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星野》水予木

6、6

　　“话说我记得那天你好像开的不是这辆车。”林洱问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要是祁连索朗当时开的是这辆越野，他怎么都不可能上错车。

　　“那是我朋友的车，我们本来是一起来的。”祁连索朗将车停好，然后关掉了车内暖黄色的顶灯，车内瞬间沉入夜色，“但临时计划有变，他就自己先走了。”

　　听到‘计划有变’四个字，林洱就不禁往自己身上想：这个变化是自己吗？

　　“那你的朋友……岂不是一个人走了？”林洱问，带着点愧疚。一个人开车自驾游，漫漫长路，该多孤独。

　　“他不会一个人的。”

　　闻言林洱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如果哥哥不介意的话，之后在路上可以见上一面。”祁连索朗推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林洱。

　　“行。”这点小事林洱到不介意，如果他想的话，他还能够很讨人喜欢。从前他可一直是人群里的开心果，不说人见人爱，至少大多数人都爱听他说话。

　　祁连索朗拿起被林洱叠好放在车后座的羽绒服，道：“这里比甘肃冷，多穿件衣服。”

　　林洱将衣服轻轻推回去：“谢谢你，不过我其实还好，在你家时候也不冷。”

　　祁连索朗依旧没有收回手：“现在是晚上，下了车没有空调。”他将头转过去，道：“或者，我打开后备箱，哥哥去自己行李箱里重新拿一件？”

　　这意思，莫不是祁连索朗以为自己是介意他的衣服？

　　林洱赶紧摆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又不怕冷。”

　　“哥哥不是体寒？”

　　林洱一愣，没想到沙漠里随口说的一句话祁连索朗竟然上心了。

　　他的确怕冷，原本是准备下车后让祁连索朗稍等片刻，然后自己去后备箱拿厚衣服，却没想祁连索朗会主动把自己的衣服给他。

　　这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算了，还是不要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嫌弃他才好。

　　于是林洱双手接过祁连索朗手中的衣服：“那就谢谢你了。”

　　“客气。”祁连索朗打开车门下了车。

　　林洱套上衣服、拿上相机包后就紧随其后。刚下车，一股冷空气就扑面而来，刺的他脸生疼，林洱吸了吸鼻子，赶紧把敞着的衣领拉到最顶端。

　　衣服稍微宽松了一点，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祁连索朗是一个高高壮壮的草原汉子，比自己强壮不少。不过有点让林洱意外的是，他的衣服居然是淡淡的清香，要说异味也只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抬眼望去，祁连索朗穿着深灰色大衣，走的远远地吞云吐雾。

　　不愧是草原汉子，走路就是快，林洱追了几步发现不仅没跟上，自己还喘上了，索性停下脚步，就懒得追了。

　　他本来是想上去借个火的，烟瘾早就犯了。但总觉得刚认识不久就在别人的车内抽烟不礼貌，所以忍了一路。

　　最后林洱拐进了一家便利店，拿个打火机，顺手又拿了一包很久没抽过的紫云。付完钱，他走到店门口就点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间，他看见祁连索朗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

　　今夜祁连索朗没有束发，乌黑的中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身着深灰色大衣，脖颈上戴着一条浅色围巾，他望着空旷的马路，两指间的烟头忽明忽暗，低头时，头发便随着他的头落下，烟雾缭绕，四周凄清，零星的路人匆匆走过，他站在那里，妥妥的一位日系男神，随手一拍又是一组氛围感大片。

　　见状，好久没有用相机的林大摄影师在此刻职业病犯了，下意识掏出了自己的老相机，熟练的调整焦距，然后找好角度，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林洱拿着相机朝着祁连索朗走去正准备邀功，但脚步突然顿住。

　　他这属于是偷拍啊，万一对方不喜欢拍照怎么办？

　　见林洱走进，祁连索朗目光落在他右耳反光的耳钉上：“拍了什么？”

　　林洱将目光从相机屏幕上抽开，看着祁连索朗眨巴了一下眼：“美女。”

　　“哦。”祁连索朗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了一个眼圈：“哥哥好兴致。”

　　林洱干笑两声，继续撒谎：“哈哈，多亏小姐姐好说话，不介意。”

　　“那小姐姐呢？”

　　“呃……”林洱想了半天，“找她男朋友去了。”

　　“哦，那可惜了。”祁连索朗笑了笑，“那她男朋友帅吗？”

　　“当然。”林洱继续胡扯，“跟我差不多。”

　　祁连索朗正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却瞥见林洱的相机正飘着一缕白烟，再往下看，才发现他握着相机的手里还夹着一支烟。

　　他神色里闪过几分诧异，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哥哥也抽烟？”

　　“嗯。”林洱一脸疑惑，“这应该……挺正常的吧？”

　　他一个25岁的成年人，不偷不抢，遵法守纪，抽支烟而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吧？

　　祁连索朗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动作慢斯条理，道：“没有，只是看哥哥有点小。”

　　林洱：“？”

　　林洱辩驳道：“你都叫我哥哥了，我还看着小吗？”

　　他长得的确是有点儿白净，皮肤是晒不黑的冷白皮，小时候还曾因为长得太乖被当做小女生。

　　但是，这不是祁连索朗说他小的理由。

　　祁连索朗都不知道他年纪，就因为之前他嘴瓢叫了声弟，祁连索朗就把这声哥哥叫的无比顺口。

　　祁连索朗一本正经看着他，认真道：“可能我长得比哥哥小。”

　　“……”

　　他真不知道祁连索朗的自信是哪里来的。虽然对方看起来确实像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但要说长得比他小，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林洱有个绝佳优势——他天生皮肤白。不论阳光有多强烈，晒完太阳后顶多脸上褪一层皮，绝对晒不黑。

　　所以这次来西北，他脸上一直在脱皮，旁人或许会以为是西北气候干燥导致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被太阳晒的。

　　反观祁连索朗，可就没那么好运了。高原的紫外线强烈，就算是做好防晒，来旅游几天都得黑几个度，更别说他是从小在草原上晒着长大的。

　　不过呢，不管是什么肤色，都是独特的存在，美与丑全看自己怎么想。林洱以前总被人说是小白脸，还曾羡慕过那种小麦色皮肤，觉得黑一点更好看，但现在嘛……他早跟自己和解了，皮肤白也没什么不好。

　　“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祁连索朗漫不经心的问。

　　“嘶——”林洱歪着头思考，白眼袅袅升起，“也不长，可能就四五年。”

　　林洱又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

　　“为什么抽？”

　　林洱又是一个疑惑：“这个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吗？”，他立即反问祁连索朗：“那你是什么时候抽的？”

　　祁连索朗认真思考了几秒，然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上辈子。”

　　“……”林洱又是一阵无语。

　　林洱笑道：“那你烟瘾挺大，下辈子还当人，可以继续抽。”

　　“所以你呢？为什么抽？”祁连索朗又把话绕了回来。

　　“压力大吧。”林洱的眼底的笑意淡去，带着怅然，“前几年发生了很多事。”

　　林洱没有说下去，那些沉重的过往，他暂时不想提起。祁连索朗也很有边界感，没有继续问。

　　沉默片刻，祁连索朗道：“嗯，抽烟对身体不好。”

　　林洱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谢谢啊，不过你也是，少抽点。”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烟酒不沾的日子，林洱继续道：“以前都是我对别人说这话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那么说，”

　　“那我挺荣幸的。”祁连索朗说。

　　二人准备找个夜市逛逛，因为就只在西宁住一夜，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青海湖，路程还很远。

　　祁连索朗来过几次西宁，推荐了几个夜市，林洱也懒得纠结，点兵点将选中了离酒店最近的新千夜市。

　　大西北的晚风吹的林洱头冷，所以他到达夜市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帽子。夜市灯火通明，这里吃的很多，摊子上的帽子和衣服也是琳琅满目，看得林洱眼花缭乱。

　　各式各样的帽子，西部牛仔风、藏族风、哥特风……西部牛仔风的帽子林洱在敦煌见到了很多。林洱很冷，所以想买一顶保暖一点的帽子。

　　突然，一顶深褐色的西部牛仔帽闯入林洱视线，林洱被吸引，走进了店里。

　　“欢迎光临，喜欢的可以试试啊。”老板是一个热情的大叔，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洪亮。

　　林洱问一旁也光着头的祁连索朗：“你买吗？”

　　祁连索朗双手插在大衣口袋，语气不冷不热:“不买，不冷。”

　　林洱指了指最顶上的帽子：“老板，麻烦帮我取一下那顶牛仔帽。”

　　“好嘞。”老板拿着衣杆就给林洱取了下来，“帅哥好眼光，这个可不是牛仔帽啊，是藏族的礼帽！”

　　“是吗？”林洱接过帽子翻来覆去的看，很是欢喜，他转过身，“祁连……”看见祁连索朗站在店门口，林洱没有继续说下去，本想问一下他这顶帽子有什么说法，但害怕自己太打扰他了，本来人家就不买帽子，还陪自己来了一趟。

　　于是林洱重新转回头问店家，“这帽子有什么说法吗？”

　　“这帽子啊，我们叫‘甲嘎夏莫’，也就是印度帽的意思，名称呢，源于和印度的贸易往来……”老板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大堆。

　　“这么有深意？”林洱越看越喜欢，直接大手一挥，“给我来一顶！”

　　“好嘞！”

　　祁连索朗在外头听半天了，终于是忍不住了走了进来。

　　“哥哥，这帽子……”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林洱打断。

　　林洱戴着帽子转过身看他“咋样？好看吗？”

　　他高兴的露出两颗小虎牙，期待的看着祁连索朗。

　　祁连索朗点点头：“好看。”

　　得到夸赞后，高兴过后的林洱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打断了祁连索朗说话，他匆忙问道：“对了，你刚想说什么？”

　　祁连索朗目光在他帽子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微笑道:“这帽子真适合你，改日我也送你一顶。”

　　“好啊！那谢谢你啦。”林洱眉眼弯弯。

　　祁连索朗环视了一下周围，说：“你不是要买暖和的帽子吗？”

　　“哦对。”林洱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了来的目的，然后继续去找自己喜欢的帽子。

　　祁连索朗走到老板身边，然后递了根烟，小声道：“他那帽子多少钱？”

　　老板比了个一的手势:“一千块帅哥。”

　　“这么贵？”

　　“我这可是牛皮做的哇，已经是特价很便宜了，别的店家都卖一千五，我都是亏本……”

　　“行了……我看你像在吹牛皮。”祁连索朗不耐烦地打断老板，“帮我个忙。”

　　“什么忙？”

　　……

　　待到林洱选好帽子后，拿到老板面前一起结账，“多少钱老板？”

　　林洱信心十足，这种夜市的帽子应该贵也贵不到哪里去，顶破天五十块。

　　老板笑咪咪的看着他:“二十五。”

　　“什么？”林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是两顶帽子哦老板。”

　　“是的帅哥，就是二十五。”

　　这价格简直就是出乎林洱意料，他爽快的付了钱，然后扭头看向祁连索朗，大方到:“你有没有喜欢的？我请客。”

　　祁连索朗摇摇头。

　　“您简直是个实在人。”林洱对着老板夸赞，“不像某些欺诈消费者的商家，把人造皮革说成牛皮还卖上千块，这种店趁早休息算了。”

　　离开时林洱还兴冲冲的边回头边对老板说：“老板你简直是个大好人，祝您生意兴隆啊！”

　　“啊哈哈哈……”收了祁连索朗两千的老板在背后默默抹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