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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雷霆之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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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良策几乎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汴京城的。他不敢回自己的府邸,也不敢去御史台,而是凭着意志力,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踉跄着敲响了云阳侯府的后门。
开门的亲信见他面色青紫,手臂伤口乌黑,浑身血迹,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扶入府内,径直送往添远衡的书房。
添远衡尚未歇息,正在灯下研究那卷漕运图。听到动静抬头,见到向良策这般模样,瞳孔骤然收缩,立刻起身:“怎么回事?”
“大人……”向良策声音虚弱,将通州码头所见,以及遇袭被救之事快速说了一遍,末了,他从贴身处取出一块巴掌大小、沉甸甸的物事,那是在与杀手缠斗、以及后来混乱中,他拼死从一艘快船边缘蹭落、攥在手里的——一块凝固的、夹杂着沙石的漕银锭!只是这银锭成色有异,入手分量也略轻。
“他们……他们不是在转运银子……是在偷梁换柱!”向良策气息急促,“真的漕银恐怕早已被转移,这些……这些是填塞了沙石的假银!下官……下官怀疑,不仅是这批,恐怕历年漕银,都……”
话未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毒素与失血让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添远衡一把扶住他,触手冰凉,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来人!速请陈先生!”他沉声喝道,府中养着一位医术高明且口风极紧的大夫。
他将向良策平放在软榻上,看着手中那块沉甸甸的“假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怒火,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表象。
偷梁换柱!蛀空国本!宿岫琛,还有那些盘踞在漕运上的蠹虫,他们怎么敢?!为了私利,竟敢动摇社稷根基!
这已不仅仅是党争,这是叛国!
陈先生很快赶来,为向良策施针解毒,处理伤口。添远衡站在一旁,面沉如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杀意。
“陈先生,务必救活他。”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大人放心,向大人所中之毒虽烈,但发现尚早,老朽尽力而为。”
添远衡不再言语,转身走到书案前。他铺开一张空白的奏折,提笔蘸墨,笔走龙蛇。这一次,他不再需要任何迂回,不再需要任何掩饰。他要将这把火,直接烧到金銮殿上,烧到鉴真帝面前!
奏折之上,他直指漕运总督、工部相关官员与大皇子宿岫琛勾结,历年贪墨漕银,以沙石填充冒充,数额巨大,骇人听闻!并附上向良策冒死带回的假银为证,以及其遇刺重伤之事,控诉对方杀人灭口,无法无天!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写罢,他用上自己“云阳侯世子”的印信,更在末尾,以指尖蘸了向良策伤口处尚未干涸的血,重重按下一个指印!
他要让陛下看看,这就是忠臣直谏的下场!这就是他那些好儿子、好臣子做下的好事!
“备轿!本官要即刻进宫!”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夜色深沉,宫门早已下钥。但添远衡手持“如朕亲临”的令牌,硬是叩开了宫门,直入大内。
养心殿内,鉴真帝已然歇下,却被内侍紧急唤醒。听闻添远衡深夜持令牌闯宫,衣衫染血,呈上血书奏折,这位年迈的帝王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披衣起身,在灯下仔细阅读着那份奏折。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握着奏折的手微微颤抖。当看到那以血按下的指印时,他猛地将奏折拍在龙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混账!一群混账东西!”鉴真帝勃然大怒,胸口剧烈起伏,“蛀空漕银!刺杀朝廷命官!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这个朝廷!”
他本就多疑,此刻更是将宿岫琛此举视为对皇权的挑衅与背叛!结党营私也就罢了,竟敢动摇国本,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底线!
“传旨!”鉴真帝声音冰冷,带着滔天怒意,“即刻锁拿漕运总督郑伦、工部营造司主事赵括、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王允下诏狱!着三司会审,严查漕银贪墨一案!所有涉案人员,无论涉及到谁,给朕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陛下,”添远衡跪在下方,声音沉痛,“向御史为查此案,身中剧毒,生死未卜,其忠勇可鉴!恳请陛下派太医悉心诊治,并严惩凶徒,以慰忠良之心!”
“准!”鉴真帝大手一挥,“派太医院院正亲自去云阳侯府诊治!给朕救活向良策!此案,朕给你做主!”
“臣,谢陛下隆恩!”添远衡重重叩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雷霆之怒,已从天降。
这一夜,汴京城注定无眠。
缇骑四出,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漕运总督府、工部衙门、几位涉案官员的府邸,相继被如狼似虎的禁军包围,锁链声响,哭嚎声起。
宿岫琛在王府中被惊醒,听到消息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没想到添远衡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更没想到向良策竟然没死,还带回了证据!
“废物!都是废物!”他砸碎了寝室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状若疯魔。他知道,这一次,父皇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绝不会轻易罢休。他必须断尾求生,必须尽快把自己摘出去!
而章青黛,站在自己安全屋的窗前,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混乱声响,看着偶尔划过夜空的火把光芒,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添远衡,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把火,烧得够旺,够快。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的短刃,接下来,就看这场大火,最终能烧死多少魑魅魍魉,又能将她的仇敌,逼到何种境地。
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