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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歼灭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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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若有朝烟一只手提着医药箱,另一只手刚按在门背上,却被修整光滑的石头倒映出嘴角残留的血迹。
她胡乱抹开唇边那抹红,又在门外整理好已经被夏风吹得半干的青丝,这才正式推门而入。
屋内宽敞宁静,大多数家具都是大理石而制作成的,屋外院子里也有小型的温泉在咕噜噜冒泡。
微风吹响院中的椰莎树,簌簌声一阵袭来,与夜晚的不知名虫鸣合奏。
若有朝烟没点开油灯,借着月光悄然走到他们的床前,墨绝念已经呼吸匀称的沉沉睡去。
他的睡姿就如同平常待她般,一样老实安静。
冰丝被裹紧墨绝念全身,只露出锁骨中那条兰荧莲的银项链以上的部位,合上的双眼上睫毛长而浓密,单独拿出来欣赏,的确看不出是个老气横秋的人。
但上头的眉心紧挨在一起,像两只毛毛虫扭打在一块,给这张俊俏且微醺的脸庞赋予了生人勿近的严肃与割裂之态。
若有朝烟半蹲着将药箱轻放在地板下,转后,抬手掀开冰丝被的一角,蹑手蹑脚把墨绝念受伤的右手臂挪动至床边。
整个移动的过程堪比大夫在缜密会诊。
因为墨绝念这家伙居然和前世送到皇宫养伤的情况相同。
自从她将那把剑交付给他,便无时无刻都要佩戴在身上,就连睡着也不例外,这让她在空气中比划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从下落。
待若有朝烟使尽浑身解数,才为他上完药包扎好的手臂重新塞回冰丝被中,月光也不知觉下移动一个方位。
比方才微弱了些的光源挤兑在他们身上,时光仿若又回到他们初遇时的场景。
只不过,墨绝念伤势没有那么重,她的距离也更加近。
夏夜微凉,椰莎树又迎来新一轮的演奏,屋内弥漫的药水味与格烈酒的味道一并揉杂进蜜饯里,调成了别有风味的酒香。
若有朝烟分明不是个容易醉的品酒客,却也在这氛围不经意中渐渐沾染上醉意。
她竟情不自禁用食指点在墨绝念紧皱的眉宇间,试图化开那点少年老成的姿态,还他一个爽朗的面容。
真遂了若有朝烟的愿,指尖触碰的瞬间扭打在他眉心的毛毛虫退去,这带给她一步步更多的大胆试探。
她开始临摹起墨绝念的整张脸,从眉间到挺拔的鼻子又一路往下延展,最终落在那两片柔软的唇边中才停顿下来。
若有朝烟原本微凉的指尖也被均衡的鼻息喷薄的火热,她带有玩味之意,用指甲快速戳了戳他的上唇峰,吐槽道:“怎会对这把剑这般视若珍宝?”
在愿景村小住的那段时日,也不曾见墨绝念有血缘上的亲人在这里。
前世,对于他的了解,则更是谜团重重。
她将心底疑惑宣之于口,“莫非是重要之人赠予你的?”
“是。”
理应在熟睡的墨绝念却快速睁开双眸,一把握住她悬置在半空的手指。
若有朝烟:“!!!”
顷刻间,他们两人位置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墨绝念顺势将人压制在身下,充满老茧的手掌沿着她指尖一路滑向右手腕,那条旧疤被磨得起疹子。
若有朝烟努力抑制住嘴中铁锈不渗透出来,微湿的发丝全部铺开在枕边,弯曲的弧度犹如盛开的鲜花。
若有朝烟顿时慌乱无序,这极具的暧昧的姿势让她本能地在床上挣扎,双脚发力踢开墨绝念的身体。
必须得承认她做事是个不计后果的行动派。
现在,她的因果报应似乎来临了。
虽然不知墨绝念对她究竟猜出了些什么,但若有朝烟目前对他的情感,只是在利用中掺杂了些好奇。
月光退移至床尾,昏暗中惊吓的醉意使墨绝念脸上的绯红转移至她脸颊两侧。
心脏狂敲的鼓点,让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压根没听到门外的同时也在一阵急促的敲击。
墨绝念做出噤声的手势,随后捂住若有朝烟的嘴巴,将冰丝被全部笼罩在两人身上,拱成了一个桥形。
“小朝烟,你睡了吗——”隼夙耳朵牢牢贴在门边,试图偷听屋里发出的所有响动。
沉默片刻,无人回应她的问答。
于是她擅自打开门边一角,将挂在脖子上的魑魅扔进去了屋内去一探究竟。
有了赤鸮血液的标记,魑魅找到若有朝烟简直轻而易举,没一会功夫,便成功钻进了冰丝被中。
那股寒息顺利爬在她的锁骨处,尾巴还拍了拍墨绝念的手背。
魑魅的信子吐在若有朝烟耳垂上,使她浑身发毛寒颤不止,身体又本能想要逃跑。
“别怕。”墨绝念低声压在她另一只耳朵旁,另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安抚着她慌乱的情绪,“它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魑魅好似能听懂墨绝念的话,尾巴欢快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这下更像一只幼犬了。
约莫过去两分钟,隼夙还没等到魑魅出来,一边推开门,一边冲里头喊道:“小朝烟,我要进屋了哦——”
隼夙脚步声从远到近,正步步紧逼而来。
而墨绝念也放开若有朝烟的肩头,向腰间探寻那条晃动的流苏,精准抓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漠沙人视力极好,擅长在黑暗的环境作战,她手中抛着一个苹果,刚走到床尾,便将床上鼓起的山峰一览眼底。
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对于这方面的幻想须臾间浮现至脑海,她抛于空中的苹果来不及回。
“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隼夙出于害羞心理蒙住双眼,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不小心便踩到地板下医药箱中的瓶瓶罐罐,褐色药水的水泼了满地。
而那颗苹果降落的地点恰巧是墨绝念的背上,在即将触碰他之时,墨绝念猛地掀开被窝,连同苹果带人一并刺入。
隼夙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双手抵御时中剑,血液混入药水中,剧烈的疼痛也没有让她大喊大叫。
她垂眸确认在床上的若有朝烟安然无事,带泪的眼角在笑着,似乎在为她送别。
墨绝念头回判断失误,眼底闪烁出不可思议的弧光,半信半疑将锋利的剑从隼夙手背拔出。
若有朝烟见此情景,顾不得魑魅还缠绕在她的脖子上,便恐慌坐起拽住他还绑着绷带的手臂,“墨绝……”
她话还未说完,院外的椰莎树从轻柔摇曳猛然变成狂风暴雨般的捶打,本来安静冒泡的温泉水面波纹变得动荡不安。
危险即将一触即发。
“砰”——
随着院外一棵粗壮的椰莎树直直朝屋内倒下,强行破开的木门闯出一个人影。
在月光下冷冽的银光目标明确对准若有朝烟。
“小朝烟——你们快跑!!!”隼夙冲在他们面前,徒手接下隼凪狠戾刺来的匕首。
两人在原地僵持不下数秒。
墨绝念没有任何犹豫抱紧若有朝烟就往破开的院外跑去。
隼凪视线跟随他们离开的轨迹,立马放开匕首,指着隼夙鼻头怒吼骂道:“隼夙,你不要对一件东西产生不必要的感情!”
隼夙拔开刺入掌心的匕首,手背与掌心的伤口裂开,如城堡外瀑布流出般的血,再次与药水相融,混浊的液体和她灰白的立场一样不明。
“哈哈哈……”隼夙喘着粗气,一头扎进隼凪的肩膀,勉强撑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大笑。
她脑海里闪回的全是与若有朝烟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尘封的心随着母王拍在脸上火辣辣的触感又加上无数条锁链。
“大哥,你不也和我一样的么?”隼夙仰头望着隼凪,眼中的泪水模糊了大哥的模样,两人脚边滚落下中间空心的沾血苹果。
隼凪藏在卷毛下的金瞳失了暗淡,他没做任何应答,只将小妹搂紧在怀中。
片刻,黑漆漆的屋里终于迎来光亮。
两批盔甲整齐的精锐漠沙军,将长刃对准兄妹俩。
*
富丽堂皇的城堡上空。
墨绝念揽着若有朝烟从院中的椰莎树爬上去,一路横跳在房顶各个中间,以来躲避后方的追兵。
颠簸晃烈的幅度带给她不小的冲击,积攒的血液在胃里中翻江倒海。
若有朝烟根本不敢睁开双眼往下看,只好往死里扯住墨绝念的臂膀。
本该在她脖子挂着的魑魅也被刚才那波追逐战甩得无影无踪。
下方无数根火把点燃静谧的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放大进城堡中央。
从受人敬仰的赤鸮后裔到被漠沙军追击,中间也不过隔了几个时辰。
这趟“回乡”之旅当真过的惊险刺激。
“墨绝念,你已经被我军包围了,劝你趁早投降,尽快放下我国的珍宝赤鸮。”
在下方目睹他逃亡行动的老国王嗓音雄厚喊道,余音绕梁能把城堡边缘的早就熄灯的居民所顷刻间点燃星火。
接收到老国王话语,墨绝念在最高处顶梁上停下步伐,将若有朝烟慎之又慎放在平稳的落脚点处。
他即刻荡气回肠回怼道:“首先,她名唤若有朝烟,不是你们漠沙的什么珍宝赤鸮。”
“其次,别认为我会再替你们抗下所有的罪责。”
墨绝念将锋利的银色剑指向老国王还有旁边不吱声的女王,黄色流苏在夏风中摇曳,月光浮现出剑面刻有的漠沙文字——「歼灭尽」
“最后,你们这对老翁老妪切记莫要忘了,是如何负了这剑的……主人。”
“……”
墨绝念仍在孜孜不倦控述着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秘密。
城堡边缘边是瀑布,水声湍急直下流。
若有朝烟这边,刚经历天旋地转的跳跃,这会子再也控制不住残留在嘴里的血液,背过身去便开始止不住地呕血。
刹那间,她仿佛在眼前看见一只体型巨大且轻盈的紫色蝴蝶朝她飞来。
熟悉的触感再次抚上她的背部,念紫将全是细小针孔的手臂对准落下的鲜血,“赤鸮的血可不能白白浪……”
与此同时,墨绝念的腿已经踹在念紫的腰间,将人直接踢飞在另一端三米远的墙壁上。
灰尘以一个小圈在月光中爆炸开,砸开的不规则石块降落至下方土地,紧接着才是震耳欲聋的声音袭来。
没有片刻喘息,在还未消散的尘烟中,飙出一道纯粹的战意直逼向墨绝念。
来人正是戴着黑色斗笠的忌燐,二话不说,便朝墨绝念的头全力挥出一拳。
墨绝念没有抉择使用剑应战,而是将能护身的银剑抛进若有朝烟怀中。
“等等,我不会……”若有朝烟双手夹紧怀里的银剑,还没恢复稳定的心跳就扯着十指在起舞。
“你会!”墨绝念双臂并拢合在脸上,格挡忌燐的攻击,白色的绷带浸染成血色荆棘。
“哈哈哈哈哈哈哈!”忌燐是个单纯的战斗狂,眼里布满的红血丝只有对挑战强者的兴奋。
他一边躲避忌燐的拳拳到肉的攻击,一边冲她喊道:“若有朝烟,你既然能从那地方拔出剑来,就代表你会!”
“什么……?”若有朝烟低头看去,也注意到剑面篆刻的漠沙字体。
墨绝念找准机会按住忌燐的斗笠,让对方不能随意动弹,随即集中一记上勾拳,稳稳砸入他的腹中。
他本意是不想在这里,至少不是这个节点,揭露出一切真相。
可情况却迫不得已使他计划提前。
“这可是你母亲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