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关于我围观了一场静默的潮汐这件事 ...

  •   关于我围观了一场静默的潮汐这件事

      我叫叶晓潇,清源仙宗的木灵根外门弟子,和林雪儿、赵小棠同住丙字三号房。
      在清源仙宗这片青春悸动的土壤上,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明确的情感坐标——小棠从楚风的冰山跳槽到了周小福的溪流,雪儿执着地仰望着那道永远清冷的剑光,王胖子对孙巧巧展开着绝缘体般的追求,就连膳堂的刘大娘心里都上演着万人迷大戏。
      而我,叶晓潇,大多数时候是个安静的观察者。
      直到我开始注意到李旭阳——那个曾经在许愿树下上演了史诗级社死,如今却像一抹褪色影子般的少年。
      第一次真正“看见”李旭阳的转变,是在百工阁展会之后。
      那场由他自导自演的“万花筒暴走”事件,成功搅黄了小棠她们撮合雪儿和沈星河的计划,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被全宗门当作笑话的男生,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展会后的几天,我在传功堂外的回廊下整理笔记,偶然抬眼,看见远处砺剑坪的边缘,一个灰扑扑的身影靠在山石旁。
      是李旭阳。
      他换了那身标志性的“隐形战袍”,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他没有看向练剑坪中央那些挥汗如雨的弟子,而是望着另一个方向——那是刚刚结束木系术法练习,正和赵小棠说笑着离开的林雪儿。
      他的目光很静,像冬日结冰的湖面,底下却有什么在缓慢流淌。没有曾经那种灼热到令人不适的黏着,而是一种……克制的遥望。仿佛他只是恰好站在那里,恰好那个方向有风景。
      雪儿和小棠丝毫没有察觉,笑闹着走远了。
      李旭阳在原地又站了片刻,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石径尽头,像一滴水融进深潭。
      没有挥手,没有叹息,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
      我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之后,我开始不自觉地留意李旭阳的踪迹。
      我发现他有个固定的“观测点”——砺剑坪东侧那棵老歪脖子树下。那里视野开阔,能看见通往剑道院、术法练习场和百草园的三条小径交汇处,却又足够隐蔽,被虬结的树根和半人高的灌木遮掩。
      他总是在午后未时出现,靠在树干上,手里有时拿着玉简假装记录什么,有时只是抱臂站着。兜帽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身体的方向总是朝着雪儿可能出现的方向。
      雪儿去上楚风的公开课,他会提前一刻钟到老树下,看着她抱着书册匆匆走过,直到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
      雪儿去百草园照料月光草,他会绕到更高的坡上,透过篱笆缝隙,远远看一会儿她蹲在药圃边的侧影。
      雪儿和我们在膳堂吃饭,他总坐在最远的、靠墙的角落,面前永远是一碗最简单的灵谷饭,吃得很快,然后离开。偶尔雪儿起身添汤或与旁人打招呼时,他的目光会极轻地掠过,又迅速垂下,快得像错觉。
      他从不靠近,从不搭话,甚至尽量避免出现在雪儿的直接视线范围内。
      像个设定好程序的守护灵,沉默地执行着“观测”与“退场”的指令。
      “你觉得李旭阳现在怎么样?”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小棠。
      小棠正对着周小福送的改良版“赤阳肥”配方发呆,闻言头也不抬:“谁?哦,那个雪花男啊。不是彻底消停了吗?挺好,省得雪儿尴尬。”
      “你觉得他是真的放弃了吗?”
      “不然呢?”小棠终于抬头,奇怪地看我,“都那样了,还能怎样?要我说,他现在这样识趣,还算有点救。”
      我没有再问。
      因为我知道不是。
      放弃的人眼神是空的,是挪开的。而李旭阳的眼神——虽然克制,虽然遥远——却始终“朝向”。像指南针的指针,无论怎么晃动,最终总会回归某个方向。
      那不是放弃。
      那是将一场山呼海啸的喜欢,硬生生压成了一场静默的潮汐。涨落都在无人看见的深夜里。
      真正让我对他改观的,是那件小事。
      雪儿接了个采集“雾隐菇”的任务,这种菌类只长在后山背阴的湿滑岩壁上,采摘时需要极其小心,否则容易连根破损,失了药效。任务限时两天,报酬不错,但有些危险。
      雪儿去的那天,下了点毛毛雨。岩壁更滑了。
      我和小棠原本说要陪她去,但她坚持说一个人可以——我们都知道,她是想顺便去那片靠近剑道院后山的崖壁,也许能“偶遇”楚风师兄练剑。
      午后雨停了,但我心里总有些不安。鬼使神差地,我往后山走去。
      在距离那片岩壁还有一段距离的树林里,我看见了李旭阳。
      他没有躲在暗处,而是就站在林间空地,背对着岩壁方向,面前摊开一本破旧的《基础阵法图谱》,手里拿着炭笔,正对着空气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研习什么复杂的阵图。
      演得很认真,如果不是他站的位置太过刻意——正好挡住了通往岩壁那条最容易打滑的窄道。
      而那条窄道旁的泥地上,被不起眼地撒了一层干燥的“防滑砂”,那是炼器院处理废料时产出的东西,廉价,但有效。
      我停下脚步,隐在一棵树后。
      过了一会儿,雪儿的身影从岩壁方向出现。她背着竹篓,脚步轻快,脸上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浅笑——看来是遇到楚风师兄了。
      她走近时,李旭阳仿佛刚注意到有人,慌忙收起图谱,退到路边,低下头,让出道路。姿态拘谨又疏离。
      雪儿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点点头:“李师兄。”语气平静,没有厌恶,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对待任何一个不太熟的同门。
      李旭阳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抬头。
      雪儿便走过去了,没有留意脚下特意被处理过的路面,也没有回头。
      等她走远,李旭阳才慢慢抬起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然后他蹲下身,用手将那些被踩乱的防滑砂粗略地抹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自始至终,他没让雪儿察觉到任何刻意的帮助。
      也自始至终,他没让那份帮助,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打扰”。
      那天晚上,我在宿舍里看着雪儿小心地整理采集到的雾隐菇,听她带着雀跃说起今天在崖边“恰好”看见楚风师兄练剑的身姿。
      “岩壁那么滑,我还担心会摔呢,结果一路都很稳。”她笑着说。
      小棠在旁边打趣:“那是因为你心里想着楚师兄,脚下生风了吧?”
      雪儿脸红着推她。
      我没有说话。
      我想起李旭阳低头站在路边的侧影,想起他蹲下身抹平砂土的专注,想起他望着雪儿背影时,眼里那种沉静的、不再有索取的光芒。
      那一刻我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在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学习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宣示,甚至不是靠近。
      只是确保她走过的路少一点滑,望去的方向多一点亮。
      而这一切,他不要她知道。

      我开始更频繁地“偶遇”李旭阳。
      或者说,我开始有意去验证自己的观察。
      他在砺剑坪老树下“记录”时,我假装路过,瞥见他玉简上根本不是什么观察笔记,而是一些复杂的灵力流转草图——后来我问过器修院的师兄,那是一种稳定小型防护阵法的改良思路。
      他在百草园高坡上“远眺”时,我注意到他手里捏着几颗细小的种子。等他离开后,我去那处坡地看过,发现了几株新萌发的“驱虫草”,恰好能顺着风向,将某些恼人的小飞虫拦在药圃外围。
      他在膳堂角落“快速用餐”后,有时会“恰好”留一份用油纸包好的、膳堂当日限量的甜糕在桌上——那是雪儿喜欢但经常抢不到的。然后会有其他弟子顺手拿走,最终那份甜糕总会以各种方式传到我们这一桌,雪儿总能“幸运”地分到一块。
      他做得太隐晦,太自然,像风吹散蒲公英,像雨渗进泥土。
      如果不是刻意追踪这阵风、这场雨的轨迹,你甚至不会意识到它们曾存在过。
      “晓潇,你最近好像经常一个人发呆?”雪儿某天忽然问我。
      小棠正对着周小福新给的“星光苔藓培育指南”两眼放光,头也不抬:“她啊,八成是看上哪个师兄了,在这儿患得患失呢!”
      我笑笑,没反驳。
      某种意义上,小棠没说错。
      我确实在“看”着一个人——不是以心动的方式,而是以一种更深的好奇。我想知道,一个人究竟要经历怎样的内心重构,才能将一场轰轰烈烈的社死,锻造成这样沉默的守护?那种克制到近乎严苛的“远观”,背后究竟是绝望的放弃,还是另一种更沉重的坚持?
      李旭阳像一本被重新装订的书,封面依旧写着“笑话”与“社死”,内页却已悄然替换成无人能懂的密文。
      而我,叶晓潇,生平第一次对解读一本“书”,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兴趣。

      契机出现在一次宗门小比之后。
      雪儿参加木系术法的分组对抗,对手是个灵力控制不稳的师弟,一次施术偏差,藤蔓尖锐的末梢意外扫向雪儿的面门。虽然被裁判及时制止,雪儿还是被吓了一跳,后退时绊倒,手肘擦破了皮。
      小比结束,人群散去。雪儿和小棠先回去处理伤口了,我留下帮忙收拾场地。
      在器械归还处,我又看见了李旭阳。
      他正和那个失误的师弟说话,语气平和,听不清内容。师弟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不停点头。最后李旭阳拍了拍他的肩,递过去一个小瓷瓶,然后转身离开。
      我走近时,听见那师弟小声嘀咕:“……李师兄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练‘缠木诀’?还特意指出我第三式灵力回旋的漏洞……这瓶宁神散,说是能稳定心神,防止施术时急躁……”
      我望向李旭阳离开的方向。
      他走得不快,背微微佝偻着,灰袍子在傍晚的风里显得有些空荡。
      原来他连“潜在的危险”,都会提前去消弭。
      用他自己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将可能伤到她的荆棘,一根根提前拔除。

      “晓潇,”那天晚上,我正倚在窗前看着外面朦胧的月色,雪儿忽然轻声开口,“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一定要让他知道?”
      我转过头。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膝头,眼神有些迷茫:“就像我对楚师兄……我知道没什么希望,可就是忍不住去看,去关注。有时候也想,要不要再勇敢一点,像小棠之前那样做点什么……可是又怕,怕连现在这样远远看着的资格都没有了。”
      烛火在她脸上跳跃,映出一种柔软的脆弱。
      我想起了李旭阳。
      想起他站在老树下遥望的侧影,想起他低头让路的拘谨,想起他撒下防滑砂时专注的眉眼,想起他将宁神散递给那个师弟时平和的语气。
      “也许……”我斟酌着开口,“喜欢有很多种样子。有的人喜欢就要大声喊出来,像小棠;有的人喜欢是默默守着,像……”
      我顿住了。
      像谁呢?
      我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雪儿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守着……那多辛苦啊。对方永远不知道,永远不会有回应。”
      “或许,”我说,“对有些人来说,喜欢本身,就已经是全部意义了。不需要回应,不需要结果。只是‘朝向’那个人的这个过程,就足以填满自己。”
      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我是在说李旭阳,还是在说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于“观察”的执著?

      从那天起,我对李旭阳的“观察”,多了一层复杂的意味。
      我依然会在各种场合“偶遇”他——老树下,高坡上,膳堂角落,藏书阁后排。他永远穿着那身灰扑扑的袍子,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永远在雪儿需要之前悄然铺路,在雪儿离开之后安静收场。
      但我开始注意到更多细节:
      他研习的阵法草图越来越复杂,防护性能越来越强;他撒下的草种萌发得越发茂盛,驱虫效果也更好;他甚至开始涉猎一些基础的疗愈术法——虽然以他的金火灵根学这个事倍功半。
      他在用他笨拙的方式,构建一个以雪儿为圆心的、无形的守护网。
      而他自己,始终站在网外。
      有一次,我在藏书阁找一本冷门的灵植图鉴,偶然看见李旭阳坐在最靠里的书架间,面前摊开的不是玉简,而是一本凡俗界带来的、纸张泛黄的旧书。
      我假装找书,慢慢靠近,瞥见了书名——《水利工程疏浚与防洪导论》。
      一个修真弟子,看这个?
      他看得极认真,眉头微蹙,手指在书页的示意图上缓缓移动,嘴里无声地念着什么。那侧影在窗外透入的天光里,竟有种奇异的专注美感。
      我忽然想起小棠说周小福观察溪流粉末时的样子——那种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纯粹求知的光芒。
      李旭阳此刻,竟也有几分相似。
      他是在将“守护”这件事,当成一门学问来钻研吗?
      用最不浪漫的知识,践行最沉默的浪漫。

      “你最近好像总在看李旭阳?”
      小棠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某天从丹修院回来,她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晓潇,你不会是……”
      “不是。”我打断她,语气平静,“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小棠夸张地挑眉,“那个雪花男?社死之王?哪里有意思?是笑话还不够好笑吗?”
      我摇摇头:“你没发现吗?他变了。和许愿树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
      小棠歪头想了想:“是变了,消停了嘛。这不是好事?”
      “不是消停。”我看着窗外,那里是砺剑坪的方向,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那棵老树,“是……沉淀下来了。把那些喧哗的、错误的东西都沉淀掉了,留下了一些很……静的东西。”
      小棠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晓潇,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语气,特别像周师兄说起他那些‘观察样本’的时候——透着一种研究者的兴奋和好奇。”
      我一怔。
      研究者?好奇?
      或许吧。
      我只是无法移开目光。无法不去看那道沉默的、自我放逐的、却始终“朝向”的身影。无法不去想,一个人究竟要有多喜欢,才能将喜欢本身,修炼成一种无需回响的仪轨?
      而我这份越界的好奇,又是什么呢?

      宗门年度大比前的某个傍晚,我独自去后山采集一些夜间开放的“月光花蕊”。回来时,天已半黑,山道幽暗。
      在接近弟子舍区的岔路口,我看见了李旭阳。
      他站在一丛茂密的“夜影竹”旁,没有穿灰袍子,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背对着我,面朝下山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下意识放轻脚步,隐在树后。
      过了一会儿,山道下方传来说笑声——是雪儿和几个女伴从炼器院回来。她们手里拿着新得的护身小法器,讨论着大比时的策略,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李旭阳没有回头,也没有动。直到那群说笑的身影走过岔路口,消失在通往女舍的小径上,他才微微侧身,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月光很淡,落在他半边脸上。我清楚地看见他嘴角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的放松。
      然后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旁边竹林深处,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带着腥风,直扑李旭阳的后背!
      是只低阶的“夜行狼獾”,这种妖兽通常胆小,但被惊扰或饥饿时会变得极具攻击性!
      李旭阳反应极快,几乎在风声袭来的瞬间旋身,金火灵力在掌心爆开,一道灼热的劲风劈出,精准地撞上狼獾的侧腹。
      狼獾惨叫一声,被击飞出去,撞在竹干上,滚落在地,挣扎了几下,瘸着腿逃进了竹林深处。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李旭阳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右手掌心有焦黑的痕迹——是刚才强行催动不熟练的金火融合术法留下的反噬。他甩了甩手,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伤,眉头都没皱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第一反应是望向雪儿她们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说笑声也远去了。显然,她们完全没有察觉这边的短暂冲突。
      他静静站了几秒,确认再无危险后,从怀中取出寻常的止血散,随意往掌心一撒,用布条草草裹住。接着,他走到狼獾窜出的竹林边,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又从怀里掏出什么粉末,沿着竹林边缘细细撒了一圈。
      是驱兽粉。他在清除痕迹,防止那受伤的狼獾或它的同类再次靠近这条弟子常走的小径。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女舍的方向,转身,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另一条通往男舍的小路。
      自始至终,他不知道自己被看见了。
      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一点可能惊扰到远处说笑声的声响。
      我靠在树干上,手心冰凉,心跳得厉害。
      不是为了那只突然出现的妖兽。
      而是为了李旭阳那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反应——警惕、反击、善后。更为了他在受伤后,第一眼望向的不是自己流血的掌心,而是雪儿离开的方向。
      仿佛确认她的安全无恙,比处理自己的伤口更重要。
      那一刻,我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某根弦被拨动的声音。
      不是怜悯,不是同情。
      是一种更深的、近乎震撼的悸动。

      那天之后,我再也无法用单纯的“观察”或“好奇”来解释自己对李旭阳的关注。
      我开始在笔记的空白处,无意识地画一些线条——老树的轮廓,灰袍的背影,撒下粉末时微屈的手指。
      我开始在人群里下意识寻找那抹灰色。
      我开始想知道,他掌心的伤好了没有?他改良的防护阵法进展如何?他看的那本《水利工程》到底有什么用?
      我也开始意识到,我对他的注意,早已超出了对一个“有趣观察对象”的范畴。
      我想知道,在那沉默克制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一片海?那片海每日潮汐,为何能如此寂静?
      而我,叶晓潇,为何会被这片寂静的潮汐,如此深刻地吸引?

      宗门大比前一天,我在砺剑坪的老树下,“堵”到了李旭阳。
      他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特意来这里找他,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恢复那副拘谨疏离的模样,微微点头:“叶师妹。”
      “李师兄,”我站在他对面,开门见山,“你每天都在这里看什么?”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垂下眼:“……练习阵法推演。这里清净。”
      “推演需要一直望着那个方向吗?”我指了指小径交汇处。
      他沉默了,兜帽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知道你在看谁,”我轻声说,“我也知道,你做了很多事。防滑砂,驱虫草,甜糕,提醒那个练缠木诀的师弟,还有那晚赶走狼獾。”
      他猛地抬头,眼里第一次露出清晰的惊愕和……一丝慌乱。
      “你不用担心,”我放缓语气,“我不会告诉雪儿。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做到这一步,却不让她知道?
      为什么把自己活成一个影子,却把光都铺在她的路上?
      李旭阳看了我很久。久到山风穿过老树的枝桠,发出呜呜的轻响。
      然后他笑了。
      很淡的一个笑,像水面漾开的一点涟漪,转瞬即逝。
      “叶师妹,”他的声音很低,很平静,“如果你曾经非常用力地、用错误的方式喜欢过一个人,并且因此差点毁掉她平静的生活……你就会明白,有些喜欢,最好的归宿就是沉默。”
      “我不需要她知道,也不需要她回应。甚至不需要她察觉。”
      “我只是……需要自己确认,她走的路是平坦的,她望的方向是明亮的。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我重复。
      “这就够了。”他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与她无关。”
      说完,他对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灰袍在风里扬起一角,像倦鸟收拢的羽翼。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石径尽头。
      心里那片被拨动的弦,终于轰然鸣响。
      我明白了。
      我明白我为何会如此关注他。
      因为在这个所有人都急于表达、急于占有、急于求证的年纪,我遇见了一个将“喜欢”修炼成静默仪轨的人。
      他不要回响,不求结果,甚至不索求被看见的权利。
      他只是存在着,以影子的方式,守护着另一轮月亮。
      而这种极致克制、极致沉默、极致无私的“朝向”,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震撼人心的光芒。
      它照亮的不是他守护的那个人。
      而是像我这样,偶然窥见了这场静默潮汐的旁观者。

      大比开始了,宗门里热闹非凡。
      雪儿在木系术法组表现出色,小棠拉着周小福到处记录“对战生态”,王胖子试图用新炼制的发光法器吸引孙巧巧的注意(依旧失败),楚风师兄在剑道组一剑惊鸿,引来无数仰望的目光。
      我站在人群中,目光却越过喧嚣的擂台,落在远处那棵老歪脖子树下。
      李旭阳在那里。
      依旧是一身灰袍,依旧戴着兜帽,依旧望着这个方向——不,是望着人群中某个特定的身影。
      当雪儿上场时,他的背会挺直一些。
      当雪儿施展术法时,他的手指会在身侧无意识地模拟结印。
      当雪儿获胜后露出笑容时,他会极轻地、极快地,松一口气。
      然后继续沉默,继续遥望。
      像一座自我流放的灯塔,光只朝向一片永远不会返航的海域。
      而我,叶晓潇,站在热闹的岸边,忽然清楚地知道——
      从今往后,我的目光,大概也会一直、一直,朝向那座灯塔了。
      这场静默的潮汐,我可能,再也无法移开眼睛。
      不是因为他守护着谁。
      而是因为他用最寂静的方式,诠释了“喜欢”这两个字,可以有多么深重,多么辽阔,多么……美丽。
      而我,想一直看下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阅读提示: 1.卷标题下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卷与卷之间关键性不紧密,遇到不喜欢的章节可以跳过,不影响后面阅读。 2.个别章节之间有一定的关联性,基本文中也提示了在前面哪个事件中,如果跳过头了可以根据提示回头找对应章节看。
……(全显)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