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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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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
半透明的墙壁开始龟裂,裂纹像蛛网般迅速蔓延。书架上的书“哗啦”一声倒下,琴台翻倒,床榻塌陷。地面摇晃得几乎站不稳,江沨踉跄了一步,被凌青阳一把扶住。
“怎么回事?”江沨失声道。
“规则在反噬。”凌青阳的脸色更白了,他紧紧抓着江沨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个世界要崩溃了。”
“崩溃会怎样?”
“所有人都会魂飞魄散。”凌青阳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吃什么,“我,沈墨轩,阿逐,柳娘……还有你。”
江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四周迅速崩塌的景象,看着那些熟悉的物件一件件化为齑粉,看着黑暗从裂缝里涌进来,吞噬一切。
然后,他看见了光。
不是从外面照进来的光,是从他自己身上发出的——很微弱,很柔和,像夜明珠蒙了一层纱。他低头,看见胸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是那块羊脂玉佩。
母亲留下的遗物,刻着“守心”二字。他一直贴身戴着,连流放路上都没被搜走。
此刻,玉佩正透过喜服,发出温润的白光。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像有某种奇异的力量,所及之处,崩塌的速度竟慢了下来。
凌青阳也看见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块发光的玉佩,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是……”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母亲的遗物。”江沨下意识握住玉佩,触手温润,像握着一团有温度的玉,“怎么了?”
凌青阳没回答。他只是盯着玉佩,盯着那温润的白光,眼神从震惊慢慢变成了某种……了然。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能进来。”
“什么意思?”
凌青阳抬起头,看向江沨。那双总是冷硬的眼睛里,此刻竟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江沨,”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你母亲的闺名,是不是叫‘婉瑜’?”
江沨怔住了。
“她是不是……苏州人?善诗文,精绣工?”
“……是。”江沨的心脏开始狂跳,“你怎么知道?”
凌青阳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有释然,有悲伤,还有一种近乎宿命的叹息。
“因为我母亲,也是苏州绣娘。”他轻声说,“她叫苏绣。和你母亲……是闺中密友。”
江沨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二十年前,你母亲被送养到江家前,我母亲偷偷去见过她。”凌青阳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送了你母亲一对羊脂玉佩,说……说将来若有机会,让她们的孩子相认。”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沨胸前的玉佩上:“这玉佩是一对。另一块,在我这儿。”
凌青阳伸手,从自己颈间扯出一根红绳。绳子上系着一块玉佩——和江沨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羊脂白玉,同样的“守心”二字,只是雕刻的纹路略有不同。
两块玉佩在昏暗的光线里,同时发出温润的白光。光芒交织,渐渐融成一片,将两人笼罩其中。
崩塌,停止了。
裂缝不再蔓延,黑暗不再涌入,一切都定格在将碎未碎的瞬间。
“这是……”江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光。
“是‘生’的印记。”凌青阳轻声说,“你母亲和我母亲,用最后的力气,给我们的魂魄打上了烙印。所以我的执念世界困不住你——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外来者’。”
他抬起手,指尖虚虚地碰了碰江沨胸前的玉佩,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所以你能进来,能触发记忆,能在规则反噬时稳住魂魄……”凌青阳的声音哽住了,“怀瑾,你母亲……一直都在护着你。”
江沨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想起了母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眼泪直流却说不出话的样子。想起了父亲总是不愿多提母亲的娘家。想起了那些模糊的、关于苏州绣娘的片段记忆……
原来,那不是巧合。
不是凌青阳心血来潮的善意,不是命运无端的垂怜。
是二十年前,两个女人在命运的洪流里,用尽最后的力气,为她们的孩子埋下的一线生机。
“所以,”江沨的声音抖得厉害,“这个世界……能破吗?”
“能。”凌青阳点头,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但要所有人一起。”
“所有人?”
“我,你,沈墨轩,阿逐,柳娘。”凌青阳一字一句,“我们的执念困住了彼此,也困住了这个世界。只有所有人都放下执念,心甘情愿地完成那场婚礼,这个循环才能真正结束。”
江沨的心沉了沉:“沈墨轩……他会愿意吗?”
凌青阳沉默了片刻。
“他会的。”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笃定,“因为他的执念,不是恨,是悔。只要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他会抓住的。”
正说着,半透明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几个模糊的影子。
像水中的倒影,晃动着,挣扎着,渐渐清晰起来——
是阿逐。
少年穿着青色短打,胸前别着那朵浸血的绢花,正茫然地站在一条长廊里。他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什么,嘴唇翕动,无声地喊着:“大人……先生……”
接着是柳娘。
她穿着那件绛红喜服,嘴角咧到耳根,手里提着一只纸扎的公鸡。她站在一扇门前,机械地抬手,敲门,一遍又一遍。每敲一次,门上的“囍”字就剥落一点。
最后是沈墨轩。
他站在一片黑暗中,手里握着那半截白玉簪,低着头,肩膀在剧烈颤抖。他的脚下,是不断翻涌的血水,血水里沉浮着破碎的书页、断裂的刀剑、还有……一颗滚落的头颅。
那是凌青阳的头颅。
沈墨轩看着那颗头颅,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捂住脸,身体蜷缩成一团。没有声音,但江沨能感觉到,他在哭。
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江沨的声音哽住了,“他们一直……这样?”
“嗯。”凌青阳的声音很轻,“每一次循环,他们都要重新经历死亡的那一刻。阿逐记得刀尖穿胸的冰冷,柳娘记得乱刀砍下的剧痛,沈墨轩……记得自己横剑自刎的绝望。”
他顿了顿,看向江沨:“而你,每一次都要重新经历……被我害死的痛苦。”
江沨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起自己胸口插着刀的冰冷,想起凌青阳抱着他时颤抖的肩膀,想起那句“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原来那不只是他的记忆。
那是凌青阳,看了千百遍、痛了千百遍的画面。
“对不起。”凌青阳突然说,声音低得像耳语,“我不该把你拉进来。不该设那些诫言,不该用这种自私的方式……困住你百年。”
江沨抬起头,看着他。
凌青阳也看着他,眼睛里翻涌着浓烈的痛苦和悔恨:“我知道错了,怀瑾。我不该因为害怕失去,就用执念造一座囚笼,把所有人都关在里面。我不该……不该这么自私。”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所以这次,我给你选择。”
江沨怔住了:“……选择?”
“嗯。”凌青阳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可以现在就离开。玉佩的力量可以护着你,穿过边界,回到你的世界。你会忘记这里的一切,继续做你的历史系学生,过正常的人生。”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也可以……留下来。和我一起,把所有人都救出去。”
江沨看着他。
看着那双盛满痛苦和恳求的眼睛,看着那张苍白疲惫的脸,看着眉间那道熟悉的浅疤。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雪地里那包温热的烤土豆,想起了城楼上那句“你若非流犯”,想起了雪原上那个滚烫的怀抱,想起了那句“留在我身边”。
也想起了自己胸口插着刀时,凌青阳抱着他嘶吼的样子。想起了那句“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百年孤寂,千百次循环,无数次的失望和绝望……
这个人,一直在等他。
“青阳,”江沨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惊讶,“你忘了吗?”
凌青阳怔住。
“我说过的。”江沨看着他,一字一句,“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他伸出手,握住凌青阳冰凉的手,十指交扣。
“所以这一次,”他说,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我们一起。”
凌青阳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在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混进两人交握的手里。
半透明的墙壁外,黑暗开始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白光。那光芒从两块玉佩交叠的地方扩散开来,像水波一样荡开,所过之处,崩塌的景象开始重组——
破碎的书页重新装订,翻倒的琴台立起,塌陷的床榻恢复原状。墙壁上的裂缝弥合,地面停止摇晃,一切都在缓慢而坚定地……复原。
而那三个模糊的影子——阿逐,柳娘,沈墨轩——也在白光中渐渐清晰起来。他们抬起头,看向江沨和凌青阳的方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
凌青阳紧紧握着江沨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但他笑了。
那笑容里有泪,有痛,有百年的疲惫,也有……终于看见曙光的释然。
“好,”他点头,声音哽咽,“我们一起。”
白光越来越盛。
将两人,将三个影子,将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彻底吞没。
而世界的尽头,那场迟到了百年的婚礼,终于要重新开始了。