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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血色婚礼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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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月隐星沉,雪又下起来了。
细碎的雪沫子被风卷着,打在猎户木屋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屋里点了四支红烛,烛火在穿堂风里摇曳不定,将墙上贴着的、歪歪扭扭的“囍”字照得忽明忽灭。
江沨站在屋子中央,身上穿着柳娘赶制出来的大红棉袄。料子粗劣,针脚也不算细密,但里子絮了厚实的棉花,袖口和领口还细心地镶了一圈兔毛,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低头,看着胸前一朵用红绸扎的绢花——那是阿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笨手笨脚地别在他衣襟上,说“先生戴着好看”。绢花粗糙,但红得刺目,像一滴凝固的血。
“时辰到了。”
凌青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沨转过身。凌青阳也穿着同款的红袄,只是身形更挺拔,肩线被棉絮撑得略显臃肿,却依然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锐气。他没戴绢花,只是在发间簪了一根简单的木簪——是江沨前天晚上用猎户留下的边角料削的,粗糙,但打磨得很光滑。
两人对视,烛火在彼此眼中跳跃。
没有言语,但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到了同样的东西——紧张,期待,还有一丝压在心底的、挥之不去的恐惧。
“走吧。”凌青阳伸出手。
江沨把手递过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顿——江沨的手冰凉,凌青阳的手滚烫。然后,十指交握,牢牢扣紧。
木门推开,风雪扑面而来。
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人。阿逐穿着崭新的棉袍,胸前也别了朵绢花,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两簇火。柳娘站在他旁边,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灯罩上贴了个小小的“囍”字。
还有沈墨轩。
他站在院子最暗的角落,穿着一身玄色斗篷,几乎融进夜色里。见江沨出来,他往前走了半步,又停住,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都齐了。”凌青阳开口,声音在风雪里显得格外沉稳,“开始吧。”
没有花轿,没有唢呐,只有一盏红灯,五个人,和漫天风雪。
凌青阳拉着江沨走到院子中央。雪地上用石灰粉草草撒了个圈,算是拜堂的地方。阿逐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走到圈外正对的位置——那里摆了一张破旧的条凳,算是“高堂”的座位。
柳娘把灯笼挂在屋檐下,退到一旁,双手交握在身前,眼圈有些红。
沈墨轩依旧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凌青阳和江沨面向南方,跪下。
阿逐清了清嗓子,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一拜——天地!”
两人俯身,额头抵在冰冷的雪地上。雪沫子钻进衣领,刺骨的凉。江沨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天地为证,今日我江沨与凌青阳结为连理,生死不渝。
起身时,凌青阳握紧了他的手。
“二拜——”
阿逐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所有人都听见了。
马蹄声。
不是一两匹,是几十匹,上百匹。马蹄踏碎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沉闷如滚雷,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凌青阳猛地起身,把江沨拉到身后,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的手按在腰间——那里没有佩刀,今夜他没带任何兵器。
“大人!”阿逐脸色煞白,“是、是官兵!”
话音未落,院门被狠狠踹开!
木门轰然倒地,溅起一片雪雾。火把的光瞬间涌了进来,将小小的院子照得亮如白昼。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兵士鱼贯而入,迅速将院子团团围住,刀出鞘,弓上弦,冰冷的箭头对准了院中的每一个人。
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官,穿着钦差的麒麟补服,披着厚重的貂裘,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的绢轴。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凌青阳和江沨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凌佐领,”他开口,声音尖细,像刀子刮过瓷片,“你好大的胆子。”
凌青阳将江沨护在身后,挺直脊背:“王公公,深夜带兵擅闯军营后山,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王钦差冷笑,展开手中的绢轴,“奉旨查办宁古塔佐领凌青阳,私通流犯,违制成婚,藐视国法——凌青阳,还不跪下接旨!”
“私通”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江沨的耳膜。他浑身一颤,下意识想上前,却被凌青阳死死按住。
“公公,”凌青阳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江沨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指节已经绷得发白,“我与江沨两情相悦,今日成婚,一未动用军资,二未惊扰百姓,何来违制之说?”
“两情相悦?”王钦差嗤笑,“凌青阳,你是镶黄旗佐领,他是朝廷流犯!旗汉不通婚,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你今日所作所为,已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