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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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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零七分,焉州市公安局三号会议室。
案情分析会进行到一半。虞诚站在投影仪旁,橙色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激光笔的红点在死者贺琦和邱霍年的照片之间来回移动。
“……所以,两名死者的共同点很明显:都有吸毒史,都被社会关系忽视,死亡前都接触过‘银星’毒品。”虞诚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凶手很谨慎,但太过谨慎本身就是破绽。这种专业级别的漂白剂处理,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我怀疑——”
会议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所有人都转过头。门口站着一名年轻的警员,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是禁毒支队的实习生,虞诚记得他叫陈小波,今年刚毕业,还是个菜鸟。
“虞、虞队!”陈小波脸色煞白,声音都在抖,“三、三正桥路……有人报案,河里……捞上来一具……”
他话没说完,会议室里已经炸开了锅。虞诚手中的激光笔“啪”一声掉在地上,橙色的尾巴瞬间绷直。
“什么时候的事?”虞诚的声音很平静,但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感觉到那平静下的风暴。
“半小时前……不,大概二十分钟……”陈小波结结巴巴地说,“报案人是个渔民,在捕鱼的时候捞上来的……”
虞诚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激光笔。他的动作很慢,慢得让会议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然后他直起身,看向在座的每个人。
“散会。”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老秦,带上你的人。柯基,通知技侦。其他人,回自己岗位待命,等我消息。”
说完,他大步走出会议室,甚至没看一眼墙上的时钟。走廊里回荡着他急促的脚步声,橙色的尾巴在身后绷得像根棍子。
三正桥路,焉州市东郊的一条老路。桥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桥下的河水浑浊发黄,漂浮着各种垃圾和水草。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几个民警正在维持秩序,但周围还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市民。
虞诚的车子一个急刹停在桥头。他推开车门,河风裹挟着水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橙色的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信息。
“老大!”柯基从警戒线里钻出来,脸色比在会议室时更白了,“秦法医已经在看尸体了,技侦刚到……”
虞诚没说话,只是掀开警戒线走了进去。脚下的河滩泥泞湿滑,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河岸边。离得越近,那股腐臭味就越浓。
尸体躺在河岸边一片临时铺开的塑料布上。秦呵蹲在旁边,戴着口罩和手套,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什么。几个分局的法医围在旁边,表情都很凝重。
虞诚走过去,在距离尸体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见过很多尸体,各种死法,各种惨状。但眼前这一具,还是让他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
尸体呈现典型的巨人观——这是法医术语,意思是尸体在水中浸泡后,因为腐败气体在体内积聚,导致全身浮肿、膨胀,像被吹胀的气球。死者的脸已经肿得看不出原来的五官,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泡,有些水泡已经破裂,流出浑浊的液体。
最让虞诚注意的是尸体的手。那双手同样肿胀不堪,但还能看出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是银色的,很朴素,但戒面上隐约能看出刻着什么图案。
秦呵抬起头,看到虞诚,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摘下口罩,露出被汗水浸湿的下巴。
“初步判断,女性,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死亡时间……不好说,在水里泡太久了。”秦呵的声音隔着口罩有些模糊,“死亡原因暂时看不出来,没有明显外伤,但……”
他停顿了一下,用镊子轻轻拨开尸体颈部浮肿的皮肤。虞诚凑近了些,看到一道几乎被肿胀掩盖的勒痕。
“机械性窒息。”秦呵说,“和之前两起一样。”
虞诚的目光落在尸体的衣服上。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连衣裙,但因为泡水太久,已经变成了灰黄色,紧紧贴在浮肿的身体上。裙子的款式很简单,没有太多装饰,但衣料看起来质地不错。
“衣服检查过了吗?”虞诚问。
秦呵摇头:“还没,准备带回解剖室再仔细检查。不过……”他用镊子指了指裙子的下摆,“这里有一道撕裂,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勾破的。”
虞诚顺着镊子指的方向看去。裙摆右侧确实有一道大约十厘米长的撕裂,边缘不整齐,像是被尖锐物体划破的。
“柯基。”虞诚头也不回地喊。
柯基犬兽人Beta小跑过来,但脸色依然煞白,离尸体还有两米就停下了。“老大……”
“报案人呢?”虞诚问。
“在、在那边……”柯基指了指桥头一辆警车,“已经做完初步笔录了,是个老渔民,姓王,就住附近。他说今天早上来打渔,一网下去就觉得不对劲,特别沉,捞上来一看……就赶紧报警了。”
虞诚点点头,转身朝警车走去。走到一半,他听到身后传来呕吐声,回头一看,柯基正扶着一棵树,弯着腰吐得昏天暗地。
虞诚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他理解柯基的反应——巨人观的尸体确实视觉冲击力太强,别说柯基这种年轻人,就是有些老刑警看了也得难受好几天。
警车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抽烟。老头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手上全是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看到虞诚过来,他连忙站起身,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警官……”老头的声音有些发抖。
虞诚摆摆手,示意他放松:“王师傅是吧?能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哎,哎……”老头搓着手,“我每天早上都来这儿打渔,今天跟平时一样,撒网,等一会儿,收网。结果一拉就觉得不对劲,特别沉,我还以为捞到什么大鱼了,结果拉上来一看……”
他打了个哆嗦,脸色发白:“一开始我没看清,就看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我还以为是塑料袋什么的。等拉上岸了才看清楚,是、是个人……”
“您在哪个位置捞到的?”虞诚问。
老头指了指河面:“就那儿,离岸边大概……二十米左右吧。水流不急,尸体应该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虞诚顺着老头指的方向看去。河水浑浊,看不出深浅,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和塑料瓶。这条河不算宽,但贯穿半个焉州市,上游有几个居民区,还有几家小工厂。
“您捞到的时候,尸体就是这个样子?”虞诚问。
老头点点头:“就、就这样,漂在水面上,脸朝下。我用网子勾住衣服才拖上来的。”
“衣服勾破了吗?”
“可、可能吧……”老头不确定地说,“我拖的时候挺用力的……”
虞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谢过老头,转身走回河边。技侦的人已经全面展开工作,有人在河边取样,有人在拍照,还有人在用金属探测器扫描河滩。
齐川也赶到了,正蹲在尸体旁边和秦呵说着什么。看到虞诚过来,他站起身,表情凝重。
“老虞,情况不太对。”齐川压低声音,“我刚才看了下,尸体虽然泡得厉害,但手腕和脚踝上都有很浅的痕迹,像是被绳子绑过。”
虞诚的瞳孔微微一缩:“绑架?”
“有可能。”秦呵接话道,“而且尸体表面没有明显的外伤,不像是反抗时留下的。要么是她没反抗,要么是……反抗不了。”
虞诚的尾巴不自觉地绷紧了。他想起前两起案子,贺琦和邱霍年死前都没有明显挣扎的痕迹,邱霍年甚至被下了药。
“检查一下口腔和鼻腔。”虞诚说,“看看有没有泥沙。”
秦呵会意,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撑开尸体的嘴。因为肿胀,这个动作很困难,但最终还是完成了。他用棉签在口腔内壁轻轻擦拭,然后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有少量泥沙。”秦呵说,“但不多,应该是死后入水时呛进去的。”
“所以是死后抛尸。”虞诚喃喃道。
他退后几步,目光扫过整个现场。三正桥路位置偏僻,平时人流量不大,尤其是晚上,几乎没人会来这里。桥上没有监控,河岸两边也没有。这是抛尸的理想地点。
“虞队!”一个技侦人员突然喊了一声。
虞诚快步走过去。那名技侦人员蹲在距离尸体大约五米远的河滩上,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块黑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虞诚问。
“好像是……布料碎片。”技侦人员用镊子夹起那块东西,对着光看,“黑色的,质地有点像……帆布?”
虞诚接过证物袋,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一小块黑色的帆布,边缘不整齐,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上面沾着河泥,还有一些深褐色的污渍。
“在哪儿找到的?”虞诚问。
“就在这儿,半埋在泥里。”技侦人员指了指脚下,“离尸体落水点不远,可能是抛尸时从凶手身上或者工具上掉下来的。”
虞诚把证物袋递给旁边的警员:“带回去化验,看看上面有没有DNA或者指纹。”
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河面。河水缓缓流淌,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光。一具尸体,从上游漂下来,在这里被打捞上岸。死者是谁?为什么被杀?和之前的案子有关吗?
“老虞。”齐川走到他身边,声音很低,“你觉得这是第三起吗?”
虞诚沉默了很久。河风吹过,带着水腥味和腐臭味,吹动他橙色的头发和耳朵尖的黑色绒毛。他的尾巴在身后缓缓摆动,像在思考。
“死法一样,都是机械性窒息。”他最终说,“死者都是年轻女性。虽然没有毒品证据,但……”
他没有说下去,但齐川明白了。三起案子,三条人命。如果真的是连环杀人,那意味着凶手还在继续,意味着可能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先查身份。”虞诚转身,朝警车走去,“把死者的特征发到各分局,查最近的失踪人口报案。还有,联系上游的各派出所,问问最近有没有人报失踪。”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车子发动,引擎的轰鸣声在安静的河岸边格外刺耳。虞诚最后看了一眼河边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然后踩下油门,车子沿着河岸公路疾驰而去。
后视镜里,警戒线的黄色在阳光下刺眼,法医和技侦的身影在河边忙碌,像一群围着腐肉打转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