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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长长久久 ...

  •   季往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杯热气袅袅的清茶,脚步轻快地从正门转了进来,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囔着:“老头,你这珍藏的茶叶怎么一股子陈年的霉味,我家不咎才不——哎!”
      话说到一半,他便感觉到厅中相对而立的两人,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季往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带着点狐疑,“趁我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流阳脸上那点欣慰迅速褪去,又恢复成平日那副带着点市井气的模样,吹了吹胡子:“臭小子,为师和贵客说几句话还要跟你报备?茶呢?端过来!”
      不咎则走向一旁的客座,姿态从容地坐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季往撇撇嘴,将托盘放在中间的小几上:“肯定是说我坏话了…”
      他先将一杯茶放到不咎手边,动作自然熟稔,然后又端了一杯给师父,最后才拿起自己那杯,挨着不咎旁边的椅子坐下。
      季往吹了吹浮叶,啜饮一口,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老头,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流阳端着茶杯,抬了抬眼皮:“什么事?又要钱?没有!”
      “谁跟你要钱了!”季往瞪眼,随即正色道,“是正事。我在不远的地方,找了个新地方,山谷,灵气还不错,地方也够大,正在收拾。”
      流阳“哦”了一声,没太在意:“然后呢?你想搬出去住?”
      “不是我自己住。”季往摆摆手,看了一眼身旁安静喝茶的不咎,得到对方一个默许的眼神后,才继续说道,“我是想问问观里的大家,愿不愿意一起搬过去。”
      流阳道长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有些诧异地看向季往:“搬过去?全部?”
      “嗯。”季往点头,语气诚恳,“我遇到了些事情,未来需要人手...那边环境更好,对修行也有益。我想着,若是观里的师兄妹愿意,都可以过去。”
      他声音放缓,强调道:“当然,我不强求。全凭自愿。愿意去的,我欢迎,以后那里就是咱们的新家。想留在不念观的,我也理解,观里我会留下足够的银钱和物资,确保大家生活无忧。”
      流阳沉默了,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杯壁。他看看季往脸上那毫不作伪的认真与期待,又悄悄瞥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不咎。
      他当然明白,季往口中的新地方,必然与这位深不可测的鬼王有关,也必然意味着远离普通人的世界,踏入一个更为莫测的领域。
      但这提议背后,是季往对观里众人毫不掩饰的牵挂与回护之心。即便身份已然不同,却依然想着要把自己在意的人,安置在更稳妥的羽翼之下。
      良久,流阳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没有直接回答去或不去,而是问道:“那地方叫什么名字?”
      “我打算继续叫不念观,毕竟让同门突然改个祖师爷,他们也接受不了。”季往朝着不咎的方向努了努嘴,“但我要先问过我家这位。”
      “你家这位?”流阳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眼神像钩子一样,先是在自家徒弟那张写满有何不妥的脸上刮过,然后又迅速转向一旁静坐的不咎。
      “你家这位…”流阳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试图从这过于平实的字眼里,咂摸出一点符合不咎身份的意思来,可惜失败了。
      这称呼听着…怎么跟隔壁村小辈炫耀自家新媳妇似的?
      不咎既未因这称呼而显露不悦,也未刻意迎合,只是扫了季往一眼。
      季往接收到他的目光,非但没收敛,反而小声问:“对吧?咱家名字的事儿,得你拍板。”
      流阳觉得手里的茶杯有点烫手,脑门也有点冒汗。
      他又理解了不咎的那句“他如今不需要我庇护”。就冲这小子这胆量和这黏糊劲儿,谁庇护谁还真不一定。
      不咎看着季往那副故意显摆又带着点讨好的模样,就在流阳以为他要出言纠正这的称呼时,他却意外地接下了这个话头:“可以。”
      “行吧。”流阳道长抹了把嘴,决定不再纠结称呼问题,反正看起来不咎自己都不介意,“为师得跟观里其他人商量商量,毕竟不是小事。愿意去的,自然好,想留下的,咱们也得安排妥当。”
      “那是自然!”季往立刻点头,“全凭自愿,绝不勉强!”

      事情谈妥,眼看日头渐高,季往与不咎念着家中琐事,便起身告辞。
      就在二人走到大门口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呜”声,从门边堆放杂物的柴火垛后面传了出来。
      季往耳朵一动,立刻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他拨开几根散落的枯枝,只见柴垛最里侧的阴影下,蜷着一团脏兮兮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看起来刚断奶不久的小狗崽,瘦得皮包骨头,毛发稀疏打结,正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小声呜咽着。
      “哎呀!”季往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将那团小东西捧了出来。小狗崽感受到陌生的体温和触碰,勉强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无力地闭上,只从喉咙里发出更细弱的呜声。
      季往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养!”
      这个字掷地有声,充满了“我就要养它”的执着。
      不咎看了看季往掌心里那瑟瑟发抖的小狗,又看了看季往那副仿佛找到了什么稀世珍宝的表情,开口道:“他太小了。”
      季往立刻换上一种更恳切的语气,捧着那软软的小生命往前递了递,试图说服:“对啊,这么小一点,我不养他,他活不了的。”
      不咎又道:“它有母亲。”
      “对啊。”季往点头重复道,随后掷地有声地宣布,“是你。”
      不咎:“…?”
      饶是他早被磨练成处事不惊的性格,此刻也被季往这毫无逻辑的回答弄得怔住了。
      季往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他看着不咎怔愣的表情,反而觉得更有说服力,继续用他那套自洽的逻辑补充道:“你看啊,我捡到的,我负责养,我算是…嗯,父亲?那你当然就是母亲了!咱们一起养,它不就有爹有娘,能活下来了吗?”
      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在阐述一个真理。
      不咎咬牙道:“我是狐狸。”
      季往正饶有兴致地摆弄着小狗软塌塌,还没什么力气的小耳朵,试图让它们支棱起来
      听到不咎的话,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飞快接道:“它也是狐狸。”
      说着,他还特意用手指把小狗那对明显属于犬科,此刻被他强行立起来的耳朵又往上提了提。
      不咎眸子里再次清晰映出困惑和难以置信。他甚至偏过头,像是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季往是不是在梦游。
      “它哪里像狐狸?”不咎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力感。
      季往迎上不咎的目光,带着点引导意味:“它是我捡的,你同意养的,咱们家的。你既然是狐狸,那它当然也得是狐狸!这叫家学渊源,血脉传承。”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甚至自己先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对着小狗认真说:“对吧?”
      小狗被他一通折腾,又听不懂人话,只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粉嫩的牙床和一点点小尖牙——毫无疑问,是犬齿。
      不咎想说“胡闹”,想说“荒谬”,但看着季往那充满期待的眼睛,那些驳斥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地消了音。
      “…随你。”他只吐出了这两个字。你要指鹿为马,认狗作狐,都随你吧。

      马车吱呀呀地行驶在回程的山路上,季往用柔软的布巾沾了水,正擦拭着怀里小狗崽身上干涸的泥污。
      季往一边擦,一边絮絮叨叨的:“你看它,擦干净点好像还挺精神的…对了,我们得给他起个名字!得起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字,响亮点的!”
      他抬起头,充满期待地看向不咎,把命名的重任抛了过去:“你定。”
      不咎直接驳回:“你捡的,你定。”
      季往也不气馁,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此刻擦去污秽,露出底下浅黄色的绒毛,虽然依旧瘦弱,但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睁开时,倒也透出几分机灵。他想了想,脱口而出:“阿黄!”
      他声音响亮:“你看它毛色,黄黄的,多贴切!”
      不咎疑惑道:“哪里好听了?”
      季往被噎了一下,低头看看小狗崽,又看看不咎的表情,试图挣扎:“…简单,好记,顺口!而且一听就是小狗的名字!”
      不咎没说话,只是呵了一声,充分表达了他的不赞同。
      季往扁了扁嘴,知道这名字在不咎这里肯定是通不过了。他开始搜肠刮肚:“那叫元宝?”
      “俗气。”
      “福贵?”“更俗。”
      “追风?闪电?”“它跑得动?”
      “旺财总行了吧!”
      不咎干脆闭上了眼睛,用沉默表示拒绝。
      季往看着怀里的小狗崽,小狗崽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无辜看着他,也在等着一个配得上它英俊潇洒狗生的好名字。
      季往愁眉苦脸,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不念观如今排到了老九,它也算是一份子,就叫九九!”
      他像是解释给不咎听,也解释给自己听:“九九,久久,长长久久。”
      简单两个字,叠音清脆,寓意却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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