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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我来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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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说它是错的,那么这个说法错在哪里呢?”老师一如既往地耐心,怕平差没听清英文,特地又用中文问了一遍。
“嗯……”平差咬着后槽牙。
“Optical imagery is more intuitive and information-rich, not SAR imagery.”埃舍尔像上次一样,清晰而缓慢地重复着答案,循循善诱。
“Optical imagery is ……”埃舍尔开始了他的第三遍。
这次的句子和上次比起来要简单很多,纵使这死蝙蝠故意说英语句子,平差也大体听出来他答案的大致意思了。
“SAR imagery不对。“
稍微精简一下,再带上点中文,这可不算鹦鹉学舌,也自然不算被牵着鼻子走。
“Good! Well done!(回答的很好!)”听了答案,老师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毫不吝啬地夸奖道,“Please sit down.”(请坐。)
接着,老师对着全班同学解释道:“原文里明显说了,是Optical imagery,也就是光学图像,more intuitive and information-rich,而不是SAR imagery,SAR图像。”
tmd,邹行宋,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我英语没进步!我英语没进步!我英语没进步!!!
平差坐下,暗中握紧了拳头。
死蝙蝠,你给我等着的!
“你动不了镯子的,”埃舍尔的声音无缝衔接,淡定得令人恼火,“我下课之后还有事,回不了公寓。”
“你能有什么事?!”
“找导师商量论文的事。我也是学生啊,平~差~”又一次,他刻意加重了“平差”两个字。
“别喊我的名字!”
“为什么不能?为了知道你的名字,我可是付出了代价的。”
“你竟然觉得‘不害人’是代价?!”
“或许,你也可以理解成,我有在很认真地遵守承诺?”
“你必须遵守承诺!”
“我确实在遵守啊。”埃舍尔的声音很是无辜。
“神经病!”
“我不是神经病,亲爱的平差,我是吸血鬼。”
“去死!”
“你真的希望我去死吗?”
“……”平差沉默了。
“只要你敢当着我的面害人,我一定会杀了你!”平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强硬起来。
“那我曾经害过的人呢?”
“你读我心思了,对不对?!”
“对。”埃舍尔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隐藏,大大方方,掷地有声,“而且我很感动。”
“虚伪至极!”
“随你怎么说,别看那本书了,没用的,猎魔人们的自吹自擂罢了。”
“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下课了。”
“叮铃铃——”下课铃应声而响,老师放下书本,“大家休息5分钟。”
“出来。”埃舍尔接着说。
“你说出来我就出来?!”
“也好,那我回去了。”
几乎就在埃舍尔话音落下的瞬间,平差“啪”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一把拉开教室门,走了出来。
埃舍尔果然倚在门外墙边,姿态闲散。
“干什么?”平差没好气地问。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异样。
走廊里,匆匆赶来上课的学生、跑去洗手间接水的学生、在走廊中交谈的学生……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极其缓慢,近乎凝滞。
只有他和埃舍尔,置身于这片低倍速的时间之外。
“你能控制时间?”平差问。
“只对你。”埃舍尔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怎么样,那本破书上没写吧?”
“那是我还没看到。”平差反驳道。
“随你。”埃舍尔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他抬手,掌心向上,一枚银色的子弹凭空浮现。
子弹被打磨得锃亮,表面雕刻着复杂的玫瑰花纹,在凝滞的光线下泛着冷冽而华丽的光泽,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埃舍尔将它轻轻放入平差手中。
触感冰凉,沉甸甸的。
“让我来告诉你,”埃舍尔微微一笑,蓝眼睛凝视着平差,“怎么杀死我。”
“什么?”平差一怔,指尖下意识蜷缩。
“别躲。”
埃舍尔的手覆了上来,包裹住平差握着子弹的手。他手掌的温度比子弹还要凉。
另一只手则抬至胸前,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解开了酒红色衬衫的纽扣。
衣襟向两侧滑开,露出大片苍白如冷玉般的肌肤,以及线条清晰的胸膛。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牵引着平差握着子弹的手,稳稳地、决绝地,按向自己左侧心口的位置。
在银色子弹接触到埃舍尔胸口的一刹那,贴着子弹的那一小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溃烂、凹陷下去,露出底下鲜红的肌理。
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涌出,顺着埃舍尔苍白的肌肤,穿过平差盖下的手,蜿蜒流下。
一道道鲜艳的红烙印在不见丝毫血色的苍白皮肤上。
腥甜的气味弥漫开来。
平差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出来,埃舍尔却猛地收紧了手指,将他的手固定在原处,甚至将子弹按得更深。
“看到了吗?”埃舍尔的声音依旧平稳,他的眼珠早已由蓝变红,“只要这玩意儿,从这里穿过去……我就死了。”
他按着平差的手,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埃舍尔紧盯着平差的眼睛,一字一顿,“魂、飞、魄、散。”
说罢,他把另一手也压上来,胸口的鲜血流得更猛。
掌心下,是不断溃烂、流血的可怖伤口。
但更让平差惊骇的是,隔着一层迅速消融的血肉,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
那是心脏所造就出的沉稳而有力的跳动。
原来妖怪,也会有心跳。
“……放手。”平差说,声音轻得他自己都听不清。
埃舍尔没有动。
子弹仍在向皮肤内深入,伤口处溢出的血液越来越多。
“放手。”平差加大了声音。
“你在心疼我吗?”
竟然在笑?!
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疯子!简直是疯子!
“我叫你放手!”平差大喊道。
他终于忍受不住,猛地发力,强硬地甩开了埃舍尔的手,银色子弹“叮”的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满手猩红黏腻。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些沾染在平差手上,流淌在埃舍尔身上的鲜血,仿佛拥有了生命般,逆着重力,向埃舍尔胸前的伤口倒流了回去。溃烂的皮肉开始蠕动、生长、弥合。
埃舍尔的身体在修复。
埃舍尔弯腰,捡起那枚染血的银弹,银弹表面上附着的血液也同样在往他的胸口汇集。
“现在停下,”他直起身,用染血的手指把玩着染血的子弹,血迹在他的手与他的胸口之间连成了一条殷红色的细线,“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暂时还没想过杀死你。”平差的声音有些沙哑。
“接着。”埃舍尔将银弹轻抛过来,平差手忙脚乱地接住。
哪怕沾染了鲜血,触及了心脏,子弹依旧冰凉。
“等你想的时候,用它杀死我。”
埃舍尔说完,开始慢条斯理地系衬衫上的扣子,他的胸口早已光洁如初。
平差趁他不备,甩出了一张符咒。
符咒在触及埃舍尔衣角的瞬间,“呼”地燃烧起来。
“你的读心黄纸?”埃舍尔瞥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停都没停,“无所谓。我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让他彻夜难眠的洋妖怪,就这样将自己唯一的致命弱点,亲手展示给了他。
他可是捉妖师啊。
“为什么告诉我?” 沉默了一会儿,平差问道。
“因为……”埃舍尔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平差脸上,忽然笑了笑,“因为我会遵守承诺。”
读心符咒尚未燃尽。
在符咒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一缕极其清晰、毫无遮掩的思绪,猛地撞入平差的识海:
“因为相信……”
平差愕然。
相信什么?
为什么相信?!
埃舍尔眼底似乎也闪过一丝慌乱。
紧接着,周围凝滞的时间轰然加速流动!
嘈杂的人声、急促的脚步声、大屏幕播放的视频声、空调声……所有声音如浪潮般涌来。
最后,上课铃响了。
“该上课了。”埃舍尔说道,似乎又恢复了他一贯的从容。
“好学生不该迟到。”
“好学生不该迟到?”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只不过平差的语气充斥着复杂与不解。
“嗯哼,进去吧。”
“你别闹事了行吗?”平差的语气莫名软了。
“我没有闹事。”
“那你在做什么?!”
“改变你。”
恶心。
“那句‘相信’,是你故意让我听到的吗?”
“不是。”埃舍尔回答得又快又利落,斩钉截铁。接着,他的眼睛弯了弯,又放慢了语调,“或许……也可以……是……?”
又是这样。真心与假意混作一团,让人无从分辨。
又或许,其中根本没有半分真心。
平差握紧子弹,转身,打开门,走进了教室。
门在眼前合上,埃舍尔却没有离开。
他靠在墙上,紧闭双眼。
又一次,没有说出口。
他缓缓抬起手,隔着衬衫,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心脏好痛,它不该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