不来任何实际益处。她的家庭如同泥沼,真心固然可贵,却不足以将她从泥沼中拖出,更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
“她这几日告假回家,便是因她父亲手头宽裕了些,又动了靠嫁女换取助力的心思。柳七月深知,与其被动等待被父亲当作筹码随意安排,不如主动出击,为自己谋一个至少看起来稳妥的未来。在百善阁抛头露面打探消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反而会坏了名声,影响嫁娶。估计很快,她便会辞去百善阁的差事了。”
“只是山青……”霁云舟轻轻叹了口气,“一心觉得只要有真心就够了……”
夜风拂过屋顶,带来远处隐约的戏曲唱腔,婉转缠绵,却丝毫吹不散此刻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重。乐灿望着下方,一边是沉浸在自以为深情中的晏山青,一边是冷静谋划着自己出路的柳七月,心中五味杂陈。这世间的情爱,原来并非都如戏台上演的那般纯粹美好,更多的,是掺杂了生存与算计的无奈和清醒。
乐灿侧过头,看着霁云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霁云舟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淡漠。“柳七月很清楚,解决她困境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有能力又愿意娶她的有钱人。如果这个有钱人恰好也在百善阁,知根知底,那便是上选。所以,她最初接触过崔昊,但崔昊也是个会衡量的人,柳七月于他而言毫无多余价值,若是日常帮忙还可以,娶她自然是不可能的。”他顿了顿,语气里掺入一丝无奈的调侃,“后来……大概是晏山青那个心思简单的,在她面前说漏了嘴,透露了我有些家底。”
“于是,我一个也是世家出生、随时可能死掉、有钱且同在百善阁的捉妖师,自然也就成了她的考虑对象。”霁云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语气平静,“她曾直接找过我,开门见山地谈合作。她说,只要我愿意出面,帮她糊弄过家里,假意订下婚约,助她渡过眼前危机。作为回报,她日后会为我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情报,甚至帮我寻些无关紧要的小妖让我交差,我们可以联手赚更多银子,也能助我在捉妖师行当里更快地积累名声。”
乐灿听了,一点也不疑惑霁云舟为何会拒绝。只要稍微长点心,就能看出霁云舟和晏山青之间绝非普通朋友,那份默契与维护,就如同她和文慈一般,是经历过生死的挚交。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碰兄弟心尖上的人?哪怕那只是晏山青的一厢情愿。
但她此刻更好奇的是另一点。“我倒是奇怪,”她歪着头,眼中闪着探究的光,“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一个捉妖师,即便本事大,似乎也不该富到如此引人注目。
“柳七月也是如此想的,后面又各处打听,觉得或许是山青没见过世面,见我存了几十两银子就觉得我富足,所以很快她就打消了念头。”霁云舟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乐灿,眼底似有星河流转,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逗弄。他声音压低,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撩人,“我缺不缺银子,乐姑娘是最知晓的。至于为什么等你下次回来看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原因。”
这句话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恰到好处地搔过乐灿的心尖。它是一个带着明确期待的约定——他在期待她的下一次归来。
“那你没告诉晏山青?”乐灿赶忙转移话题。
霁云舟摇头,“没有,我即使说了,以他那一头扎进去的心思,想来是不会信的。而且……”他顿了顿,“而且,你觉得山青没有钱吗?”
被他这么一说,乐灿思索起来,晏山青这个人日常有些随意,穿的随意,行为也随意,若是按话本子来说,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普通出身,平平无奇的家世,平平无奇的收入,平平无奇的技能……一般是给主角做辅助的,如同灵珩身边的她一般,在各位上仙眼里,她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
“江家和晏家是世交,晏家当初依附于江家,所以并不出圈,但并不代表晏家是小门小户。江家一夜灭门,晏家虽也跟着没落,但是晏家……并不是灭亡。你要知晏家制作和收集的法器,那都是千金难求的。虽说没有了江家提供妖物来源,但是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到稀有材料……”
“所以晏山青很有钱!?”乐灿惊呆!
“倒也不能这么说,晏家有钱,山青目前没有什么钱。”霁云舟继续解释道,“你知道我们江家的事,晏家为了自保所以后面就跟我和方叔划清了界限,但山青不认,于是被赶出来历练一番,让他看看这世间疾苦自然会明白家里的苦心。”
“有钱少爷历练记啊……不过他是完全没把苦心当回事啊……”乐灿将整件事串起,有些了然,“与其劝他认清,还不如让他自己经历,不过柳七月那么善于打探情报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茬呢?”
“因为她不敢冒险,而且太着急了些。江家和晏家毕竟不在龙山镇,而且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世家,她能了解到的直接消息不多。一开始她还愿意花时间试探,但她发现很多事无从查证。甚至连我是江家后人这种事,除了一本万妖谱,也没有其他证据。至于万妖谱,王斐虽说见过幻化出的实物,但那终究是一本空白书册,只单无辛承认了而已。加上我后面能力不显,她有疑虑也是正常。加上山青说我有钱,她又没查探出多少银子,便更加觉得山青是没有见识的,就算是晏家,也不会是本家,更可能是刚好信了这个姓,龙山镇离着晏家又远。与其去冒险,若是早些时候,还能慢慢打探,如今家里逼迫,不如选个十拿九稳的。”
“唉,这柳姑娘也真是的。”想起小狼妖说的事来,“柳七月去找单晋难道是为了这事?”
“或许吧,不过柳七月是个聪明人,她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霁云舟评价道,“我很欣赏她的做事风格,若没有家庭束缚,她定能有所成就。”
“她这性格,若是能从为自己变成为苍生,还是很适合修仙的。”
“修仙者真当皆是为苍生而活吗?”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清朗男声,毫无征兆地从旁边残破屋檐的阴影下传来。
乐灿浑身一僵,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司公子?!”
未等她和霁云舟做出任何反应,一道身影便如鬼魅般轻飘飘地从阴影中掠出,稳稳落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断墙上。
月光如水,洒在他身上,映出一张儒雅俊秀的面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手中一柄玉骨扇轻轻摇动,不是他又是谁?
乐灿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猛站起身,一把将还有些茫然的霁云舟拽到自己身后,同时脚下疾退数步,与对方拉开距离,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司公子见状,不由轻笑出声,玉扇“唰”地合拢,摆了摆手:“今日不打架。”他目光扫过下方不远处一个临时搭起的戏台,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戏文,“不过是等人等得无聊,刚好听到乐姑娘的高论,忍不住插句嘴罢了。今日我是来凑热闹的,对二位……暂无兴趣。”
尽管他这么说,霁云舟还是侧身半步,反倒将乐灿地挡在身后,尽管他知道这举动在司公子眼中或许徒劳可笑。
司公子倒也不在意,反而十分随意地走到他们附近,在一旁屋顶坐了下来,姿态闲适如同观赏夜景。他目光投向戏台,台上正演到一出仙凡恋的经典桥段——仙子不顾天规,爱上凡间书生。
司公子看得津津有味,用扇子指了指台下,笑着问乐灿,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疑惑:“乐姑娘,你说……这戏文里写的,真有仙子会傻到下凡来,爱上个凡人书生吗?图什么?图他寿命短?图他惹麻烦?”
见乐灿和霁云舟依旧浑身紧绷,如临大敌,他无奈地耸耸肩,换了个话题:“好吧,看来二位没心情讨论风月。我等的人还没来,干等着也是无趣……不如,我跟你们说说你们感兴趣的事?”
他玉扇在掌心轻轻一敲,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诱人的神秘感:
“比如……江家。”
“又比如……红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