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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昆山玉碎凤凰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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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林听着时隔一周的寒暄,很奇怪,他没有了那种静默时的忐忑与兴奋,反而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他勾着唇角,有点暗哑的嗓音低沉地应着,“嗯,是我,许烬言。”
“呃……那个,你吃了吗?”
这样的回复让薄林先是一愣,随后轻笑出声,他几乎都能想象到许烬言抓着手机正着脸,眼神有些局促地乱瞟,太久没有见面,憋了半天就只能憋出这句国人见面问候必点金句。要是自己,指不定妙语连珠说出点啥,但现在,也只是顺着他回了一句“还没呢。”
而许烬言在听到薄林的这声轻笑后反而彻底放松下来,他压了几下翘起的头发无果后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反正也没打算出门,掀开被子圾着拖鞋走到门廊处将空调温度调高,这样就可以穿着单薄舒服的睡衣随处晃悠。
许烬言将语音扬声器打开了,方便通话,薄林就听到了许烬言穿着拖鞋到啪嗒啪嗒处走的声音。
这时对面又传来一个长长的哈欠,许烬言说道:“稍等我一下,我洗把脸清醒一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水流声响起。
薄林有点愣,这么,这么……不见外的吗?他听着对面的动静,居然罕见地耳尖有点发烫,立马点开相册想找一张风景照,随机一点,好巧不巧点到一张鸟图,一只白鹳张着长长的喙正叼着一条鱼。
……
薄林的眼睛盯着鸟喙转了又转,耳朵听着许烬言的动静抖了又抖,最后选择一个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轻微的痛感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传进大脑,世界清净了。
许烬言收拾完自己后拿着手机缩小了微信点开外卖,这个时间,他已经饿得两眼发昏,可选择的范围太小,这个地方还是太偏,虽然楼下吃饭的地方很多,但需要自己出门,他今天不想再动弹一下了。
他一边手指翻飞,尽量不那么挑挑拣拣,一边闲聊道:“唔……没什么吃的啊,我给你说,昨天上山前吃了那个特色炒粉和炒肉,简直难吃,你打算吃啥我参考参考。哦,对了,你那张追鲸也太帅了!我还没体验过,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薄林闻言,无声地挥舞着胳膊,抡起拳头锤了一下大腿,他就知道,这张照片肯定能激起许烬言的兴趣。
“大枣红糖水煮蛋,滋补养颜,我手艺一绝,下次找个机会给你做。
至于那张照片,是大学刚毕业那年,感谢我亲爱的薄女士,她们难得年末假期要去爬雪山,我想一起,但薄女士嫌弃我碍眼,于是一张机票一张卡把我给扔到了斯里兰卡,也不管我来不来得及办签证。”
“行啊,你最近还要出门旅行吗?我下一个目的地还没想好,倒是能碰碰。”许烬言笑道,他翻着外卖,这里没有水煮蛋,也不想再踩雷什么特色美食,翻来覆去只能保守选择了汉堡快餐。
点完热豆浆下单后,他又翻着薄林的照片,疑惑道:“不过你怎么站在大船上还拿着浆?”
“哦,这个啊,靳仓,也就是我发小,觉得追鲸得亲自开船追才有意思,但是船长誓死捍卫他的船,既不肯交出船只的控制权,也害怕闹出人命进监狱死活不同意下艇给他,只答应给他一把浆让他站在船头意思意思感受一下。结果这孙子嫌这个方式太怂逼,一看就很low,非得让我替他上。
你也知道,助人为乐一直是我从小秉持的基本理念和践行的准则,更何况出门的时候我妈和他妈都对我耳提面命,要我看着点这二货,别在外面把自己给玩废了。”
薄林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叹息,仿佛跟着这些言语又回忆起了那些神经质的过往,又好像抹了一把老父亲的心酸泪,继续道:“不过没事,我可以的!我一直知道,自从小时候我从水池里救下这个让人头疼的孩子,就注定了我需要去实现这关爱残障人士,奉献自我成全他人的人生价值。”
薄林的声情并茂,让许烬言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张了好几次嘴,想说点什么,但他之前的三十年的人生经历里,还没遇到过如薄林所说的如此“洒脱”之人。
白乐虽然有时候也挺跳脱的,但一般还是有迹可循,自己也会在他有任何想法冒头的时候死死将他摁住,他现在倒是对薄林升起了一丝敬仰之情,朋友做到这份上,薄林比他厉害太多,所以此时此刻,饶是觉得奇葩,许烬言还是非常真挚道:“呃……你辛苦了。”
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压低声线,也不知道是为了避谁的嫌,可能是下意识觉得悄悄话就该小声说,“那我感觉你这发小和我发小应该有一定的共同语言,我发小有时候也挺无厘头的,不过他脾气不好,要是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先骂别人一顿,再自己偷偷摸摸去干。”
“……”对面闻言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十几秒后,许烬言恍惚听到了一声轻微得像错觉的嗤笑声后,薄林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哦,是吗?那可惜,他们肯定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我这发小,从小脑子不正常,所以他只跟性格温柔的、软萌可爱的那种有共同语言。”
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点不情不愿、语气古怪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有趣高尚的品味养成也是不易,你要是觉得有必要,咱们还是能见见的。”
许烬言能稍微理解“有趣”的意思,就算他们所谓的有趣再出格,也是打破了常规了生活的,一般人也干不出来,但,高尚是什么意思?!
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这句吐槽就要吐出口了。但许烬言从小就被白乐荼毒,对于这样的言论有着超人的忍耐力和接受力,也在白乐的长年鞭笞中,逐步形成了对于这种言论的习惯性彩虹屁夸夸。
“是是是,这是个人自由意志的最高体现。”许烬言顿了顿,好不容易从满脑子代码里搜罗到了一点点哲学的身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套了再说。
“那什么数学家笛卡尔不是还说过什么,我思故我在嘛。个人的意志才是主体,延伸出来那不就是人的所有行为逻辑都是合理的,存在即合理嘛。而且能够将自己的想法转化为实际,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本来就是勇气和自由的象征。”
许烬言说完,停顿两秒后一拍桌子,砰当的撞击声和着许烬言笃定的语气,通过听筒穿进薄林的耳膜。
“所以!综上所述,这样的品味就是有趣高尚的!”
“……”
虽然薄林也不是学哲学出身,但好歹自由摄影职业需要理解人文地理、社会科学,他咽了口唾沫,来不及感动于许烬言的全盘肯定,便小心翼翼道:“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许烬言一怔,快速打开网页搜索,随即就被找到的关键词给轰了个外焦里嫩。
完了,这波,不是装了个大的,是拉了个大的!
还好现在就他自己,否则真的是要当场找个缝钻进去,但即便如此,他的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烫。
他啪地一下把自己的脸贴到桌子上,企图用冰凉的桌面给自己降降温,同时也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以前跟白乐也不是没出过这种洋相,怎么那时候就不这样,要是白乐敢反问自己这么一句,非得揍得他妈都不认识。
对面的薄林先是在诡异的沉默中惊觉自己好像犯错了,又突然听到那边物品撞击桌板的声音,不由一急。
“诶——是我刚刚记错了,就是你那意思!你说得非常对!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不是有个词叫什么,哦哦,对,求同存异……”
薄林的嚷嚷还没结束,就被许烬言有气无力地打断了,“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
又过了半晌,薄林虚心请教道:“那请问许先生,怎么才能安慰到你呢?”
“唔,我想想。”
薄林的心跳随着许烬言那头不断摩挲的声响变得越来越快,许烬言嗯了好几声,突然一个响指。
“这样吧,唱首歌吧,我奶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你,没有开玩笑?”
“我,很认真的。”
薄林在听到许烬言肯定的回答后,唇角一勾,仅用了一秒就接受了一个新的人设。
“行啊,我跟你说,我以前可是十佳歌手的,想听什么,随意点!”
这下轮到许烬言傻眼了,他还是不够了解薄林,这家伙,是不是就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他踌躇道:“要不,今天就……”
许烬言话音未落,薄林就开始嚷嚷,“什么?!今天我要嫁给你?哎哟我去,许老师这爱好,可以!等着,我马上找伴奏!”
“不是,我是想说你……”
“我不累,放心,一首歌而已。”
“可是……”
还没等许烬言说完,对面伴奏开始响起,音□□过扬声器有点变调,但声音却是足够大。
木已成舟,许烬言只能说服自己沉下心,安静地等薄林把这首歌唱完,并且在恰当的时间奉上热烈的掌声。
他安慰自己到,万一薄林所言不虚,他天生有副好嗓子呢?!再不济,这首歌,再难听能难听到哪去!这房间也没有其他人,丢脸羞耻也就自己看到了!
事实证明,所有的尝试都是需要勇气的。
当薄林的第一个字从他嘴里飙出的时候,许烬言仿佛听到了昆山玉碎凤凰叫劈了叉,余音绕梁缠在梁上纠成了一坨撞了,清泉叮咚砸碎了泉石。
他默默调小了音量,顿了一会,又默默地把音量调了回去,咬着下唇忍着,他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就自己听,没关系的。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通话,许烬言接起,外卖到了。
薄林那边以为是他信号不好,就又重新拨了过去,许烬言慌忙起身之间顺手就给接了。
于是,当外卖小哥将外卖袋递给许烬言的时候,那句“祝您用餐愉快”还没说出口,一句撕心裂肺的“今天你要嫁给我”就从房间里传进来门口一脸惊悚的两人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