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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对景桁的关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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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前事,三皇子润炎收敛了不少,没有那么嚣张跋扈。学堂里倒也一片祥和。
景桁依旧坐在角落里,少言寡语,很少与他人一起互动,也很少讲话。他总喜欢凝视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抚走到他案前,屈指敲了敲桌面问道:“景世子,在看什么呢,看的这般入神?”
许是很少有人主动和他搭话,景桁先是一愣,看清来人是阿抚后,当即起身拱手道:“公主殿下,上次为景桁解围,景桁一直心存感激。”
阿抚笑意盈盈,摆了摆手:“都是一些小事情,不足挂齿,再说我向来看不得欺负弱小。”顿了顿又关切问道:“三皇子最近没有为难你吧?如果他再欺负你,就告诉我,我保护你。”
“保护”二字,如惊雷般在景桁心头炸开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保护过,爱护过。更不知道被保护,被疼爱是什么滋味。
他娘是个齐国皇后,在世时,很受齐国皇帝宠爱。生产时,大出血,难产而死。
当时齐国太卜,算了一卦,说他是不祥之人,克父克母,他的降临会令国民生灵涂炭。
皇帝听信了卦师的话,把他送到宫外寄养,直到他离开齐国,皇帝也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直到他8岁那年,作为质子,被送到了魏国。
在魏国又倍受欺凌,吃的是馊饭,穿的是鹑衣百结。从来没有感受到旁人的善意,温暖。就连宫中的最低等奴才,都可以随意的欺辱他。
有时候他也在想,他活在世上又是为了什么,是什么支撑他活到了现在。后来他想明白了,是报复,是复仇,他要把曾经伤害过他的,欺凌过他的,羞辱过他的人,全部踩在脚下,撵成渣,才能解心中的愤恨。从此他有活下去的动力,有了活下去的目标。
景桁第一次听到‘保护’二字,喉咙发紧,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似的,久久无法言语。
阿抚只当他又在发呆,毕竟他时常这般沉默,倒也不怎么在意。
恰在此时,燕寻走上前来问道:“阿抚,你与景世子谈了这许久,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阿抚回首笑道,“不过是问问他近来过得可好。”
这段时日来,燕寻与阿抚,慢慢的也熟络起来。他拉着阿抚的衣袖就往走:“阿抚,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保证你看了会惊喜的。”
刚出学堂门,燕寻便扬声喊道:“田喜,把我给阿抚准备的飞鸟拿来。”
阿抚以为是稀奇品种的鸟。待东西拿来,才发现竟是一只木质小鸟。她眨了眨眼,好奇问道:“这是你雕刻的?”
非也,”燕寻得意道,“这是我从西域商贩手中淘来的。你可别瞧它是木头所制,它可是一只会飞的木鸟呢!”
说罢,他拧了拧木鸟身上的机关。只听“咯哒咯哒”几声,木鸟先是在地上跑了几圈,随即振翅飞了起来。
真的飞起来了。”陆荣惊呼出声,满脸惊奇,“燕寻,你啥时候也给我做一个,让我也稀罕稀罕。”
说话的正是陆太博之子,陆荣。陆荣和燕寻是表兄弟,燕寻的姑姑是陆荣的母亲,两人是穿一条裤子一起玩到大的好伙伴。
燕寻白了陆荣一眼,打趣道:“这是女孩子家家的东西,你也喜欢?”
陆荣不服气地反驳:“谁说男子就不能喜欢这些能工巧匠这些玩意了?”
说话间,那木头鸟刚飞有三尺高,便“啪”的一声坠落下来。
阿抚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这真是只笨鸟,它既飞不高,也飞不远。”
燕寻脸上有些挂不住汗颜道:“阿抚,礼物你先收着,等我给你寻只聪明的鸟,会唱歌,会说话,还会陪你解闷。”
阿抚疑惑的问:“世上怎会有如此的鸟儿,我怎么从未听过?”
燕寻解释道:“我从杂闻异志上见的,生于在南鲁,等我给你淘回来一只让你开开眼。”
阿抚闻言,喜笑颜开:“那我便先谢过燕寻。”
燕寻望着她明媚的笑脸,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轻快起来。
骑马场,阿抚正费力地拉着弓,弓弦一响,箭矢却直直坠落在地。别说射中靶心,就连靶子都未曾碰到,她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
负责教射的谙达见她是女子,本就不甚上心,只当她是来凑数的,教导起来也颇为敷衍。
阿抚并未气馁,一遍遍重复练习,却始终不得要领。
这时,燕寻走上前来,耐心指点:“练习射箭,首要在于站姿。”他弯腰捡起一根小木棍,轻轻敲了敲阿抚的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微微外展。”
接着,木棍又轻敲了敲她的腿:“膝盖微屈,背部挺直,腹部收紧。”
待阿抚摆好姿势,燕寻又道:“搭弓,瞄准——射!”
阿抚依言而行,箭矢“嗖”的一声飞射而出,稳稳射中了靶子。
“我射中了,燕寻你看!”阿抚欣喜若狂,当即跳了起来。
燕寻含笑点头:“进步很大,勤加练习,下次定能射中靶心。”
自此,燕寻便成了阿抚的私人先生,先前教她骑马,如今又教她射箭。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示范指导,阿抚也认认真真反复的练习。
冬天而至,天气逐渐变冷,花草凋零,曾经枝繁叶茂的树木,现在也变得光秃秃的,一片萧条。
众人都添置了厚衣。唯有一人还穿着单衣,学堂内景桁身着洗的发白的单衣,在书案上写字,指尖冻的通红,握笔稳如磐石,挥笔行云流水,字迹苍劲有力,丝毫不输于书法大家的手笔。
阿抚静立一旁,目光掠过他单薄的肩头与泛红的指节,心底漫起丝丝怜悯,随即转为沉沉怒意,同为宫中人,旁人皆拥暖炉、裹厚裘,他身为齐国质子,却连御寒的衣物都成奢求。
散学回到静和殿,门窗早早的就换成了厚重的漳绒帘,殿内烧着通红的炭火,室内如春。春勺赶忙上前为她解下斗篷,伺候洗漱。阿抚始终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吓人。往日她总是笑靥盈盈,这般动怒的模样实属罕见。春勺暗自嘀咕,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泼皮惹到公主了,正盘算着要去福公公面前告状,替自家公主出气。
过了半晌,阿抚才开口,声音轻的像自语:“你说人性是什么,是趋炎附势?是捧高踩低?是见风使舵?”
春勺忙问道:“谁欺负我家公主了,我现在就去禀明皇上,让皇上给公主做主。”
阿抚却摇了摇头,过了许久才吩咐:“春勺,去库房取几身男装棉衣来。”
春勺本想追问缘由,见她眉宇间满是愠色,便不敢多言,躬身退下准备。秋桂看着桌子上丰富的晚膳,轻声劝慰道:“公主一会饭菜就凉了,吃点吧,不管有什么事情,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阿抚轻叹了一口气:“我不饿,先放着吧。”
不多时,春勺提着几身崭新的棉衣回来。阿抚起身吩咐:“带上棉衣,把饭菜打包,随我去景世子的住处。”
春勺刚要张口,却见阿抚已然迈步出门,只得连忙跟上。秋桂匆匆打包好饭菜,也快步追了上去。
一路打听,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小院子前。院子坐落在皇宫的西南角,地处偏僻。夜色沉沉,周遭一片昏暗。
春勺提着宫灯提醒道:“公主慢走,仔细脚下的路。”
院子的木门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推开院门,院子里通黑一片。
阿抚清了清嗓子喊道:“景世子在吗?有人在吗?”周围一片寂静,别说是人,连一个人影也不见。
春勺害怕的小声说道:“公主,我害怕,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里看着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接连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答。她正要迈步往屋内走去,这时房门“咯吱”一声缓缓打开。从屋子里走出一位瘦弱的黑影。清冷的声音响起:“公主怎么来这里了?”
听出是景桁的声音,阿抚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温声道:“天气转冷,我看景世子穿的单薄,今天特意拿来几件棉衣,给景世子御寒。”
景桁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了许多:“屋外风大,公主进屋说话吧。”
室内漆黑一片,春勺手里的宫灯带来了丝丝暖意,将室内照的影影绰绰。破烂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干净的碗,旁边放着两个破旧凳子。木床上由几块板子拼接而成,铺着薄薄的草席,上面盖着缝缝补补的一床棉被,黑暗的角落里藏着一个旧箱子。
虽陈设简陋,但还算整洁。
景桁请她落座,“屋舍简陋,委屈公主了。”
阿抚看着这寒酸景象,鼻尖一酸:“若不是今日前来,我一直不知你在宫中过得这样艰难。”
景桁无奈的笑了笑,语气平淡:“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阿抚愤怒起身道:“这些下人都是怎么干活的?春勺去叫李总管过来,我倒是问问他是怎么管理手下人的。”
春勺深知公主这次是真的动了气,连忙行礼,小跑着去传唤。恰在此时,秋桂也提着饭菜赶到,将精致的小菜一一摆上破旧的木桌,瞬间让小屋添了几分暖意。
阿抚盛了一碗白米饭递了过去,声音软了几分:“景世子,这些都是为你准备饭菜。之前是大魏考虑不周,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景桁接过饭碗,手臂微顿,抬眸看向她,目光复杂:“公主心地善良,屡次帮助景桁,景桁甚是感激,无以为报。”
“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阿抚轻声道。
今日的这顿饭,是景桁来到大魏吃的最好、最饱、最暖心的一顿饭。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李总管便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额头上冒着一层薄汗,一进门便俯伏在地,急切的喊道:“公主,是老奴疏忽,照顾不周,求公主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老奴日后必定给景世子照顾的妥妥的。”
阿抚看着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再加上认错态度诚恳。
冷泠道:“板子可以免去,罚两个月的俸禄。以后好好伺候景世子,如果再让我发现苛待之行,打断双腿,赶出宫去。”
“谢公主开恩,谢公主开恩。”李总管吓得冷汗直流,连连磕头谢罪。
连夜,李总管便带着人将小院彻底整治了一番,添置了一些新的家具,也换了新的床铺。院子里的杂草也除干净了,又从别处移植了几盆盆栽过来。还派了两个奴婢照顾景桁的饮食起居。小院子总算恢复了生机。
此后,阿抚得空便会去小院坐坐。景桁依旧是淡淡的性子,有时静坐看书,有时也会与她闲谈几句。看着他面色日渐红润,不复往日的清瘦憔悴,阿抚心里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