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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蓝宝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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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绿华租的房子离码头五六里 ,更正是石头厝,不是蛎壳厝。
蓝济生这个建筑盲。他以为的蛎壳厝是蛎壳烧灰,其实人家是海蛎壳堆砌起来的。
而且,方家三哥这栋小楼用的不是蛎壳灰而是水泥。
跟村里的传统石头厝不在一块,是跟村小学和村委在一条路上,这几处公共场所都是后来盖的,板板正正的苏式谷仓风格。
幸好隔了一条马路,没有破坏苍霞村旧厝整体的美观。
村中的新旧石厝,多是采用当地的火山岩石头建造的四扇厝,五扇厝。
屋顶是人字形硬山顶,前后两面斜坡,后墙稍矮,前墙稍高。
墙上用白色石灰沿着石块边沿描画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多边形,红色瓦片上压着灰黑色的亮闪闪的防风石,排列错落有致,从海上看过去,阳光照得屋顶一片波光粼粼,分不清是陆地还是海上。
是可以美上摄影展的古建筑石屋群落。
方家三哥分的宅基地小,不像两个哥哥可以起四扇大厝。只好尽量往上,盖了西式的三层楼,每层只有两个房间,门窗都小得局气,像个炮楼。
蓝济生撇着八字眉憋笑:“很适合七个小矮人住。”
何绿华却很满意。她不高也不胖,大小刚好合适。集体宿舍住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螺蛳壳里做道场。
更何况这个房子虽然只是个毛胚房,空调厨房卫浴却都齐全。
据说以前蓝济生和导师也是租在这里。
何绿华学着他挑挑眉;“你也是七分之一不是?”
蓝济生语塞。这人住大厝没两年,就忘了自己也曾经是租客。
方顺美抿嘴直乐。
她因为比周围人高,经常低首垂眼,从何绿华的角度看上去,微笑的时候有些像拈花佛陀,当了妈妈以后丰腴了些,更像了。
方顺美怀里的小胖墩手指塞嘴里盯着何绿华看,跟他爸爸一模一样的倒八字眉,幸好五官像妈妈,挽救了他的颜值。
何绿华有些吃惊:“这孩子才三岁?”
这身高这腿长,说是幼儿园毕业生都有人信啊。
蓝济生又得意了。他的崽,以后肯定比老婆还高。
何绿华伸手抱过蓝宝宝,对,大名蓝宝宝。
她举手上颠了颠。
蓝宝宝也不怕生,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她。
蓝济生冲过来抢走孩子:“你别摔了。”
何绿华诧异:“当了爸爸,就这么夸张?以前你弟摔断了牙,你还跟我们一起笑他来着。”
蓝济生:“兄弟都是冤家投胎你不知道吗?”
何绿华耸耸肩:“我弟还行。”
蓝济生:“等你有了儿子你更夸张。”
何绿华拄着登山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一记巴掌声,蓝济生“嗷”地一下消了音。
又急急忙忙改口:“你那腿咋样心里没数吗?还敢抱重物。这小子跟沙包一样……”
何绿华摆摆手:“没事,我已经打算去残联申请一个老头乐代步了。以后可以帮忙接送你的崽。”
蓝济生才“哈”了一声,又挨了一记,彻底闭上了嘴。
何绿华住了第二层。第一层太潮,她的腿受不了。第三层放的都是方家三哥的旧物。
住进来第一天,她是在方家吃饭。
方家还住在旧的四扇石头厝里。前后两个厅,左右四厢房。
门窄窗小。
方家人身形高挑,特别方爸爸,比女儿还高一点,进出感觉颇为局促。
何绿华和方顺美走一块,活像个霍比特人和精灵女王。
蓝济生抱着儿子,“吭哧吭哧”一直偷笑,到吃晚饭还合不拢嘴。
可恨相机被校长借走。
晚饭颇为丰盛,容江市区海鲜大酒楼的宴席也不过如此了。
蛏抱蛋,海蛎豆腐汤,红鲟蒸糯米饭,葱香小鱿鱼,麻糍,清蒸石斑鱼,炒地瓜粉条,白灼九节虾,辣炒海瓜子。
何绿华晕船,现在还缓不过来。
满桌子好菜,她吃不下几口,只能眼巴巴看着,端着一碗海蛎汤慢慢啜,夹颗海瓜子吸那辣味。
现开的海蛎子太新鲜,一点都不腥,喝下去肠胃颇为熨帖。
方爸爸,方顺美,蓝宝宝,祖孙三代坐一块,复制粘贴的三张不同年龄段的脸,很有故事感。
何绿华看着可乐。
方家在海上养殖了海蛎和石斑鱼,方爸爸常年值守在渔排上。匆匆吃完饭,再帮着外孙剥了几个蟹钳,客气寒暄几句就走了。
换方妈妈上桌。
这是个好客的妈妈,语言不通,就一个劲地往何绿华碗里夹菜。
何绿华吃不下,下意识地想塞给陈烨,才想起来现在是孤家寡人了,心里暗叹。谢过方妈妈,笑眯眯地一口一口吃完。
蓝济生乐呵呵:“九月份,你来早了,现在还得等稻谷收了,地翻好,要到十月才能种。先跟我学怎么种。”
何绿华嘀咕:“你怎么这么高兴?”这厮对着她有个笑脸就没好事。
方顺美:“他的师弟妹们走了。”
明白了,这一茬使唤的牛马没了。
何绿华竖起眉毛,盯着蓝济生冷笑一声,“咔擦”咬断了一根蟹腿。
“别跟应激的猫一样。没什么事要做。我跟老师主要研究盐碱地改良,这个水仙和稻谷轮作,当地和崇明宁波浔洲早有先例的。我们不过在收集实验数据,现在稻谷在灌浆期末期,一个月以后就要收割了,能有什么事。”蓝济生抖抖腿,欠欠地也“咔嚓咔嚓”几声。
蓝宝宝跟着学,海边的小孩牙口好,“咔嚓咔嚓”两下,一个大螯四分五裂。
蓝济生给儿子竖起大拇指。
蓝宝宝“咯咯”乐,自我表扬了一句:“宝宝好棒。”
一桌子的人齐声赞扬:“宝宝好厉害。”
蓝宝宝更开心了,将每一根蟹脚都咬过去,一根一根的分给每一个人。包括何绿华。
何绿华盯着蟹脚上的口水犯难。
蓝济生和方顺美已经谢过大方的宝贝儿子,开心地啃起来。
蓝宝宝期待地看向何绿华。
何绿华依葫芦画瓢,笑眯眯地抓起两根,迅速地选了没咬过地那根。
蓝宝宝非常满意,魔爪伸向剩下的。
万幸,只剩下三根了。
宝宝同学还是很有亲疏观念的,先分给父母外婆,分到何绿华,没了。
他为难地看向客人。
何绿华大方的亮出碗给他看,她的碗里太多了。
蓝宝宝满意点头。
方顺美悄声凑过来:“我愁死了,这孩子非常不爱说话,有时候问他话,都不回答。我教他唱歌说话,他也不搭理。省城哪里有给孩子测智商?”
相比三岁地同龄人,蓝宝宝话少得可怜。
何绿华数了数,一个下午,他大概就说了三句话。
“阿姨好。”
“尿尿。”
“宝宝好棒。”
何绿华:“哪至于去测智商,平常多鼓励他。”
方顺美:“天天都在表扬他了。”
何绿华犯难。
她是从小带过弟妹的,但是那会儿她自己都是孩子,吵闹了吼一下,惹毛了揍几下。压根没有注意三岁的孩子说话多少的问题。
但是方顺美是小学老师,又是妈妈,她说蓝宝宝话少,那必定是少了。
何绿华从小被父亲给训练的,有问题回答必然要言之有物,否则轻的是笤帚,重的是一记耳光,看父亲那天的心情。
打的多了,她已经应激。每一个问题都要认真回答。
答不出来,她也要胡诌出一篇来才能过关。
现下她只能安慰道:“我看见过一句古话,贵人语迟,也许宝宝只是内向些。话少并不代表智商高低。”
方顺美蹙着眉尖,显然同样的话听了很多,并没有被安慰道。
何绿华也没办法,想想问:“村里有图书馆的吧?”
方顺美:“没有几本书。”
“那县里呢?”
“县里书多。”
何绿华这次只搜集了一些浔洲和苏州崇明水仙花的资料。想着去县里的图书馆补充一点,顺便再看看育儿类的书。
蓝济生见儿子被岳母带走洗手,抓过螃蟹的手有股腥味,会洗很久。
才转过来安慰妻子:“宝宝安静些也是好的,像隔壁那几个皮得天天挨揍,你又要发愁。”
方顺美依然郁郁:“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
蓝济生笑:“说明他不厚此薄彼,他也不理我啊。”
方顺美被逗笑,砸了丈夫一下。
何绿华并不觉得什么好担心的:“每个孩子脾性不一样。宝宝眼神灵动,看他怎么分蟹脚,就知道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宝宝知道我是客人,但是孩童天性,他觉得亲人应该先得到,所以先分给你们。我可以后轮到,但是不能没有。看到我碗里有蟹脚,他就满意了。”
方顺美刚才后面没注意:“真的?”
何绿华点头:“他主动搭理我,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睛里什么都说了。”
方顺美松口气。
过了一会又忧心忡忡:“可是,别的孩子会跟父母撒娇,吵闹,宝宝他不爱笑,也不跟人亲近。甚至不愿意跟别的孩子玩。他三岁了,马上要上幼儿园,孤僻不合群……”
何绿华挠头,她才刚跟这孩子吃过一顿饭,打过一次招呼而已啊。
方顺美得不到答案,站起来收拾碗筷。
何绿华帮忙收拾蟹壳,抬头看见方顺美眼角发红,不由得一愣。又看看蓝济生,他喝完啤酒,将酒瓶子塞进塑料箱里,坐那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