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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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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后第41周寂静的战场)
别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喧嚣的商务电话、频繁的门铃声、工作人员匆忙的脚步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季焰遵医嘱,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静养”。不是作秀,不是公关说辞,是切断了大部分对外联系,只保留了一个加密线路与核心医疗团队沟通。
苏宸和韩东辰没有再出现,仿佛默认了他的决定,又或许在暗中重新评估和布局。只有韩墨,像一头被遗弃又固执的大型犬,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他不吵不闹,只是沉默地坐在季焰房间外的走廊长椅上,有时一坐就是一天,或者笨拙地帮着育儿嫂给孩子喂奶、换尿布,用他那种直白而略显粗糙的方式,守护着这片他所能触及的方寸之地。
季焰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身体的疼痛和虚弱是持续的,但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戒断反应——对镁光灯的隐约渴望,对网络喧嚣的习惯性依赖,对“被需要”感消失后的巨大空虚。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关于孕期的恐怖记忆、生产的濒死体验、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如同潮水般在寂静中反复冲刷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开始在深夜无法入睡时,用那台旧笔记本,写更长的、更混乱的文字。不再是商业计划,而是写给自己的忏悔录,写给未知对象的求救信,甚至……是写给沈屿的、永远不会寄出的信。
“沈屿,如果你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觉得可笑?我用尽手段得到了一切,又亲手把它们推开。因为我发现,那些东西正在从内部啃噬我,把我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怪物。”
“季宁今天对我笑了,很浅,但很好看。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化开了一点。这感觉……很奇怪。”
“我害怕睡着,害怕那些噩梦。更害怕醒来,面对这个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的现实。”
(产后第43周微小的颤动)
在心理医生的远程引导下,季焰开始尝试最基础的冥想和正念练习。起初极其困难,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不适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但某一天,当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呼吸上,感受空气吸入和呼出时,那持续不断的、来自腹部的隐痛似乎暂时退到了背景音里。
尽管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却像在黑暗的隧道里,看到了一线极其微弱的曙光。
他也开始允许自己,在精力稍好的时候,短时间地接触孩子们。不是作为“孕夫Icon”的背景板,而是作为一个笨拙的、试图学习的父亲。他会坐在垫子上,看着季燃咿呀学语,看着季暖摆弄玩具,也会长时间地、只是抱着安静的季宁,感受那小小身体传来的微弱暖意。
季宁似乎能感知到他的变化。有一次,当季焰抱着他,低声哼唱着一首不成调的、连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摇篮曲时,季宁竟然伸出小手,抓住了他垂落的一缕蓝色头发,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握着。
那一刻,季焰感觉心脏被一种陌生而柔软的酸胀感击中,眼眶有些发热。
(产后第45周来自过去的回响)
一个匿名包裹被送到了别墅,没有寄件人信息。里面是一本旧版的、关于围产期心理健康的专业书籍,扉页上有沈屿干净利落的签名,以及一行小字:“给所有在迷途中挣扎的生命。”
季焰拿着那本书,手指微微颤抖。是沈屿吗?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是巧合?
他没有去深究,只是将书放在了床头。偶尔在失眠的夜里,他会翻看几页。里面那些关于激素变化、心理创伤、自我认同的专业术语,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过去两年混乱而痛苦的根源。没有评判,只有基于科学的、冷静的剖析。这种不带感情的“理解”,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慰。
(产后第47周艰难的对话)
苏宸终于再次露面,不是来施压,而是带来了一份经过数轮律师团队打磨的、关于“Aura”品牌股权和未来收益分成的法律文件。条款比他预想的要优厚,苏宸保留了控股权和运营权,但给予了季焰足够丰厚的经济保障和一定的品牌形象监督权。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和解’。”苏宸看着他,眼神复杂,没有了以往的绝对掌控,多了几分审慎的权衡,“你可以安心‘休息’,你和孩子们的生活,不会有问题。”
季焰沉默地翻看完文件,没有立刻签字。
“谢谢。”他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他知道,这并非出于苏宸的善意,而是基于对他剩余价值和潜在风险的冷静计算。但这已经够了。
(产后第49周新的“项目”)
身体在精心的调养和绝对的静息下,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神经衰弱的症状有所减轻,虽然疲惫感依旧如影随形,但不再有那种随时会崩溃的恐慌。
季焰向他的医疗团队提出了一个想法:他想系统学习心理学,尤其是创伤修复和成瘾治疗相关的知识。不是为了学位,不是为了另一个头衔,只是想尝试去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想去触碰那些将他拖入深渊的无形之手。
医生们有些意外,但支持了他的决定。学习成了他“静养”生活的一部分。过程并不轻松,那些专业的概念和案例常常会触发他自身的痛苦记忆,但他强迫自己坚持下去。这像是一场孤独的、向内的勘探,在废墟中寻找能解释这场“灾难”的图纸。
(产后第52周周年)
距离他第一次官宣怀孕,整整过去了一年。网络上关于他的热议早已被新的流量取代,只有少数铁粉还在他的沉寂账号下打卡,祈愿他一切安好。
季焰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依旧清瘦、但眼神里疯狂和空洞已渐渐被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微弱的清醒所取代的男人。腹部的疤痕颜色变淡了些,像一道浅浅的地图等高线,标记着那段惊心动魄的航程。
他没有举办任何仪式,只是在这一天,独自驱车(在医生允许后)去了郊外一片安静的墓地。不是去看望谁,只是需要一块绝对安静、与过去所有浮华都无关的地方。
他坐在一棵老树下,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和静谧的天空,什么也没想,只是感受着风吹过皮肤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他绕道去了一家普通的玩具店,没有看品牌,没有考虑设计感,只是凭直觉,给三个孩子各买了一件小玩具。
当他拿着那些色彩鲜艳、塑料包装甚至有些廉价的玩具回到别墅时,韩墨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季燃和季暖兴奋地扑过来,季宁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
季焰看着孩子们摆弄着新玩具,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浮华散尽,留下的是一地鸡毛,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三个身份复杂的孩子,以及与三个男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但在这片废墟之上,一种新的、微弱而坚韧的东西,似乎正在破土而出。那不是荣耀,不是名利,只是一个简单的、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他知道,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戒断的后遗症、健康的隐患、与苏宸等人复杂的关系、孩子们的身世秘密……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至少在此刻,他不再是被动地随波逐流。他选择转身,面向那片荒芜的、却属于自己的未知。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踉跄,但方向,第一次掌握在了他自己手中。这场以身体和灵魂为赌注的漫长战役,远未结束,但他终于,为自己赢得了第一缕喘息的空间,和一丝微弱的、名为“自我”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