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兽》月山蓝

15、第 15 章

　　海崇大厦是两幢并列的高楼，是整个白城地标最高的建筑，两幢楼间由一道玻璃索桥连接，站在桥上，可以将整个白城的景色尽收眼底。

　　曾有一位海崇的员工拍摄了一组照片放在星网上，因其震撼的视觉效果被网友频频转发，纷纷要求海崇开通观光通道。

　　海崇的宣传部在了解前因后果后，提交了审批，没想到竟奇迹般地通过了，特意开通了一条直达电梯，也因此，这里成为了一处著名的打卡胜地。

　　为了安全起见，玻璃索桥的开放时间在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桥上每隔十米，都配有一名全视角机器人，预防意外事故发生。

　　现在是晚上十点，桥上早已不见游客，扫地机器人来回清扫垃圾，江寻靠在护栏上，耳廓上的便捷通讯器闪着蓝圈。

　　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远远达不到他内心凉意的一半。

　　声音不断送进耳道，四周静谧，江寻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对方的细微动作都可以听见。

　　直到蓝圈熄灭，这场没有硝烟、无法抗拒的“教导”，终于结束了。

　　江寻将通讯器取下，放进口袋，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知道了，并且，对他们的作为，并不认可。

　　这是他们一开始就设想过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引起对方这样激烈的反应。

　　不过也难怪，在那个男人的教导下，这个原本桀骜不驯、肆意妄为的男人，开始出现了某种转变。

　　在大权已握的现阶段，的确应该管束好手下的狗，让它们不至于过于嚣张而乱咬人，影响到整体的布局。

　　一个红艳似火的女人走到江寻身边，看见他眉间的忧愁，笑出了声，声音轻灵娇媚，自带魅惑，“发生了什么事吗？竟然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

　　江寻虽然在那个人面前处于弱势，但不代表在花宴面前也如此。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花宴，注意你的身份，”他转头看去，说：“还有我提醒你，离我远点，我不喜欢任何人靠近我。”

　　“这么凶啊，”花宴微微一笑，说：“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情侣呢。”

　　江寻冷嘲道：“情侣？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演戏演多了，别入戏了。”

　　花宴笑容不变，眉尾微挑，这个表情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察觉到其中的微妙，当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就说明，此刻情绪不佳，“那么江寻，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呢？”

　　按照协议，两人在外扮演情侣，表面看上去是花宴依附于江寻，但实际上，两人属于平级，没有上下之分。

　　花宴这是在提醒他，别在她面前高人一等。

　　她的长相和身材都是顶级的，如果是普通人见到这样的大美女，一定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只有江寻，像是天生缺少情丝，对她的魅力视而不见，甚至隐隐带有嫌弃之意。

　　江寻一愣，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花宴其实并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但这样的低姿态却会被人误解，下意识轻视她，而这，恰恰是她希望看到的。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从中脱身，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

　　花宴笑容不变，依旧娇媚似水，红唇轻启，话里却带着刺，“江寻，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吧，要不是为了大局，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这张丑脸吗？”

　　江寻睁大双眼，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长得丑，想他江寻，年纪虽轻却已经是海崇的实际掌权人，长相帅气，意气风发，在外谁不称赞一句，年少有为。

　　竟然有一天被人说丑，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江寻的自尊，他怒视花宴，脱口而出：“那你呢？一身红，像只花蝴蝶，你靠这张脸，迷惑了多少人？他们喜欢的不过是你这身皮囊，你还真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啊？”

　　花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难听的话，她张了张嘴，一时被刺激地语无伦次，“你、你说什么？”

　　她指着自己：“我？花蝴蝶？”

　　反应过来后，她怒骂道：“你眼瞎了吧，我和花蝴蝶有什么关系？我再怎么样，也有无数的人喜欢我。倒是你，就凭你这种性格，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江寻不甘示弱，道：“当然有人喜欢我。”

　　花宴冷笑道：“谁？”

　　江寻下巴一抬，嘴硬道：“我不告诉你。”

　　花宴嗤笑一声，白眼快要翻上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和学龄前儿童吵架，瞬间没了兴致，迈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寻看着花宴远去的背影，抬头就看到天空中有一颗白星格外明亮。这是基地十多年前发射到外太空的一颗监察卫星，主要目的是监控盛都的动向。

　　这颗卫星的存在，就像一颗定神珠，指引着每一位恒都人。

　　在这颗星球的每个角度都可以看到这颗名为“辰星”的卫星，白骁收回目光，这颗卫星为他带来了些意想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足以撼动这个世界原本就不稳的根基。

　　乔莹推门而入，走到白骁身旁，附耳轻声说了些什么，白骁的眼眸逐渐深邃，脸色愈渐郁沉，隐隐透出一股危险之意。

　　白骁问道：“确定了吗？”

　　乔莹言之凿凿：“是的。”

　　白骁脸微抬，眼中光点沉沉浮浮，语气冷凝成冰：“还真看不出来，张震远竟然还有这种本事，我倒是小瞧了他。”

　　乔莹询问白骁的意见，说：“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吗？”

　　白骁微微一笑，眼中冷漠如霜，说：“当然是去见见这位胆大妄为的张部长，好好和他聊聊。”

　　桌上的水杯还剩下半杯，一直到白骁离开都没有动过。

　　张震远将水杯拿起，一饮而尽。

　　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摘下眼眶上的显微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发出一声叹息。

　　整个医药部只有张震远一个人在，其他人都被叫走，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声音听上去却格外陌生。

　　他转动椅子，朝外看去，发现来人正是白骁和他的助理乔莹。

　　张震远行事懒散，之前白辰从未有过意见，但如今首领换了人。

　　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有所收敛，但他向来不会见机行事，依旧我行我素。

　　好在白骁也不在乎这些，他走路带着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看上去不太正经，一看就不是那种按规矩办事的人，而这点，恰恰符合张震远的胃口。

　　张震远胡子拉碴，一头乱糟糟的中短发，发丝里还夹杂着几根银丝，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也因为这幅长相，在外人面前显得高深莫测，平时不太爱搭理人，也不善言辞，所以渐渐养成了少说话、不说话的习惯，这更加深了别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张震远只对两类人有共同语言，一种是能聊得来的，具体体现在医药学方面，因为他本身就是专门研究这个的，所以他对同行的态度要好很多。

　　另一种，就是像白骁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行事随意，做事自有自己一套规律的人。这类人就像浪子，走路带风，自带风格，很符合张震远对自己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仙风道骨的独行者。

　　虽说他是白辰一手提拔上来的，但其实他和白辰的关系非常一般，白辰对四部的态度，属于是一碗水端平，从来没有偏爱过谁。

　　直到白骁上任，张震远像是见到了知己，平日里有事没事就爱跑到白骁面前，吹嘘自己又攻克了哪个难题，又改进了哪种药效。

　　白骁也从未表现过厌烦，一直有求必应，对张震远的需求都尽量满足，这让张震远对这个年轻人真是爱到了骨子里。

　　平时都是他主动，你看这回，换成了白骁主动来见他了。

　　这让张震远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欣喜若狂，笨拙的身体一涌而起，扑到白骁面前，道：“白骁，你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语气中带着期待，情感强烈到连乔莹都多看了他几眼。

　　白骁揽住他的肩，迈步朝操作台方向走，张震远被他带着，来到操作台前。

　　白骁翻阅着凌乱摆放在台上的资料，说：“我来这边，不是找你的，还能是找谁？”

　　张震远闻言，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激动地就要将最近的实验成果一一讲给他听。

　　白骁也没有阻止，笑看着对方喋喋不休，张震远的嘴像是装了个机关枪，连停顿的时间都没有。

　　一顿讲解，张震远觉得口渴，想喝水润润喉，他想起水杯里的水已被他喝完，正想倒水，白骁将一杯几乎满杯的水，递到他嘴边。

　　这一贴心举动让张震远觉得十分暖心，他看着面前这个眉眼间还带着青涩的年轻人，像是看着自己的后辈，眼中多了一份慈爱。

　　白骁对此视若无睹，在张震远接过后，还贴心地将他手中拽着的草稿纸接了过来。

　　张震远猛灌几口，来不及吞咽的水滴在了胡须上，他正准备随手抹去，被白骁制止，递来几张纸巾。

　　张震远接过，随便抹了几下，擦去水珠，将纸巾团成一团塞在手里，从白骁手中接过草稿，继续讲解他自认对医药行业称得上史诗级改革的巨大成果。

　　白骁一直用鼓励的眼神看他，这无形中给了张震远一股推力，促使他继续，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这段时间的成果全盘托出，而这些原本是他打算在年度会议上才展示的。

　　张震远一脸懵，乔莹不可察地按下按钮，将刚才的话全都录了下来，又重新按下了录音键。

　　白骁按住张震远的手，力度之大，让他动弹不得，说：“我记得，张先生之前一直在基地工作，后来得到了白辰的赏识，晋升为部长。”

　　张震远疑惑地看他，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白骁要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往事。

　　白骁：“既然基地对你不薄，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张震远浑身一震，在白骁带有深意的目光下，眼神变得慌乱，不自觉地朝下看。

　　白骁将他的手掰开，从他手心里拿出那团略带潮湿的纸团，上面不止有水的成分，还沾了某人的手汗。

　　他将纸团展开，用手撸平，纸巾上有一串数字。

　　张震远在看到后，整个人瞬间惊慌起来，他的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睛发直。

　　白骁见此，松开手，转身，靠在桌边，翻阅着草稿纸，若无其事地说：“我一直以为，所有人里，你是最值得我信任的，结果我发现，你是所有人里最先背叛我的。”

　　张震远的目光像是被黏住了，迟迟没有移动，他尝试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我没有背叛你，我真的没有做对基地不好的事。”

　　白骁将资料扔在他面前，难掩怒气，说：“那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本应属于松丹的专利和药剂配方会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张震远缓过神来，他看向白骁，激动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我保证，我们从来没有聊到和松丹有关的任何内容，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我真的不清楚，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啊！”

　　白骁脸色难看，质问道：“你发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上报？”

　　张震远结结巴巴：“我、我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就研究出比这个更好的药物，就可以挽回损失了。”

　　白骁一脸沉重，甚至还闭上了双眼，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说：“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就算我相信你说的也于事无补，口说无凭，没有证据，谁都没有办法证明，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张震远，似乎有点惋惜，“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仅凭我个人，恐怕很难保住你。”

　　他话音一转，“除非……”

　　张震远深深陷入绝望中，他被白骁简单的几句，吓到灵魂失色，一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在听到白骁那句话后，急忙问道：“除非什么？”

　　白骁：“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不是故意泄露的。”

　　张震远一脸恍惚，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焦急地问：“可是，我们只在黑市碰过面，除了他的代号，其他的我一无所知啊。”

　　白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的代号是什么？”

　　张震远在慌乱中，没有半分犹豫，说：“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