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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就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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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从亚麻材质的窗帘缝隙中渗入,光线柔软的映在床上,屋子内有一股混合了体温和织物清洗剂的香味。延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奇点总部外熟悉的江景轮廓,而是一面简约的深灰色墙壁,和墙壁上一幅笔触恣意的抽象画。
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沈哲还睡着,侧身面向他,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腰际。平日里那双灵动的桃花眼此刻安静阖着,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抿着,没了醒时的张扬,反倒透出几分罕见的,毫无防备的柔和。
延钦静静看了片刻,才轻轻挪开他的手,起身下床。赤脚踩在温润的实木地板上,无声地走出卧室。沈哲的这间公寓他已经住了几天了,装修的设计感强,视野也开阔,像极了高档酒店的顶层套房,精致,却少了点家的味道。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从嵌入式冰箱里拿出水瓶,倒了一杯水。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清晨,车流尚未汇聚,但已清晰可见。
就在延钦还在看向外面的时候,身后传来窸窣声响和带着浓重睡意的嘟囔。
“几点了……”沈哲揉着眼睛从卧室晃出来,头发睡得乱翘,身上套了件宽松的黑色丝质的睡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一截锁骨。他看到延钦,迷迷糊糊地走过来,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延钦肩窝,手臂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大半重量倚在他身上,像只大型的,还没完全醒透的猫。
“刚七点。”延钦任他靠着,手里的水杯递过去一点。
沈哲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冰水让他稍稍清醒,但声音还是懒洋洋的,“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不是没什么急事?” Aalois的项目步入正轨,奇点视界进展顺利,确实难得有个相对清闲的早晨。
“嗯。”延钦放下杯子,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醒了就起了。”
沈哲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窗外,看了几秒,忽然没什么情绪地“啧”了一声。
“有时候觉得,这地方看着是挺好,”他把脸埋在延钦肩颈处,声音闷闷的,带着刚醒的鼻音,“四面八方都是光,都是楼,晚上亮得跟白天一样。待久了,总觉得空落落的。”他说得随意,仿佛只是抱怨一下天气。但环在延钦腰际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延钦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心底的某处,被沈哲这句无心的抱怨轻轻刺了一下。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撞入延钦脑海。他想给沈哲一个,不冷清的地方。
不是为了花钱完成什么任务。只是单纯地,想给他们两个人一个属于彼此的归处。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开了口。
“那,”延钦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平稳,“我们要不要,一起买个房子?”
肩颈处的呼吸骤然停了。
沈哲缓缓抬起头,手臂还环着他,但身体稍稍退开一点距离,以便能看清延钦的脸。他脸上残留的睡意和慵懒潮水般褪去,那双桃花眼睁得很大,里面清晰地映着延钦沉静的面容。“一起……买个房子?”他重复,每个字都吐得很慢,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嗯。”延钦转过身,正面看着他,目光坦然,“找个地方,找个我们俩都喜欢的,有烟火气的,不会觉得冷清的地方。”
沈哲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几秒钟的沉默,却仿佛被无限拉长。然后,微光骤然在他眼底炸开,化为一片毫不掩饰的狂喜。笑容从他唇角蔓延至整张脸,连平日里略显锋利的眉眼都弯成了温柔的弧度。
“延钦!延钦延钦延钦延钦!”沈哲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笑意,猛地收紧手臂,将延钦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嵌进骨血里。“求之不得。”他在延钦耳边低声说,热气拂过耳廓,“要买个我比你还喜欢的。”
接下来的几天,沈哲展现出惊人的行动力。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应酬,亲自筛选联系了好几个专做顶级私宅和老洋房,信誉极佳且嘴巴严实的经纪。看房的过程变成了一场充满期待的探险。
他们看了几处名声在外的豪华顶复,看了带私人码头和泳池的滨江大平层,也看了藏在巷子深处,保存完好的古董级花园洋房。但总是差了点什么。不是沈哲觉得“匠气太重,像博物馆”,就是延钦感到“格局逼仄,无法呼吸”。
直到一个午后,中介战战兢兢地拿出了一份几乎被遗忘的备选资料。位于西岸腹地,远离喧嚣主干道,藏在一片疏于打理但树木参天的老式花园社区深处的一栋洋房。
车子驶入社区时,时光仿佛瞬间倒流。高大的梧桐枝叶交错,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红砖围墙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藤蔓,偶尔露出后面样式各异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洋楼尖顶。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和远处隐约的栀子花残余的香气。
这套房子是独栋,前后都带着花园。前花园荒芜,野草没膝,但一棵高大的广玉兰依旧挺拔,树冠如盖。建筑本身是典型的二十世纪初风格,红砖外墙,坡屋顶,有已经褪色剥落的木质窗棂和一个小小的,带铁艺栏杆的露台。看起来有些年久失修,但骨架依旧优美端正。
推开那扇锈蚀的雕花铁门,沈哲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屋内光线昏暗,积着厚厚的灰尘,老式家具蒙着白布,空气中有陈旧的木头和灰尘的味道。但挑高足够,窗户比例很好,阳光从破损的窗纱透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里尘埃静静飞舞。沈哲的手指拂过带有精美雕花的楼梯扶手,木头的温润触感透过灰尘传来。他走到客厅尽头,推开一扇通向后方花园的玻璃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后花园比前院更显荒芜,但面积更大,杂草丛生中隐约可见曾经的石径和花坛轮廓。最难得的,是花园尽头没有围墙,而是与一片小小的野生林地自然衔接,视线可以毫无阻碍地投入那片深浅不一的绿意之中。
“就这里。”他斩钉截铁,语气里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喜爱。
延钦站在他身侧,同样望着那片静谧的绿色。没有波澜壮阔的景致,只有风过林梢的自然声响,和心底悄然滋生的一份安宁。他知道,就是这里了。
“这房子……原业主是位老华侨,很多年没回来了,委托出售。就是里面基本保持原样,需要彻底翻新改造,工程量和预算可能不小。”中介介绍得小心翼翼,显然不觉得这两位会看上这种“破房子”。
“好。”延钦却是直接点头。
签约地点约在代理律师所在的一家低调的私人会所。延钦和沈哲到的时候,却在小厅入口与另一行人狭路相逢。
为首的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当季最新款的高定西装,腕表闪得晃眼,身边偎着个妆容精致的女伴。正是此前在拍卖会上与沈哲延钦抢着竞拍的那位少爷。
周晟显然也看到了沈哲,目光先是在沈哲身上顿了一下,随即滑向他身边衣着简单的延钦,嘴角立刻扯出一个混合着讥诮的笑。
“哟,沈少,真巧。”周晟停下脚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也来看房?这地方确实清静,适合……”他目光刻意在延钦身上又扫了一圈,意有所指,“金屋藏娇。不过沈少,带人出来,也不挑个像样点的地方?这儿虽然私密,但也太旧了点,配不上您身份啊。”
他身边的女伴抿嘴轻笑,眼神在延钦身上转了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中介和代理律师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沈哲像是根本没听见,连眼皮都懒得抬,直接对代理律师说:“陈律师,合同准备好了吗?我们赶时间。”
周晟被无视,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再说什么,延钦却忽然开口了。
他看向代理律师,语气平淡无波,“这房子的报价,我记得是一亿八千万?”
代理律师连忙点头,“是的,延先生。”
“两个亿,”延钦吐出三个字,“全款,现在签现在付。额外部分,就算是加急和清场费用,希望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把房子完全清空交付。”
整个小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周晟脸上那点讥诮的笑意彻底僵住,眼睛瞪大,像是没听懂。他身边的女伴也掩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延钦。
代理律师也愣住了,从业多年,还没见过加价的。“延先生,这……”
“不行吗?”延钦看向他,眼神平静。
“没、没问题!完全没问题!”代理律师瞬间回神,狂喜涌上心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立刻看向原业主的委托律师,对方也迅速点头。
沈哲这时才仿佛刚注意到周晟的存在,慢悠悠地转过头,桃花眼里漾开一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周少,你也看房?看中了哪套?”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那种气死人的慵懒语气补充道,“哦,对了,下次要是再看到什么心头好,记得……”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周晟手腕上那块闪亮的表,和女伴手里那只限量款手袋,“带够钱。毕竟,光靠嘴皮子,可买不到好东西。”
说完,他不再看周晟瞬间铁青的脸色,轻轻揽了一下延钦的肩膀:“走吧,律师,我们去签合同。”
留下周晟站在原地,脸色红白交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羞又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女伴拽了拽他的袖子,被他烦躁地甩开。
手续快得惊人。签字,授权,资金通过延钦早已设立好的独立账户划出。两个亿,如同投石入湖,只在【维度资金】的余额显示上荡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在系统日志里留下一行冰冷的记录。
夜晚,回到那间被沈哲评价为“冷清”的顶层公寓。沈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洋房的详细测绘图和周边的环境资料,兴奋地铺满了客厅昂贵的手工地毯。他开了瓶庆祝用的香槟,却没喝几口,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图纸上。
他脱了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盘腿坐在地图中央,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勾勒,嘴里念念有词。
“这面墙必须拆,空间要打开……这个位置采光很好,给你做书房,窗户换整面的,外面就是那棵广玉兰,春天开花的时候肯定很好看……楼上这个小斜顶间,做我的影音室还是游戏房呢?露台要保留,但护栏得重新做,要安全,也要好看……后院!杂草要清理,但老树一棵都不能动,树下我们铺平台,放躺椅,夏天听蝉,冬天看雪……”
他神采飞扬,指尖在图纸和屏幕间跳跃,仿佛一位指挥家,正兴奋地编排着未来的每一个音符。灯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那种全情投入的热情,很有感染力。
延钦坐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手里拿着沈哲塞给他的香槟杯,带着笑意安静地注视着一切。
他看着沈哲发亮的眼睛,听着他滔滔不绝的、细致到甚至有些琐碎的规划,心脏某个地方,像被温泉缓缓浸没。这个即将被他们亲手重塑的空间里,有沈哲精心为他设计的书房,有他随口提及便被他认真记下的躺椅,有他临时起意却得到热烈响应的小小菜畦。它不完美,甚至需要耗费巨大心力,但它从此刻起,便打上了两人共同的烙印。
【维度资金支出记录更新:-200000000元。】
【当前维度资金余额:9800000000元。】
【维度跃迁第一阶段进度:2%】
系统的提示如常划过意识边缘,但此刻延钦的思绪并未被那庞大的数字牵引。他的目光流连在地毯中央那个浑身散发着蓬勃生气的男人身上。
沈哲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从图纸中抬起头。四目相对,他脸上兴奋的红晕尚未褪去,眼睛里还残留兴奋。他眨了眨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点兴奋过头了。”他摸了摸鼻子,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尴尬。
延钦摇了摇头,他放下几乎没动的香槟杯,走到地毯边,在沈哲对面同样盘腿坐下,置身于图纸之中。他伸出手指,指尖轻轻点在那张已经被沈哲标注了“延钦书房”的区域。
“书房这里,”他开口,“靠窗的那面墙,不要做满书架。留一片白墙。”
沈哲立刻点头,“留白!”他迅速在平板上做备注,然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呢?你还想要什么?”
还有什么?延钦微微偏头思考。他过去的生活里,关于家的具象想象实在匮乏。但此刻,在沈哲全心全意的期待的目光里,那些模糊的渴望渐渐成形。
“厨房,”他说,“要足够两个人同时转身。” 他记得沈哲偶尔下厨时,自己站在旁边帮忙的局促。
“储物空间要做成隐形的。” 他喜欢井井有条。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飘向图纸上后院那片区域,“在后院角落,能不能……砌一个很小的柴火窑?” 这个想法更突兀了,他甚至不确定那是什么,只是某个瞬间,脑海里闪过寒冬里一点火焰点燃的温暖画面。
沈哲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随即,笑意如烟花般在他脸上绽开,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夺目。他没问为什么,没质疑可行性,只是毫不犹豫地,充满惊喜地应下。“柴火窑!太好了!我们一起砌吧。冬天我们烤红薯,烤栗子!”
“好。”延钦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唇角也微微上扬。
夜深了,香槟的气泡早已散尽,图纸上的记录却越来越丰满,夹杂着两人偶尔冒出的天马行空的碎碎念。沈哲说要在入户处做个下沉式玄关,延钦说阁楼斜顶的天窗要能遥控开合……
最后,他们并排躺在了厚厚的纸张上,头顶是公寓冷色调的射灯。
沈哲侧过身,手肘支着头,看着延钦闭目养神却放松的侧脸,轻声说:“我好像……已经一分钟都等不及想搬进去了。”
延钦没有睁眼,但是伸出手,准确地在纸堆下找到了沈哲的手,握住。
“明天,”他说,“我让顾晏组建一个独立的资产管理团队。房子的事,还有以后其他类似的……安排,都交给他们专门处理。”
“好。”沈哲反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掌心紧密相贴。地毯的柔软,纸张的微凉,还有彼此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交织成一片令人无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