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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小三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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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烬的手指在林昭的名字上悬停又挪开,如此反复后,陈烬终于打算鼓起勇气直面真相。
电话很快接通了,林昭略显倦怠的声音传来:“陈总有什么事吗?”
“陆清。”陈烬说出这个名字时,感到舌根泛起苦涩,“钟鼎说,他像七年前的我。”
林昭的沉默让陈烬的心像被狠狠攥住了。
“是真的吗?你让他接近你,因为他像过去的我?”
“重要吗?”林昭反问,“他像谁,不像谁,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重要。”陈烬的声音开始崩解,“林昭,你到底在想什么?找一个像我的人,然后呢?让他代替我?还是说……你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宁愿要一个幻影,也不要现在这个真实的我?”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质问。所有商业场合的冷静,所有精心维持的距离,在这一刻碎成粉末。
林昭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很薄,像刀刃上反射的冷光。
“陈烬,”他说,“你觉得,现在的我和七年前的我,还像吗?”
问题像一颗子弹,正中靶心。
陈烬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我的手上有了疤。我学会在商业谈判里微笑,学会计算每一分利益,学会在必要的时候利用人心。我变得多疑,变得冷漠,变得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你。”
“这样的我,和你记忆中那个林昭,还像吗?”
陈烬无法回答。
“如果不像,”林昭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钉进陈烬的耳膜,“那你现在看着我的时候,到底在看谁?你执着的到底是现在这个你面前的人,还是七年前那个……已经死了的幻影?”
陈烬确实不知道。
这七年来,他靠着记忆里的林昭活下来——那个会在下雨天把伞倾向他的林昭,那个颤着睫毛吻他的林昭,那个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的、天真的林昭。
现在的林昭,熟悉又陌生。属于“林昭”的轮廓还在,内里却已经被七年的苦难重塑。他依然会弹琴,但心境早已不同。他依然会笑,但笑容里有了计算。他依然俊雅,但带着锋利的边缘,会割伤靠近的人。
陈烬爱的是哪一个?
是记忆里那个完整的、未曾受伤的少年,还是眼前这个破碎的、重新拼凑起来的男人?
他不知道。
而“不知道”,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你看,”他轻声说,“你也答不出来。”
“林昭!”陈烬彻底慌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我想要留在你身边。这个念头,七年里没有一刻停止过。”
“可是陈烬,”他的声音飘过来,轻得像叹息,“被放弃过一次的人,要怎么相信第二次?”
林昭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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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沙龙选在一栋经过改造的老洋房。
陈烬到的时候,工人们正在悬挂最后一组灯光装置,空气里漂浮着木屑、涂料和某种昂贵熏香混合的气味。
他在二楼的露台上看见了林昭。
还有陆清。
年轻人背对着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帆布鞋,正指着远处的花园对林昭说着什么。阳光洒在他身上,柔软的头发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当他侧过脸笑的时候,陈烬感到一阵眩晕。
那不仅是简单的“相似”。而是某种更残酷的东西,封存美化过的久远记忆重现,被重新浇铸成一个会呼吸、会微笑的年轻肉身。
林昭听着陆清说话,微微点头。他手里拿着一份图纸,手指点在某个位置上。陆清凑过去看,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触。
“陈总来了?”钟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令人不快。
陈烬没有回头。“看来布置进展顺利。”
“有昭儿和陆清在,自然顺利。”钟鼎走到他身边,也看向露台的方向,“不过说实话,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昭儿。”钟鼎的声音压低,“他对陆清……太宽容了。那孩子犯些小错,他也只是笑笑说‘没关系’。要是我手下的人这样,早该挨骂了。”
陈烬终于转过头,直视钟鼎的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钟鼎迎上他的目光,笑容里有一种食肉动物尝到腥味般的愉悦,“陈总,您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吗?像不像七年前……”
“我和林昭的事,轮不到你评论。”
“当然轮不到。”钟鼎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只是个旁观者。但旁观者清啊陈总——昭儿看陆清的眼神,和当年他看你的眼神,是不是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露台上的陆清说了句什么,林昭真的笑了。不是那种客气疏离的商业微笑,而是眼角微微下弯的、真实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它确实存在过。
“钟鼎。”陈烬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个字都裹着冰碴,“你玩这种把戏,很无聊。”
露台上,林昭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他的目光扫过陈烬,扫过钟鼎,然后平静地移开,继续和陆清讨论图纸。
陆清推开美术馆储藏室的门时,陈烬已经在里面了。
年轻人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脚步顿在门槛上,手里抱着的展览画册差点滑落。“陈……陈先生?”
陈烬背对着他,正在看墙上未拆封的一幅油画。听见声音,他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地刺向陆清。
“你好。”他颔首,声音平稳淡然,“正好遇见,聊几句?”
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命令。
陆清感受到陈烬对自己微妙的敌意,觉得眼前这位传闻中的青年才俊有些可怕。
储藏室很大,堆满未展出的作品,空气里有松节油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一扇小窗,气氛更显诡异。
“陈先生想聊什么?”陆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陈烬没有立刻回答。他走近几步,停在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却因为空间密闭而显得压迫。他的目光在年轻人脸上流连,鉴赏作品一般。
“听说林昭最近常提起你。”陈烬说,语气像在陈述天气,“说你很有想法,对当代艺术的见解让他惊喜。”
陆清的脸微微发红:“林老师过奖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陈烬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只是恰好长得像他记忆中某个人?只是恰好拥有他曾经爱过的某种特质?”
陆清的手指收紧,画册的硬壳边角陷进掌心。“我不明白陈先生的意思。”
“你明白。”陈烬又向前半步,近到陆清能看清他皮肤的质感,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那是种昂贵的、充满攻击性的气味,和陆清平时习惯的洗衣液清香完全不同。“你在利用这种相似性,不是吗?每次林昭看着你出神时,你都知道他在透过你看谁。”
“我没有——”
“你有。”陈烬的声音依然平稳,情绪却像冰层下的暗流,“你享受他的目光,享受他对你特别的宽容。”
陆清的脸色白。他想反驳,但喉咙发紧。因为陈烬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
“让我告诉你一个真相。”陈烬的声音压低,像在分享一个秘密,“林昭爱的是在深渊边上摇摇欲坠却不肯坠落的美感。你——”他的目光扫过陆清年轻干净的脸庞,“你太完整了。完整到乏味。”
这话像一记耳光。陆清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想逃离这个空间,逃离陈烬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但腿像灌了铅。
“所以,陈先生是想警告我离林老师远点?”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不。”陈烬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陆清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恰恰相反。我想请你……好好待在他身边。”
陆清愣住了。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陈烬继续说,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刀锋,“就继续用你这种单纯的方式爱他。陪他看展,听他说话,在他弹琴时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他顿了顿,眼神深不见底。
“但如果你只是把他当成捷径,或者一场征服……”陈烬的声音冷下来,“那我建议你及时收手。”
只是平静的陈述,却令人胆寒。
陆清终于明白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眼前这个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语气从容,但眼底燃烧着某种近乎疯狂的东西。
“你为什么……”陆清的声音干涩,“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陈烬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幅未拆封的油画。阳光为他的侧脸塑上金身,让他的轮廓看起来锋利又脆弱。
“因为林昭值得被好好对待。”他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我。”
储藏室的门被推开,工作人员探进头:“陆清,林顾问在找你。”
陆清如蒙大赦,几乎是逃出了那个空间。门关上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陈烬仍然站在那里,背对着门,挺拔的身影略显落寞。
陈烬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
酒吧最深处的卡座,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像在徒劳的测量心里永远无法填满的洞。酒保认识他,知道不该多问,只是沉默地续杯,沉默地收走空瓶。
陈烬站在林昭公寓楼下。
雨又下起来了,秋雨带着寒气,细密冰冷。他抬头看着七楼那个窗户灯还亮着,暖黄的光从百叶窗缝隙漏出来,像黑暗中一个温柔的伤口。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知道这样很糟糕,很难看,会把他最后一点尊严都踩在脚下。
但他控制不住。
酒精让那些精心构筑的防御溃堤,让七年来压抑的所有痴妄、所有不甘、所有悔恨,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
他走上楼,脚步有些不稳。在门前站了很久,久到走廊声控灯自动熄灭,把他吞进黑暗。
然后他敲门。
很轻,像此刻的他那么胆怯。
门开了。林昭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内,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书。他看着湿漉漉、眼眶通红的陈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烬,你喝醉了。”
“我没醉。”陈烬说,声音沙哑得可怕,“我很清醒……清醒到每一秒钟都在痛。”
林昭沉默地看着他。眼睛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伤人。
“进来吧。”他最终说。
陈烬走进这个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属于林昭的空间。很简洁的一居室,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书架上满是关于音乐和艺术类的书籍。空气里有淡淡的茉莉香。
“擦擦。”林昭递过来一条干毛巾。
陈烬接过,没有擦,只是紧紧攥在手里。
“我嫉妒他。嫉妒得发疯。”陈烬的声音在颤抖,“嫉妒他可以理所当然地接近你,可以让你对他笑,可以得到你的耐心和指导……而我,我连站在你身边都需要鼓起全部勇气。”
林昭没有说话。他的侧脸在台灯光下显出一种石膏像般的冷白。
“钟鼎说,如果非要选一个‘陈烬’,你会选那个干净的。”陈烬扯了扯嘴角,那是个失败的微笑,“他说得对。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陆清。谁会要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一个……连自己爱的是幻影还是真实都分不清的混蛋?”
他向前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是林昭……”他的声音低下去,低到几乎听不见,“求你给我一个位置……任何位置都可以。”
林昭的睫毛颤了颤。
“我不求你跟我和好,不求你像以前一样爱我。我知道我不配。”陈烬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濒死的人努力攫取氧气,“我就想……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守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一下。”
他抬起眼,那双曾经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卑微的、滚烫的绝望。
“你可以和陆清在一起,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我不在乎。”
泪水终于涌出来,在他脸上划出混乱的痕迹。
“让我留在你身边……”陈烬的声音彻底破碎了,每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腥气,“哪怕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我不需要名分,不需要承诺,不需要你回应……我只要……只要你还允许我存在于你的生活里……”
他伸出手,手指在距离林昭衣袖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不敢触碰。
“分给我一点点关心就好。一点点……就好。”
“你疯了。”林昭震惊。
“从再次见到你、发现你连恨我都懒得恨时我就疯了。”他伸出手,这次真的触碰了——指尖极轻地擦过林昭的脸颊,像触碰易碎的琉璃。
“所以,让我当你的疯子吧。”陈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一个只属于你的、见不得光的疯子。你需要时,我出现。你厌倦时,我消失。你爱别人时,我帮你守着那些他不懂的过去。”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叹息。
林昭看着眼前这个他试图用七年时间忘记的男人,他想起他们狼狈的初遇和合欢树下的告白,人生若只如初见……
“陈烬,”他轻声说,“你爱的那个林昭,七年前就死了。”
“现在的我,是一个习惯了用伪装来当铠甲的人。这样的我,你还想要吗?”
“要。”陈烬笃定地说,每个字都用尽全身力气,“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