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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教导 ...

  •   文武帝石像下,灯影交错,琉璃瓦灯筛过金光,像是荡开一场悱恻的梦一般,在地上演绎着麒麟追绣球,桃花分青江的故事。

      泠徽就站在石像下,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就在她的脚边来回,她已经摘下了幂篱,几绺碎发散在她的额角,细碎地像是裂痕,像青瓷的纹路。

      泠徽走过去,跨过了那些故事,站在柳沛白面前,似有话要说,却只是提起袖口要去擦他脸上的血迹。

      柳沛白向后挪了挪,又道,“会弄脏的,我身上不好闻。”

      泠徽抬起眼睛看他,没忍住笑了,和他说,“不许躲。”

      柳沛白果真听话地不再躲,木头一样站着,垂下眼睛看泠徽走过来,提起袖子将他脸上的血迹抹去,满袖盈香,冷冷疏疏撞进人心口。

      她的睫毛长且细密,薄如蝉翼,末尾处撩人心魂地卷翘起来,黑色瞳子微微转动,时不时蹙一蹙眉,离得很近,近的山水香和血气交织在一起,拧成了一股绳子,一点点在柳沛白的脖子上收紧。

      人的距离,遥远如天涯海角,咫尺如耳鬓厮磨,还有近如天地,两两相对,一方仰望一方自得。

      这样近又远的距离,刚好够滋生一点如擂鼓的爱意,静默的幽怨。

      就如天地之间恣意生长的花草树木,其间飞翔的百鸟,奔跑的走兽。

      柳沛白低垂着头,不安地憋着口气,生怕惊动了什么,他手里的刀被泠小姐用手帕包着放在了案台上,他看着泠徽动作有些青涩地刀给送回刀鞘之中。

      才缓缓呼吸,脸侧火辣辣地发烫,他受不住,伸出手背贴住脸,又捂了捂。

      泠徽抱着刀转身,便看见柳沛白站在原地,捂着脸又搓了搓,不禁好笑又得意,从容不迫地看了一会儿,柳沛白也发现了她在看,手捂在脸上,一时间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泠徽走过来,把刀递给柳沛白,柳沛白这才找到了一个放下手的好时机,隐隐约约瞥见泠小姐纱下的笑,不过转瞬即逝。

      他常常被泠小姐给抓住马脚,又被放走,她的身上有一种柳沛白穷尽所有都说不出的意蕴,绵绵长存。

      那种感觉,让他痛苦,让他苦恼,让他雀跃,让他不能自拔……

      混乱又清醒地想了想,他自己在心中说,泠小姐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泠徽的袖子怜悯似地从他的手背飘过,“走吧。”

      枣红马是骑不了了,泠徽扶着柳沛白的手臂上了马车,末了,她拍一拍柳沛白的手,柳沛白跟着上马车。

      这个马车没有往日的宽大,柳沛白生的高大,坐在里边很局促,很委屈,他几乎是夹着肩膀的,泠徽敲了敲窗,外边的人便递过来一个药瓶。

      泠徽将他的手托在手中,给他上药,柳沛白也低着头,看着泠徽的手动作着,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和他以前相比,甚至都算不上伤。

      泠小姐却比他先察觉到,柳沛白总觉得自己心口总是堵着一口气,憋得自己苦恼,可他分不清那是什么。

      这是无法用生死去定义,去毁去的东西。

      泠徽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纤长修隽,他的手却要粗糙更多,这叫他自惭形秽。

      “那些人,郎君有什么发现吗?”泠徽凑近了吹了吹,见他手指蜷缩,仍不说话,抬头看向他,见他怔愣地盯着她,脸颊飞起两抹胭脂红。

      便挑了挑眉,将他的手放回他的膝盖上,又喊了一句,“郎君,有在听吗?”

      “啊……有的。”柳沛白几乎要恼死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车壁上,收回神思,仔细想了想,“他们用招很规矩,像是有一个或者固定的人教导的,很死板。”

      “江湖上,虽也有师门,但每个人都要出师门闯荡一遭,打一场下来,也能区分。这也是江湖上见招如见人。他们却很少有这样的。”

      “嗯……郎君观的很好。我已经叫人去搜了,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一二个残余。”泠徽道。

      “我伤到了一个人,用的是针。”柳沛白想了想,“大概是在腹部的位置。朝西去,他跑不快的。失血太多,会晕过去。”

      泠徽奇异地看他一眼,她是知道柳沛白在武学上是不世出的天才,也知道他的五感很灵,没想到这样灵。

      随后吩咐下去,跟着柳沛白说的找。

      南楼正屋,侍女拨弄着旧香灰,换了新香,珠帘垂幕,细雨一般的响,立地鹤,青纱屏,一边的桌子上还有修剪一半的花,立着一青一红两个瓷瓶。

      柳沛白敲了敲门,侍女从里边打开,将柳沛白请了进来,泠徽正在换衣裳,柳沛白等在屏风外边,低头看地毯上玄青的玄武。

      “都下去。”泠徽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侍女们便安静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泠徽从里边走出来,她没有穿外裳,绣金叠粉的上衣,腰带千千红结,配了吃金咽粉的禁步,裙摆若如红粉霞光,在水镜似的裙子上浮金琢玉。

      “会穿衣裳吗?”泠徽轻轻地问。

      柳沛白惊顿了片刻,走上前,接过泠徽手上的衣裳,细致地展开,手指轻轻地,细细地,无意地蹭过衣裳上交织在一起的金芙蓉玉白麒麟,这件衣裳太轻了,轻的柳沛白不敢用力。

      她洒脱极了,背对着转身,舒展地张开手臂,那是一个被伺候惯了的姿势。

      柳沛白捏着衣裳,给她穿外裳,柳沛白捧出她的头发,轻轻放在背后,那头发如泼出去的墨水,细腻温凉地从他手心里流走。

      泠徽盯着不远处妆台上的铜镜,铜镜中映照着两人重叠的身影,身后的柳沛白低着头,细细地将衣裳又重新捋了一遍,他这幅样子倒是泠徽第一次见。

      他好似没有什么在意的,好的刀法,每天都只是循规蹈矩地练着,他看待着件衣裳,比看待刀要仔细。

      动作很生涩,藏不住的细腻,蹲下身,拍了拍衣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泠徽,“这样穿的吗?”

      “是呀。”泠徽从铜镜里看柳沛白,“就是这样穿,以后都可以这样穿。”

      柳沛白弯着眼睛笑,泠徽走过去,坐在了妆台边,指了指一边的绣凳,“来。”

      柳沛白坐在绣凳上,好奇地看了一下妆台上的东西,又看向泠徽,泠徽很喜欢他直白又害羞的眼神,“平州锻造的技艺众所周知的好,然而她们的配饰手艺的精细,更是巧夺天工。我遣人去街上带了一些来。”

      “见到了一些很适合郎君的。想请郎君来试试。”

      泠徽拿起妆台上的抹额,这是一条朱红刺麒麟的抹额,她一抬手,柳沛白就知道要低头。

      泠徽将抹额给他戴好,端详片刻,又移了移位置,方才满意,她点了点柳沛白的眼尾,那一处有一点小痣,摇摇欲坠的样子,将他冷俊锋锐的容貌平添了一点呼之欲出的楚楚可怜。

      只有凑近了,他乖顺地垂着头和眼睛才能看得见,仿佛是对着俯首称臣的人示好和恳求垂怜。

      这点小痣,可生的太妙了。

      柳沛白看向铜镜,镜中人蓦然怔住,红抹额,高马尾,仿佛脱胎换骨,早已经不是当初随意穿着,皮猴子一样从无名山蹿下来的人。

      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公子。

      泠徽笑了起来,越看柳沛白越觉得满意,哪处都是按照她的想法来的,他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乖觉的不行。

      这世上,没有是她满意的,她的满意吹毛求疵,要一个全心全意符合她的,又不能是傀儡木偶,这样的巧妙人,天地怎么生的出来?

      泠徽也不再和小时候一样顽固地去要,现在她想通了,与其等一个,不如自己来雕琢一个。

      柳沛白是她见过世间无数人,最喜欢的那一块玉,她对他自然十分上心。

      她有很多耐心,可以慢慢地雕琢。

      柳沛白撇过脸,见到泠小姐正看着他,他不能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却能从泠徽的眼神和动作中,感知到满意和喜悦。

      他想,如果什么是泠小姐的喜欢,那么他愿意去做,什么都愿意去做。

      泠徽,就应该是永在高台,永悬天边的明月,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她开道,哪怕是自己,也是这样的。

      “很适合你。”泠徽拿起一边的镯子,慢慢戴在手上,那是一对粉得剔透的细镯子,套在手上,伶仃作响,“我的眼光居然不错。”

      “泠小姐一直很好。”柳沛白说完就后悔了,颠来倒去的,他好像只会这一句话,嘴巴比脑子快,嘴巴说了脑子后悔。

      懊恼之余,不免难过,泠徽教了他很多,他却只会这一个。

      泠徽只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隔着抹额点了点他的头,“郎君这样很好,世上不缺郎君一个舌灿莲花,但少郎君一个直白爽朗。好言好语易寻,真心人难找。”

      柳沛白直觉自己懂了她的话,便满心欢喜起来,又自觉地围绕在她的身边,从架子上取了斗篷,学着侍女的样子为她穿好,生涩地手也不会用了,系带几次从手中滑下去。

      泠徽也不催他,慢慢地教,一个教一个学,柳沛白也学的认真。

      “这样就很好了,郎君手很巧。”泠徽接过他拿过来的香炉,看他系风帽。

      柳沛白得意的几乎压不出眉眼之间的笑意,星子眼亮的惊人,大有一副恨不得一手包办的阔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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