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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开学 ...

  •   第第二天是9月1号,开学正日子。升旗,校长讲话,照例欢迎新老师。
      每个学期都有新老师来,旧老师走,苍霞小学的学生都习以常。
      南方九月份的太阳还是很晒的。早晨刚下过一场雨,这会子气温上升,满地水洼肉眼可见地渐次干涸,操场变成巨大的蒸笼。
      孩子们像唐僧一样被上烤下蒸,熬过升旗,校长冗长的新学期展望,优秀学生的演讲……一个个已经双目呆滞。
      主席台朝东,何绿华也被晒得脸疼,生恐孩子们中暑。但事到临头,不说又不行,遂将发言的前文都省了,语速飞快:“本来第一次当老师,有点小激动,准备了一番发言,后来发现都是正确的废话,就算了。今年换我当自然老师,萧规曹随,延续蓝老师上个学期的教学方法。咱们继续观测水稻的生长。每一个年级都是同一个课题。十月份改成水仙。开学第一节课,每个班长或者课代表要把以前的实验日志整理出来给我。我说完了。”
      校长也呆了呆,随后宣布解散。
      学生们如蒙大赦,欢呼一声都跑了。
      上午没有课,发书,做卫生。下午放半天假。
      何绿华下午大扫除。
      质检员的眼里,哪儿都是脏的,哪儿都需要消毒。
      更何况以前这一层是蓝济生等人的流动宿舍,不知道多少人住过。
      傍晚,蓝济生叫她去吃晚饭,看见清理出来铺满一楼大厅的垃圾,也呆了。讷讷辩解:“让他们打扫过的。”
      何绿华耷拉着眼皮,都没力气看他。
      蓝济生的师弟们只扫了外面,表面光而已。柜子抽屉床底下,每个住过的人都把不要的东西往里塞。
      抽屉被塞得打不开,何绿华用水果刀一点点地捅,一点点拉出来。
      一拉开衣柜门,里面的东西泥石流一下淌出来,直接淹没了窄小的房间。
      不知道哪一任房客有捡废品的爱好,床底下都是纸壳啤酒瓶,厚厚的一层灰。
      一堆堆的蟑螂屎老鼠屎死蟑螂死飞蛾死蜘蛛,还有一只剩下骨头的鸟,骨头上有啮痕,不知道是猫还是老鼠叼进来的。
      人类之外的访客名单一目了然。
      厨房灶台全是油污,地上一层泥垢,卫生间马桶散发着异味,墙壁地上都是可疑的斑痕,下水道掏出各色毛发,黑黄白红紫……
      何绿华深深怀疑这屋子里不止上述的物种来过。
      幸好因为是花岗岩的毛胚房,只铺了基础水电卫浴,刷起来比较方便。
      蓝济生看着像被刮掉一层皮的墙壁地板,为自己的同学们感到尴尬,只能殷勤地上前帮忙丢垃圾。
      当初他拍胸脯保证房子干净厨卫俱全,再三强调是自己以前住过,是全村最好的房子。却忘记了,当初住进来的时候,房子刚装修好,全新的。
      如今是N手的。
      何绿华:“还以为寇可住,我亦可住。怪我,总是以己度人,以为讲文明爱卫生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基本素养,却忘记了别人在接受基础卫生教育的时候,你光屁股在菜园的粪堆里打滚。”
      此话是有来历的。
      蓝家住在何绿华外家白云镇的镇幼儿园的边上。菜园子紧挨着幼儿园的栏杆。
      何绿华就在那里上学。
      农家人习惯天生地养的,学龄前儿童基本都是在田间地头厮混。上幼儿园似乎只是镇上公职人员的孩子的特权。
      尽管这个镇的政府机构简陋到,只是在一条白沙路的两边盖了零星几座一模一样的重溪特色的青砖瓦房,多功能的。派出所跟镇政府挤在一栋屋的左右两厢,大门两边对联一样各竖挂着长短不一的几个牌匾。后来的集中办公为民办实事,这里提前二十多年就实现了。
      尽管那些公职人员甚至是他们的亲眷。
      但仿佛天然有个位面壁垒一样,他们依然固执的认为,幼儿园不属于他们的孩子。
      所以,当时蓝济生虽然是家里的唯一男丁(弟弟尚未出世),宝贝疙瘩,却没人想过要送他进幼儿园。
      白沙路的两边是一排排房子,后面是水渠,水渠后面几乎全部是稻田,蔓延到山腰的上好水田。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中间有几个水塘,其实是蓄水池兼荷塘。
      那一片稻田就是蓝济生的玩乐场。
      但是他最爱干的事不是在稻田里捉虾和蟛蜞,不是在荷塘里采荷叶摘莲子,也不是上山里找野果掏鸟蛋,而是挂在幼儿园的栏杆上朝里面的小朋友大喊大叫,花果山的猴子一样。
      有时候还要带着小伙伴们浩浩荡荡穿过他家的菜园,乐此不疲的持续骚扰。等保育员出来喝止,他们就会齐喊一声,扔出蓄谋已久储备的土块或者烂菜,都是就地取材,然后跑了。
      放学的时候,看见幼儿园小朋友们要牵着绳跟老师走,就大声嘲笑他们是犯人。
      何绿华当时对他的观感是:人憎狗嫌。
      不止何绿华这么想,全体幼儿园小朋友都这么想。
      某一天,大概是何绿华上幼儿园的第三个学期,冬天。
      他们听见了菜园方向传来尖声嚎哭,动静大到所有人都跑过去围观。
      很快,他们看见了大快人心的一幕。
      讨厌鬼蓝济生被蓝爸爸揪着衣领狠抽,竹篾都断了。
      彼时何绿华还是三头身的小朋友,扑在栏杆上哈哈大笑。
      特别是看见蓝爸爸抽断一条竹篾以后,蓝·不知排行·姐姐迅速递过一根更粗的。
      蓝济生在被抽得痛哭流涕,左冲右突也逃不出爸爸蒲扇大的手掌的间隙,就看见镇上邮递员爷爷家里的那个圆滚滚的熊孩子(上次何绿华被他砸中脑门,晚上被爷爷带着来他家要个说法,害他挨了一笤帚,虽然那被砸中的脑门已经看不出痕迹),穿着花罩衣,笑得见牙不见眼。
      环顾四周,大家都在笑。
      平时在他的“手榴弹”攻击下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崽们全部都不怕他了,都在幸灾乐祸。
      真是一生之耻。
      年方五岁的蓝济生如是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社死,认命了一般垂下手脚,不再挣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胖揍。
      盛怒的蓝老爹下手没有轻重。
      看见孩子突然不动了。怕出事,幼儿园园长带着几个人绕过去,将蓝爸爸死死抱住,蓝济生才逃出生天。
      蓝妈妈现场扒了儿子裤子检查伤势,于是所有人都看见蓝济生被抽烂的屁股蛋子。
      后来才知道天气冷了,蓝家辛苦一个秋天收集起来堆肥的肥料堆刚好散发着热量。
      蓝济生等人(具体人数不明,因为见势不妙跑了几个,现场被抓住三个),看上了这个暖融融的土堆,挖出了一个猫耳洞。至于挖出来的肥料,被他们勤勤恳恳撒到马路边上去了。
      目测还是能扫回来的,只是分散的太开,工作量不小。
      堆肥的原料,咳咳,据说里面有猪粪鸡鸭粪和从荷塘里挖出来的塘泥。
      家长们早已经发现散养不是个事,没人看管,熊孩子们个个都是破坏小能手。
      看看幼儿园的孩子,走出来规矩整洁有礼貌。
      再看看自家的犬子,在粪堆塘泥里扑腾得欢,说出去都没脸。
      对比惨烈。
      最终这种情绪在一个孩子掉进荷塘,侥幸,冬天为了清理荷塘,抽掉了一大半的水,人没死,不过醒来后被揍得半死后,发酵到顶点。
      蓝爸爸拎着一瓶地瓜烧一麻袋花生去了幼儿园园长家里,把园长丈夫,供销社营业员给喝趴下了。
      园长不计前嫌,年后开学,何绿华在教室里看见了蓝济生,还有他的几个小伙伴。
      蓝济生进了围城。
      幼儿园放学的队伍空前壮大起来。
      他大概得了社死过敏症,老老实实地混到了毕业。
      此事,按理何绿华会忘记,小朋友大多数不记得三四岁之前的事。
      奈何蓝济生跟她成了同学,直到高三。见一次想起一次,逢年过节听人提起,记忆反复被刷新。
      已经进化到蓝济生和小伙伴们在粪坑里玩屎。
      肥料堆和粪坑还是有区别的。
      如今蓝济生理亏,被揭老底也不敢吱声。
      何绿华强势发布后续命令:“明天要找人来做纱窗纱门,地漏下水管,没用地都要堵死,有用的要盖子,要消杀老鼠虫蚁。房子有改动,要跟顺美说一声。”
      蓝济生唯唯应诺。
      何绿华踢了踢一堆垒得比人还高的纸壳:“卖废品去先。”
      还有一箱空酒瓶和三个再换一瓶的瓶盖。
      村里的食杂店兼职收废品,两人换得了十瓶啤酒,又凑了一箱抬回去。
      晚饭照例是海鲜大餐。
      何绿华:“这样的伙食,我可不敢在你家搭伙了,付不起啊。”
      蓝济生分了一圈草虾:“吃吃吃,这是野生的。你这是托了我的福,老丈人给我捞的。我明天要去海边值班。”又磕了两瓶啤酒,递给何绿华一瓶,碰了一下。
      “台风要来了,我值班经常不在家。家里多个人,虽然这身板腿脚不顶用,好歹多个喘气的。”他老老实实被阴阳怪气了一路,这会子忍不住小怼一下。
      何绿华忙着吃东西,不跟他计较。
      蓝济生:“水稻的实验日志都在顺美那,你每天巡查填表就是。待会我给你讲讲该怎么填。”
      何绿华:“你值什么班?”
      蓝济生:“不是跟你说过,我和老师工作重点是盐碱地改良。每天都得盯着,防止盐返潮,维护排盐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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