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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暴露 ...

  •   李扶音眼睁睁看着那个原先试探她的暗哨,就在她几步之外的距离拉人下水,心中邪火丛生。

      那人倒是身手敏捷,踩着凌二娘落水的身体,在渠边滑溜几下,最终还是狼狈地脱身上岸了。凌二娘却被污水冲得不住往下流倒去。

      溺水的人总会本能的挣扎,殊不知越挣扎就陷得越深,这条污水渠不算很深,但淹死水性不佳的人也足够了。

      更别提渠边渠底尽是滑腻厚重的淤泥,极容易被缠住往下陷,想抓着渠边上岸却很艰难。

      李扶音眼看着那具在水里无助扑腾的身躯离自己越来越近,挣扎拍出的水花却越来越小,她极快地掂量一下,算准时间跳进渠中。

      溺水之人乍然遇救,求生本能会令他们死死地缠住救生者不放,许多救生者原本水性极佳,却会在溺水者的纠缠之下耗尽体力,最终一同下陷。

      李扶音下水之时,凌二娘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救她倒是不算辛苦,只是上岸却不容易。

      更别提岸上还有个不怀好意的等着,她托着凌二娘的腰,艰难地让两人一齐浮出水面。她大口换气,一边伸手凫水顺着水势往下游。

      污水拍在她头脸上,混着她脸上的伪装,整个脑袋变得十分沉重不说,还糊在眼周令她难以睁开眼。她勉强腾出机会迅速抹了把脸,视线顿时清晰。

      后方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却无暇回头。

      “李四!”

      她听见陆时叁的叫唤,总算松了口气,至少有人帮忙,上岸是不成问题了。

      陆时叁远远望见李扶音与那个探子在污水沟边交手,原本李扶音占上风,却不料陡然生变,那落水的王八蛋竟拉了凌二娘下水。

      柳予安与陆澄正从陈金荣的西厢房出来,见她神色匆匆,也望过去。

      陆时叁一咬牙,勉强对他二人道:“对不住柳大人,那头好像出了什么事,我得去瞧瞧。”

      说罢,兀自把两人甩在后头,大步流星地朝前奔去。

      那名探子见她这一来,身后似乎跟着一乌泱人,不由得紧张起来,陆时叁掠过他时,他还在对着后方的柳予安戒备。

      陆时叁却瞅准机会狠狠撞了他一下,他反应倒不算慢,侧身躲过,右手出击。陆时叁巧妙化解,又趁他变换招式的空隙屈肘飞快地点了他的哑门穴,他两眼一翻,旋即失去意识倒地。

      李扶音在水流中勉强稳住自己与凌二娘的身子,不至于被污水击打翻滚得失去行动力,陆时叁顺着她们下冲的方向疾走。

      一边扯开自己的腰带,往水中一甩,李扶音伸手抓住,陆时叁已蹲在岸边,一手扯着腰带,一手横穿在凌二娘腋下,手脚同时发力,使水中两人腰身一齐贴在渠边。

      到这一步,两人配合默契,李扶音灵巧地卸了一半凌二娘的压力给陆时叁,一边扯着腰带一脚踩在岸边的淤泥上,另一只脚在水中一蹬,借力上岸。

      她的手还紧紧地揽着凌二娘的腰,陆时叁又帮她分担了重量,这一下便带着凌二娘一同上岸。

      还不等身后那群人追来,李扶音便已脱险。

      可凌二娘已呛水窒息,陆时叁帮忙抬高她的腹部,李扶音一手撬开她的口腔清理异物,一手按压她的背部。

      二人双管齐下,凌二娘倏然扭头吐出几口污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扶音与陆时叁同时松了口气,卸力坐在地上。

      “陆老板?”柳予安扶起后头痛哭至晕厥的张家婶子,嘴上喊着陆时叁,锐利的目光却落在她身旁那张陌生的侧脸上。

      李扶音心头一紧,在陆时叁警告的眼神中别过脸去,一时没有起身回头。

      陆时叁用力闭了闭眼,真希望这是幻觉。

      再睁眼时,她已换上了另一张嘴脸,满脸惊骇地看着仍坐在地上的人,“李……你是李四吗?”

      李扶音不适地眯了眯眼,眼里混着污水进了不少脏东西,使得她如今眼前有些雾蒙蒙的。

      听见陆时叁略显浮夸的质问,她没有回话,反倒坦然转过头,也并不理会不远处两道灼灼目光,视线扫过一张张愕然的面孔,精准地落到一处。

      陆澄眉头紧锁地盯着她,虽然猜到她有易容,但……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是怎么变成女子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跟那位陆老板,声音都比较低沉,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偏偏陆时叁又需表现得大方热情,需要爽朗的声线,刻意伪装起来就稍有难度。

      纵然她应付自如,也总免不了细微处的不自然。

      她们都是女子。

      柳予安目光沉沉地打量地上那个身影,她脸上刻意伪装的蜡黄肤色被冲掉不少,污水本身又混着泥沙发黄发黑,此时东一块西一块糊在她脸上,整张脸显得有些滑稽的斑驳,只有眼周的皮肤稍微干净些。

      凌乱的碎发沾湿贴在脸颊,被她抬手随意拂开。

      在最狼狈的时候迫不得已接受多方视线,她却神色自若,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紧盯着他身后,像埋伏在深林准备狩猎的猛虎,沉静又危险。

      被人刻意掩盖在污秽底下的利剑,似乎已经藏不住锋芒了。

      柳予安略一偏头,陆澄立马会意,抬脚上前。

      而不等他走近,一道黑影突然从他后方蹿出,李扶音冷眼瞧着,瞳孔微微一缩,眸底一道凌厉的光芒闪过。

      甫一起身,另一名藏于暗处的探子已奔至眼前,一抹寒光直冲面门,李扶音仰面躲过。她立掌上抬,击他下颌,他匆忙抬头,又感腹间一沉,迭步后退,两手抵挡在胸前。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却没有落下,李扶音无意与他纠缠,早已转身就跑。

      那人叫她的假动作晃了眼,反应过来时,双脚比脑子快,已拔腿追去。

      陆时叁见她愈发跑远,极其灵巧地在一片泥泞难行的烂路上转圜,断壁残垣反倒成了她的掩护,转眼间甩出后者老远。

      李扶音别的不说,功夫确实一等一的好,陆时叁看得有点牙酸,眉头微蹙。

      陆澄咋舌道:“现在我信她是那日的刺客了。”

      柳予安神色不明地看了眼陆时叁,将怀里的老妇人轻轻放下,示意陆澄稍作看顾,兀自走开。

      “陆老板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陆时叁背对着他,眉头一挑,很快又压下来,面露苦色地回头,“大人,此二人许是晌午那些官爷所说的逃犯。”

      好似心有余悸,她深吸一口气,脸色都苍白起来,看着吓得不轻,欲哭无泪道:“她是前两日到这来的,我看她虽然话不多,但手脚麻利,忙起来一个能顶两个用,这才没多留个心眼……”

      “这来往灾民大多也丢失了身份凭证,她拿不出来,我也没放心上……我,我当真不是有心窝藏人犯……大人明鉴啊!”

      柳予安耐心听她申辩,看完她声情并茂的表演,才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陆老板何须惊慌,人都走了,这窝藏人犯的罪,自然也没有了。”

      陆时叁一愣,似乎拿不准他话里的深意,嗫嚅着开口:“大人这是……”

      柳予安笑道:“怎么?陆老板还想上赶着领罪吗?”

      陆时叁连忙躬身作揖,迭声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柳予安嘴角笑意微凝,回头看向陆澄,陆澄俯身查看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甫一抬头,便对上他的眼神,他了然点头。

      “只是经过,都能把人吓得倒地不起。”柳予安冷漠地扫了眼那男人的脸,意味深长道:“陆老板不只是会做生意这么简单啊。”

      陆时叁一怔,讪笑着低头,心中暗骂。

      ……

      朝廷钦差的落脚处在淮州常平仓附属官廨,位于淮州城内地势较高、受水灾影响较小的城北官署区。

      而距离此地约莫五里的刺史府却是另一副光景,被水灾和作乱流民冲击的痕迹很深。

      刺史王暃在此之前已经苦苦支撑了月余,然凭一己之力,无法与淮州烂到根处的官僚体系相争。他本人的权力很早之前就被架空,因此当灾难来临时,即便他拼尽全力抗灾,依旧收效甚微。

      不明真相的难民满腔愤慨,受别有用心之人引导,拿他做出气的筏子,刺史府曾遭过一次流民洗劫。

      王暃不忍对难民用武,原本能拿出来的物资,他不会藏私,府里剩的不过是勉强维持他本人及衙役生存的口粮,也被尽数抢了出去。

      柳予安与郑潭等人抵达淮州之时,王暃已经濒临崩溃了。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他公开、正式地将淮州官印、户籍黄册、仓廪记录等一并移交,表示全力配合钦差赈灾查案。

      同时,他刻意强调灾情的严峻和朝廷物资迟迟未至的蹊跷,将众人的目光引向物资流转环节。

      柳予安要求司户参军和司仓参军当场汇报近半年的钱粮收支。对方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账目也有多处明显不符之处。

      王暃顺势提出账目上的漏洞,以此作为柳予安的切入点,他以“救灾不力、账目混乱”为由,当场拿下几人。

      此后柳予安与郑潭互相配合,暗中负责核心调查、秘密审讯、与京城通信。柳予安带来的亲信也开始审计真实账目,并跟踪关键人物。

      王暃则利用其本地威望和对官僚体系的熟悉,推进赈灾新政,稳定各级官吏情绪,防止人心惶惶导致行政瘫痪。

      但这还不够……回程路上,柳予安一直在想宁王与赵康宁到底还隐藏了什么,淮州的腐败显而易见,可这都是些明面上的东西,他们还未触及到淮州真正的病根。

      看不见的地方藏污纳垢却无法发现并清理,救得了这一次,未必救得了下一次。

      他与郑潭分工合作,巡视全程官府节点,粥棚赈灾事宜。却说蓬浮有个私人建立的难民营规模齐整,比之官府还更高效,他当即起了疑心,次日便登门拜访。

      不怪得他草木皆兵,这个所谓的万济坊,看样子济的不仅是难民,还有不少危险分子。

      柳予安提前部署,他与陆澄未到时,手底暗哨已至。如今巡查完离开,手下人也会留在那持续观察,有什么风吹草动,会以最快速度传回。

      只是两地相隔较远,信息传递之间的时差,给了有心人巨大的利用空间。

      城南与城北交界的鸿运码头还未停摆,柳予安与陆澄下了小船。

      两匹鞍鞯齐备、但同样略显疲惫的骏马已等候在侧,见他们上岸,长福快步上前,低声汇报了几句城北的最新情况。

      柳予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利落地翻身上马。

      陆澄策马与他同行,见他有些心不在焉,问道:“你觉得那个陆遥是宁王的人?”

      “不是。”柳予安淡声道,“如果是,那刺客不敢投靠她。”

      “这就奇了。”陆澄皱了皱眉,苦恼道,“那她是属于哪方势力?这人不像是纯粹过来救灾的。”

      “当然不是。”柳予安笑了,扬眉看向他,意有所指,“你要是撞见他们藏着的人犯,兴许就能知道了。”

      陆澄一愣,脸上有些茫然,“可我没看见,我也在想是不是她借那刺客同我们周旋,拖延了些时间,将人转移了。”

      “但左琼他们没有给我信号。”

      柳予安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那就不得而知了,让他们在那呆着吧,兴许用不了几天……”

      他顿了顿,眼里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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