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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夜风很凉,吹得她裸露在外的手脚冰冷。可她的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从踏出那艘小船的那一刻起,姚元铃就知道,过去那个天真地以为可以靠着演戏和讨好来换取安稳的苏元铃,已经随着那场江上的大火,一同烧成了灰烬。
      她悄无声息地穿过庭院,回到自己的房间。屋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春儿趴在桌上睡着了。
      苏元铃没有叫醒她。她轻轻地脱下湿冷的外衣,换上干净的寝衣,然后摸到床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冰冷的被子里。药性还未完全褪去,她的四肢依旧酸软无力,但一股更深沉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了出来。
      她捂住了春儿的嘴,叫醒了她,让她千万不要惊动任何人,叫父亲独自前来。
      苏世雍亲自出面,封锁了所有消息,让她住到了府内最深处那本被荒废的小院中。
      只让府里最信得过的老人伺候。请来的大夫,也是走了秘道,悄悄进府的。
      而此时的京城,早已因为“苏小姐画舫失足落水,至今下落不明”的消息,掀起了轩然大波。
      太子府的人和京兆尹的官差,几乎将那一段长清河翻了个底朝天,却只捞上来几件被烧得半焦的木板,连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所有人都认为,苏元铃已经死了。不是淹死,就是葬身火海了。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日诗会的举办者,昭华郡主。
      太子夏启明表现得悲痛欲绝。
      他第二日便告病,闭门不出,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再出现时,已是眼圈发黑,形容憔悴。他亲自入宫,跪在皇帝面前,恳请严查此事,定要为苏元铃讨回一个公道。
      皇帝本就为春猎之事恼火,如今又出了皇亲女眷牵涉其中的命案,更是龙颜大怒。一道圣旨下去,昭华郡主便被禁足在府,听候发落。其父王爷也被皇帝召入宫中,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
      整个王府一脉的势力,都因此事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行事也变得低调收敛了许多。
      这一招“苦肉计”,即便出了天大的意外,夏启明还是巧妙地利用苏元铃的“死”,达到了他最初的目的。
      甚至因为苏元铃“死”得太惨,引起的同情和舆论压力更大,让他打击政敌的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上几分。
      京城里,关于太子殿下情深义重的传闻,不胫而走。人人都说,苏小姐红颜薄命,但能得太子如此垂爱,也算死得其所了。
      这些外界的风风雨雨,苏元铃一概不知。
      她病得很重,是真的病了。
      她昏睡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间多。偶尔醒来,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床顶的帐子,不说一句话。
      母亲吴氏以为女儿已走,日日以泪洗面。
      父亲苏世雍则变得更为沉默,他每天都会来看她一次,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姚元铃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种状态,持续了将一日。
      第二天下午,她终于能被人扶着,半靠在床上喝一碗清粥了。
      “小姐,您总算是好了。”春儿端着空碗,一边抹眼泪一边笑,“您不知道,您病着吓人,可把老爷给急坏了。”
      苏元铃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些干涩的音节。
      “别急,慢慢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世雍走了进来。他挥手让春儿退下,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床边。
      “感觉怎么样?”他问。
      苏元铃点了点头。
      苏世雍看着她那张只有巴掌大的小脸,和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昨天晚上的事,想不想跟爹说说?”
      苏元铃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里,此刻却清明得像一面镜子,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她知道,瞒不过他。
      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自从穿越以来,无论是面对太子的算计,还是面对二皇子的威胁,她都可以冷静地应对,从不曾流露过半分软弱。可此刻,在父亲这平静的注视下,姚元铃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忽然就断了。
      她不是苏元铃,她是姚元铃。她也会害怕,会委屈,会绝望。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没有声音,只是一滴接着一滴,砸在锦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苏世雍没有劝她,只是安静地坐着,递给了她一方帕子。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苏世雍才缓缓地说道,“回来就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然。
      苏元铃用帕子捂着脸,点了点头。
      “爹,”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女儿……做错了吗?”
      她问的,不是自己假死脱身的计划,而是……自己曾经对太子夏启明,动过的那一丝不该有的信任。
      苏世雍看着她,许久,才开口道,“你没有错。错的是,你把狼,当成了可以取暖的家犬。”
      “人这一辈子,总要被狠狠地咬上一次,才能分得清,哪些是虚情假意,哪些,又是能把后背交给他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带着一丝暖意。
      “既然醒了,就好生养着。外面的事,你不必担心。”苏世雍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从今天起,苏家小姐苏元铃,已经死了。以后这世上,只有我的女儿。”
      第三日的深夜,正当她在浅眠中挣扎时,窗外传来了一声极轻的、模仿杜鹃的鸟鸣。
      “咕咕,咕咕。”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苏元铃的心猛地一紧,她立刻清醒了过来。她支起身子,披上一件外衣,悄悄地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来人身上带着一股清冷的夜风气息,正是夏启恒。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脸上没什么表情,进屋后,只是环顾了一下这间雅致的闺房,目光最后落在了苏元铃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看来,是真的病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托殿下的福,还死不了。”苏元铃的声音有些沙哑。
      夏启恒也不恼,他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外面现在很热闹。”他说,“太子为你演了一出情深不寿的大戏,把昭华那个蠢货和她背后的王府都给摁了下去。你这颗棋子,就算是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苏元铃,观察着她的反应。
      苏元铃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这出戏,殿下看得可还过瘾?”她反问。
      夏启恒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他放下茶杯,“戏好不好看,得看后续怎么唱。苏元铃,本王今日来,不是来与你闲聊的。”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床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三步的距离。
      “我很清楚,你,不会甘心自己就这样在人世间消失的。”他的眼神,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而我,”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可以做你的第一块垫脚石。”
      苏元铃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她知道,正题来了。
      “殿下想要什么?”她问。
      “聪明。”夏启恒赞许地点了点头,“本王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要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夏启明的一切,都告诉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的习惯,他的软肋,他暗中培植的势力,他信任的心腹。我要知道,他下一步棋,打算落在哪里。”
      “你做他的红颜知己这么久,想必这些,比我的人查得更清楚。”
      苏元铃沉默了。
      这是让她,彻底地背叛太子,成为二皇子安插在过去的一枚钉子。
      “我凭什么信你?”她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今日你能助我脱身,明日会不会,也像他一样,为了更大的利益,把我卖了?”
      “会。”夏启恒的回答,干脆得让苏元铃都为之一愣。
      他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真实。
      “苏元铃,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的承诺是永远靠得住的。本王和你,也不是朋友。我们是盟友,是交易。”
      “本王看中的,是你那颗还没被情爱泡软的脑袋,和你那股敢放火烧船的狠劲。你有用,你就是本王最重要的盟友。有一天,你若是没用了,或是背叛了我,本王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拧断你的脖子。”
      他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将所有温情的伪装都剖开,露出了最血淋淋的利益内核。
      姚元铃的心,却在这一刻,诡异地安定了下来。
      比起夏启明那种用蜜糖包裹着的毒药,夏启恒这种明明白白的、丑陋的真实,反而让她觉得……更安全。
      因为在这里,她不需要去猜测,那份“好”的背后,藏着多少算计。所有的条件,所有的风险,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台面上。
      “你助我,能得到什么?”她问。
      “我能让你,真正地活下去。”夏启恒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仅仅是在这间屋子里苟延残喘。也可以保证不会有人来揭穿你的绸缪。我还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能重新走到阳光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你能为我带来足够多的价值。”
      苏元铃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片阴影。
      她在脑海中飞快地权衡着。
      眼下,这是她唯一的选择。靠她自己,靠一个风雨飘摇的苏家,她根本无法在这场吃人的游戏中活下去。她需要一个靠山,一个能让她在暗中积蓄力量的靠山。
      而夏启恒,无疑是眼下最合适,也是最危险的人选。
      与虎谋皮,或许会引火烧身。可不这么做,她连靠近火堆的资格都没有。
      “好。”她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我答应你。”
      夏启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竹哨,扔给了她,“以后,若有急事,就吹响它。外面那只白雀,会替你送信。”
      原来,那只被她叫做“雪球”的雀鸟,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
      苏元铃接过竹哨,那竹子冰凉,贴在掌心,像一个冰冷的烙印。
      “作为我们盟约的第一个诚意,”夏启恒看着她,忽然又说了一句,“太子为你立的衣冠冢,就在东宫的静思苑。我的人看见,他每晚都会独自去那里坐上半个时辰。听说,还时常对着那块空空的墓碑,自言自语。”
      苏元铃握着竹哨的手,猛地收紧了。
      夏启恒说完,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又悄无声息地从窗口消失了,只留下一室的夜风,和一句飘散在空气里的话。
      “好好养病。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苏元铃坐在床上,许久,才缓缓地松开手。她的掌心,已经被竹哨硌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她掀开被子,走到角落的鸟笼前。
      那只白色的雀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睁开了黑豆似的眼睛,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雪球……”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着冰凉的笼子,喃喃自语,“原来,你才是真正拴着我的那根线啊。”
      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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